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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歌-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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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十方略略笑弯了带著些许白丝的眉眼,似是十分满意顾长歌的回答。他走近顾长歌身侧,语调一转深沉,以只有顾长歌听得见的低嗓淡道,「刺客一事,为师已与诸位长老相商,决议於掌门武试前一日午时,於雪月峰顶天坛前处刑,也算给当年猝逝的掌门一个交代……此事你心里有个底便好,为师现下要与其他长老上雪月峰崖巡视武决之场地了。」
  语落,不等顾长歌回应,杜十方迳自踱开有几分慵懒閒适的脚步,朝北走离。直至走得稍远了,方听见身後顾长歌淡漠得听不出悲喜的漠嗓:
  「徒儿……恭送师父。」
  「师兄好受器重哪!」顾长歌身後,传来年飞雁欣羡娇灿的嗓音。
  「这是当然!雪月峰心法每一层少则三四年,多则七八年才能练成,师兄可是在入门十年内便练成了第四层呢!得徒如此,师父当然欣慰!」一旁另一名弟子抢著答年飞雁的话,话中有著知晓顾长歌这层伟业的洋洋得意。
  「真的麽?」年飞雁瞠大了一双灵动的杏眼,写满仰慕地望著顾长歌,「师兄可否也教教飞雁,如何才能有这般神速的进步呀?」
  顾长歌眉眼低敛依旧,平静孤漠的嗓音中,听不出一丝波澜,「师父说,我系因天生奇骨,方得如此。然若後天努力不足,绝佳资质亦是空谈,继续练功吧。」
  三人摸了摸鼻子,收敛玩心。抬起剑继续演练著剑谱。
  天光流转,三人随著剑姿旋动的身影,映在斑驳的石地之上,彷佛成了一幅幅写实的墨画,呼应著过往漫长岁月之中,每个在雪月峰里学艺之人的辛劳与血汗。
  顾长歌立在一旁,静静看著,那一双孤漠的眸中,却早失却了曾有的波澜。
  莫约一个时辰馀,见三人一日的功课已习练得差不多,顾长歌解散了众人,旋身欲离去之际,身後却突然传来年飞雁娇俏的嗓音:
  「师兄可否跟我们过过招,好让我们见识见识师兄武艺的上乘之处,以精进自己之不足呀?」
  顾长歌猛地脚步一顿,好似让什麽狠狠拉绊住,耳际年飞雁清俏的声音,好似一道银钩,将记忆零碎的片段,自他脑海里倏地钩浮出──
  『师兄要不跟我过过招?这回、我定不会再败於你剑下!』是那人年少的狂狷低嗓。
  他惊然一回头,看见的,却是年飞雁三人,睁著期待似的眸,望向自己,他一时怔忡,好似差些失足於记忆的裂痕之中。
  「不了,你们自个儿切磋吧。」顾长歌敛眸,旋身离去。


