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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别提了!”林三宝翻身下床往外走,来到门口又停了一下,“搞好了出来吃早饭。”
一直忍到林三宝走远了,宫子羽才哈哈哈地在床上笑得直打滚,这山寨头子还真是纯情得厉害!
宫子羽就在林家寨过起了压寨夫人的日子,凭良心说,真比他在戏班里要舒服自在多了,起码不用隔三差五就陪达官贵人,也不用练功吊嗓,小澄又贴心可爱,就连那些粗手粗脚的草莽贼子,一旦认了你作自己人,也比戏班里那一群口蜜腹剑每时每刻都盘算着把他拉下来的饿狼猛虎听话多了。
更何况有林三宝这个憋着哑巴亏不能说的纯情山大王供他戏弄,宫子羽每天就想着法子调戏他,这会儿不小心打翻茶来个湿身诱惑,那阵子不小心绊倒就往他身上扑,每次看到林三宝满脸通红又不能发作的样子,宫子羽就要笑得肚子痛。
林三宝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道儿才招惹了宫子羽回来。林家寨的老寨主是他义父,早年也曾帮助海晏青平定锦澜动乱,不想老来却被海晏青兔死狐烹,割了头颅向新帝示威,林家寨举寨悲愤难平,他才会那么冒险带着人马杀进青王府的。
哪里会想到官府没杀到,宫子羽就把他搞了个半死。宫子羽知道私下里不能碰他,就专门趁有兄弟在场时对他挨挨蹭蹭,他若稍有不满,宫子羽就嘟着嘴巴生气,那娇嗔微怒的样子反让兄弟起哄说大当家别那么小气快哄哄夫人,他百般无奈地赔礼道歉了,他又转瞬笑得秋水潋滟,让他生气也生不起来。
总之,挨过十天半月就把他送走吧。林三宝只能这么自求多福了。
买卖做一次就够林家寨半年使用了,但林三宝为了躲避宫子羽,还是每天都到附近山头转悠,宫子羽一个人在寨里久了,也觉得无聊。
这天傍晚,他让人给他搭了高梯子,非要爬到寨里瞭望楼顶上去喝酒,林肃天跟林靖海都拗不过她,只能一边好生扶着他上去,一边着人找大当家回来,管管这越发骄纵的夫人了。
宫子羽攀着瞭望楼上的旗杆坐稳了,把酒坛子的封泥扒开,笑嘻嘻地对林肃天跟林靖海道,“二当家,三当家,上头景色甚好,你们一起上来吧?”
林肃天直摇头,“夫人,那上头的茅草很是松散,你千万扶好,别掉下来。”
“哪能这么容易掉下来嘛!”
才说着,只见他手中一滑,身子一倾,压倒了小半茅草,细碎的草屑纷纷落下,底下众人大惊,林肃天就要跃上去,却被林靖海一把拉了回来。
一道黑色身影掠过众人头顶,长臂一捞搂住了宫子羽的腰,宫子羽连忙往这救命稻草一扒,抱住了那人肩膀。
林三宝扶着楼顶旗杆站稳,把宫子羽放下来坐稳,皱着眉头斥责道,“你爬上来干什么!”
宫子羽白他一眼,“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想怎么胡闹都可以,但你让寨里兄弟担心就不应该。”林三宝朝底下的人挥挥手,让他们散去,“这上面有什么好看的?”
宫子羽指了指天边,“看日落。”
林三宝失笑,“宫老板雅兴真好啊。”说着竟在他身边坐下了。
宫子羽有点意外,“你陪我?”
“我怕你待会下不去。”林三宝把他的脸转过去看天,“日落时间很短,一分神就错过了。”
“……好。”宫子羽一时也接不上话,便把衣摆理理平整,远目看那落日残红。
林家寨上吹过暖暖暮风,把宫子羽松散的黑发都吹到了林三宝脸上,他偏了偏脑袋躲过,恰好就看见一丝笑意在宫子羽嘴角泛开。
像暮春褪尽时,徐徐飘落的红梅花瓣轻点在山涧水面漾开的温柔。
林三宝想给他别一下头发。
“病倚蕉窗,顾影叹孤零……”
宫子羽忽然唱起了曲来,却不是熟悉的官话曲目,好像是南蛮地方的水调小曲,不觉高昂清冽,反倒沉吟低浅,合着眼前暮日光景,生出了一阵苍凉。
林三宝的手停在半空,慢慢放下了。
宫子羽没发现林三宝的小动作,他缓缓举起右手,拇指跟食指上套着两个银色扳指,他轻握着拳头拍打出“叮当叮当”的节奏,给自己的吟唱伴奏起来:
“……寂寞小楼,雨夜听更声,空教断续,暗唤郎名性;高墙红袖更多病,镜中消瘦玉女形。念故人情,书生不见下杨城,红泪染襟领;闷对药庐,愁绝天涯离别恨,羞寻梦里合欢情,雪压陇头花,云遮天际月;垂死难乞一面缘,石上空留三生证……”
最后一抹斜阳在“证”字绵长的音调里跌进了山沟,天地一抹蓝黑,只有宫子羽手指上那两个银扳指闪闪发亮。
连他一向明亮的眸子也在一瞬灭了星光。
林三宝轻声问,“你是不是想回去了?”
宫子羽转过头来,“怎么会呢,在这里多好玩。”
林三宝摇头,“不要骗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回去?”宫子羽不禁皱眉。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事情,可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们当山贼的人。”林三宝抬头看天上的星星,“你故意挑逗我是希望我破了武功,你平日的恶作剧是为了挑拨我跟兄弟的情谊,你对小澄好倒是真心的,因为你想把她带走,所以才教她穿衣打扮,讲城里各种好玩事情,希望她有朝一日跟你离开,做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
宫子羽怔了一会,不得不解嘲一笑,“原来大当家早就看穿我的算计了,那宫子羽真是枉作聪明了。”
“我明天就送你离开。”林三宝道,“我会说我玩腻你了,要把你卖到烟花柳巷去,这样他们才不会把你再捉回来,可小澄你不能带走,无论如何我都得让她继续待在这里。”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宫子羽也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然而这次他真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我想要害你啊。”
“有谁舍得不对你好的?”林三宝冲口而出,才发现这话说得太暧昧了,便急忙补充,“整个山寨的兄弟都听你的话,我可没有吩咐过他们什么,他们对二嫂三嫂也没有这么恭敬,可他们就是乐意对你好,只能说你命好,所以我也对你好了。”
宫子羽听着林三宝笨拙的说辞,知道他一定不会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谢过大当家了。”
“如果你要谢我,”林三宝指了指他手上的银扳指,“把刚才那首曲子唱完吧,以后就听不到了。”
宫子羽点点头,又叮叮当当地敲起了节拍。
这一晚林家寨异常的安静,唐玉洁推开窗,看着瞭望台上两个细小的黑影,不知为何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肃天搂着她的肩把她抱紧,唐玉洁也往后靠在他身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一阵寂寞孤单从心底里生出来,如同藤蔓,缠得人心口发痛。
“天哥,我想三哥真的会娶这个男人了。”唐玉洁道,“你们真的不反对?”
“连你都这么觉得,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又怎么能不听三哥的意思。”林肃天抱紧唐玉洁,“这曲子听得人好难过,关了窗户,我们睡觉吧。”
“嗯。”
唐玉洁点头,轻轻掩上了窗户,夜幕下一声吱呀的声音,非常清晰。
这一晚宫子羽还是睡在林三宝床上,只是宫子羽再也没有做出亲昵的动作,他脸朝床外侧躺着,闭着眼睛,呼吸细长。
肩头上覆盖上一层薄暖,宫子羽记起相遇的第一天,林三宝也是这样往他肩上披上了一件袍子。
7。
第二天中午,趁众人都起来吃午饭,林三宝便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把宫子羽推到大厅中间,数落他各种不是,虽然多是平白捏造的罪证,但宫子羽也配合着犟嘴,林三宝便一拍椅子,大声责骂道,“宫子羽!你以为你是谁?!真的是压寨夫人?!不过是个卖肉卖笑的戏子!你还敢给我装清高?!”
宫子羽瞪大眼睛,指着林三宝尖声叫嚷起来,“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
“我说多少次都可以!”林三宝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宫子羽跟前,扬起手来。
宫子羽向他使个眼色。
“啪”地一记耳光就扇了下来,林三宝揪住他的头发道,“臭婊子,死戏子,今天我就把你卖到青楼去!看你还清高不!”
“三哥!三哥别冲动,吵架而已嘛,别动真格!”
林肃天跟林靖海都上来劝,宫子羽跌坐在地上仍不住跟林三宝对骂,唐玉洁上前拉扯着宫子羽,说陪他回房间,但宫子羽不肯,他推开唐玉洁,就冲过来拉着林三宝的衣领不依不饶,“你说的!不卖我你就不是男人!”
“我这就把你绑去随便卖了!……啊!”
林三宝拽着宫子羽往外头走,小澄却忽然撞了出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抱着了他的腿,“不许卖子羽哥哥!不许你卖掉子羽哥哥!”
林三宝皱了皱眉头,对唐玉洁道,“把小澄抱回后院去。”
“不要!我不回去!除非你答应我不卖掉子羽哥哥!”小澄一边哭一边伸手捉住宫子羽裤脚,“子羽哥哥你留下来陪我,你留下来!”
宫子羽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蹲下身子摸摸小澄的头,“小澄乖,我跟你三哥吵着玩,才不是真的要卖掉我,现在我们去市集买些好玩的东西,晚上回来给你玩,嗯?”
小澄将信将疑,又回头看她三哥,“你真的不会卖掉子羽哥哥?”
林三宝为难地点了点头,“嗯。”
“那你们要早点回来,要不我会闷的。”小澄擦擦眼泪放了手,整个大厅的人都跟着松了口气,唐玉洁赶紧把小澄给抱了回去,林三宝看看大厅里的人,又看看宫子羽,心想今天时机不对,还是算了。
不想此时宫子羽就冷冷地讽刺了过来,“你说过不卖掉我就不是男人,怎么样,现在还卖不卖啊?”
林三宝冷哼一声,“你以为小澄喜欢你你就能无法无天?我还治不了一个丫头?你真有骨气就别出声,不要又喊小澄回头救你!”说着,就拽着宫子羽的手腕快步往外走,宫子羽也是硬脾气,当真一声不吭,就这样被林三宝拽着离开了山寨,消失子在众人目光里。
大厅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林靖海打圆场道,“吵吵闹闹才像过日子嘛,天哥跟二嫂也整天吵的。”
“是啊是啊,三嫂不还在娘家赌气不回来嘛!”听到自己被拎出来,唐玉洁便针锋相对地揭林靖海的疮疤。
“唉,二嫂,别提这事,别提这事!”
林三宝脚步开阔快速,后头的宫子羽被拽得几乎跌倒,“林三宝!慢点!我跟不上!”
“啊,对不起,我只想赶紧离开,没顾得这么多。”林三宝停下脚步,放开宫子羽的手,他手腕上一片红痕,“对不起。”
宫子羽摇头说“没事”,又问道,“你放我走,回去怎么跟小澄交代?”
“我说你在城里看亲戚,等过几天再说,她就是闹我也不管她,小孩子,很快就没事了。”林三宝看了看天色,“早知道该带匹马出来,现在这时间,到得镇上都快入黑了。”
“你就别送我了吧?”宫子羽道,“虽然我没说出你的长相,但镇上官兵一定加紧了搜查,那人毕竟……”
林三宝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担心,我太早回去他们也会疑心,走吧,要不真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