  ☆、〈雪月歌〉08

  日落西斜,自雾霭中折射出一层薄薄的金黄,静默地铺在澄白雪地上,为一片虚无静寂上妆。那灿黄的光落於窗旁,在一把银白剑身勾流出刺眼星芒,划痛了人的眼。
  顾长歌正在擦剑的手微顿,略感不适地挪了眼目,一不留神,长指划出一道血痕。
  他未有急著清拭,仅是静静睇著那抹鲜红沿指而落,淡漠瞳眸中,映出的却是一片无焦距的晦暗,他的思绪再度被钩拉到一个遥远的空间,冷冷寂寂地游离,独自感受著内心最深的深处,任它崩裂、任它破碎,如指上的血,无声而沉重。
  四周安静无声,静得好似天地万物陷入寂寞的冬眠,失去了生命一般。
  蓦地里,顾长歌的神色回复清明,眼眸重新归整出淡然,薄唇逸出的声音清淡依昔。
  「谁在外面?」
  「大师兄,是我,飞雁。」少女娇扬的嗓一如以往,只是隐隐约约间,多了一丝女儿家的羞怯。
  「……进来吧。」
  年飞雁得到允许,细细地推开了门,就见她手捧著瓷盒轻步而入。开朗的她一刻也静不下来,进了房就笑语连连,填满了一室空虚寂寞,也停滞了顾长歌的静思。
  「大师兄,方才我们几个师弟妹得了空,做了些小点心,飞雁不敢忘了平日大师兄的悉心教导,特地拿来孝敬你,您可千万莫要拒绝这一番心意。」年飞雁步近窗前静坐的男子,蓦地笑靥一僵,焦虑地搁下瓷盒,抢前执起顾长歌的手,「师兄,您怎受伤了──」
  年飞雁因习武之故束起了乌丽的发,未施脂粉的脸清新如玉,正值女子如花的年纪。顾长歌记得她是三年前登门拜师,想想也亲自教导了她一段时日。
  顾长歌不著痕迹地抽回被握住的手,淡漠神色倏地流泄出一抹霜寒,宛若急速降温的冰雪,冻结了他的声音,「这点小伤算什麽。」
  相比蚀心冰花的毒,一天比一天剧烈的痛……他不清楚,那人还能熬多久?
  攥著的手,不觉染成一片艳红。
  「这怎会是小伤!」对比顾长歌的淡然,年飞雁眼底尽是担忧。
  不知怎地,年飞雁觉得此刻的顾长歌格外疏冷,虽他素来便是清清淡淡的模样,可那凛然的嗓、孤然的眼,让他四周的空间彷佛刹那间凝缩,盈尺之距却彷佛千里相隔。一直觉得大师兄是个难以接近的人,也似乎不曾见他对谁特别挂心,彷佛於这世上无所牵虑,然那一身孤漠绝世,又似是引著人走进他的心,禁不住偷偷仰慕。
  「呃、要不先嚐嚐这些点心吧,饺子热著才好吃。」为了缓和气氛,年飞雁当下搬来瓷盒,逐件逐件地取出,不时抬首观看四周,试著寻来更多话题。「师兄这里真清静呀,师父好偏心喔,让您一个人住这麽大的房间。」
  顾长歌眼色微动,却是默然。
  「师兄最近该也累坏了,一边要看著我们,一边要为掌门武决作准备,前日还来了个刺客折累人,大师兄真难当呀。飞雁入峰时间较晚,有一事不太明白,上一代掌门人身故不是六七年前的事麽,怎到如今才办这掌门武决?」年飞雁恍若不介顾长歌的淡默,自顾自地问了下去。
  「……这事,我今日告诉你,但日後不许再问。」顾长歌眸光一沉,思忆被迫回到充满离别的那一年。「当日……掌门人身故乃是意外,未及安排接任掌门之事便撒手人寰。於此事上,师父与其馀三位长老一直意见相左,以至於掌门之位始终悬空,直到去年决定以武功论高下,共同推选出新掌门。日子便定在五日後,届时所有弟子都会出席。」
  「原来如此呀,那前几日抓到的刺客,可与掌门武决有关?那天那麽大的事,结果师父却守口如瓶,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只是二师姐说,她与那刺客交过手,总觉著脸熟,像极了多年前被逐──」
  「奔波了几日,我实在也是倦了。飞雁,你先下去吧,明日的练习我同样会到。」
  顾长歌抬了嗓,徐然阖了双眼,淡而无情地终止了对话。
  年飞雁微愣,看向那闭目不语的疲乏神态,责怪自己不懂体恤,大师兄一直强撑著精神与自己谈话,自己竟全然不察,这疏忽的性子要改一改。
  「师兄好好歇著,飞雁不打扰您了,点心记得吃喔!」年飞雁依然笑得娇灿,丝毫没有因为顾长歌的拒绝而黯淡。
  顾长歌淡应一声,此际、只想心如止水。

作家的话:

  ☆、〈雪月歌〉09

  
  年飞雁脚步淡去,让这一室更显沉静,好似化成一方庞大无声的孤寂。
  『师兄这里真清静呀,师父好偏心喔,让您一个人住这麽大的房间。』万籁无声之间,年飞雁宛若银铃一般的娇灿嗓音彷佛残留在顾长歌耳际,幽幽低回。
  是呀,为何这麽多年来,他未曾发现,这间房是这麽的安静、这麽的……孤寂?
  每一日,他在忙完峰内诸务後回返寝房,一推开木门,一片静谧幽暗便袭面而来,彷佛要将他吞噬。直至他在黑暗里燃起了烛火,方把那清冷的孤寂稍稍逐去。
  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他却几乎要忘记了。
  数年之前,身为大师兄的自己尽管依旧日日忙碌,可每当踩著那疲倦的步伐回转时,远在门外,便能看见那房内已让人燃上了灯,透出鹅黄的温暖,彷佛欲拥抱那倦累的归人。
  顾长歌身後,是一扇区隔出内外室的木屏风,外室陈列书案木柜,宛如小小的客厅。屏风之後,又让一扇矮屏给隔出两侧,各放置了一张床,他睡在一侧,每夜入眠前,他总在黑暗中隐约望见那矮屏的轮廓、望见那矮屏背後的一片空荡。不再有矮屏那端传来的、谁又睡不安寝的低喃。
  曾几何时?伴著他入眠的,已成了一片无声的孤寂。
  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你怎麽练个剑,也能把自己搞得一身伤?』往昔,每回他回房,这句总是他最常说的话、淡漠中带著深深无奈、又无好气。
  『还不是那西坛长老的二徒弟,说什麽同为长老的二弟子、要与我较量一回,谁知他压根不济事,看到剑来一个劲腿软,躲也不躲,我收势不及,以左手推开他,却让给自己的剑划了道口子,呿!』
  『可包扎止血了?』顾长歌上前欲执看他的手,却闻得一阵异香,『嗯?这是……』
  『嘿嘿,雪月峰上独开的凝霜花所结果实酿成的茶酒,从南坛师姐那儿听来的秘方,可以镇痛止血,效果可灵了!』他执起酒壶,咧出得意的笑容。
  他的笑,曾比那房里的灯火,还要灿亮、还要温暖。
  可岁月流转,转灭了往昔悲与喜、爱与恨,彷佛成了眨眼间一抹云烟,几乎自他心里淡去。
  一道温热淌流过顾长歌的掌心,他定睛一望,望见指尖伤痕处细细涌出的鲜血,宛如滴滴汇成一道腥涓,滑过指尖、掌心、腕口,染红了他白袍的袖口。
  极净的鲜白、极艳的血红,交错如记忆中那一夜的雪月峰崖,自他心口的淌出的鲜血、滴滴落在崖上那千年不融的雪泥之上,宛若白雪里开出的朵朵红花,在爱与恨的交错之间,愈绽、愈艳。
  『顾长歌?很痛麽?痛得想杀了我麽?』
  ──不,他不想,从来都不想。
  冰冷的石墙,砌成地底深处的牢窖。隔绝人世烟尘,无人叩问。
  只有一抹苍凉的月光,自墙顶小窗透入,宛如一层轻纱,披覆在墙角一抹蜷缩的人影之中,勾勒出阴暗之中他的褴褛与狼狈。
  一根食指、颤颤地抬在空中,衰弱得好似那人连抬起一根指头的气力都被折磨得空尽。指尖,沾著那被咬破皮肉而淌出的鲜血,半浓半涸。那指尖,颤颤地迫近、抵住石墙,随即带著未乾的血、在那墙上磨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尉迟律甫让蚀心冰花的毒,彻彻底底折磨过一轮。自缩紧的臂弯之中,他勉力抬起一张虚弱得血色全失的脸,宛若给抽乾了气血。他颤著身子,努起沉重得睁不开的眸,望向那面冰冷的石墙──竟是一道道以血划记的长痕。
  他一一点著,点数出了自己毒发的次数。冷冷石墙上三十几道血痕,是尉迟律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的时计。
  已经过了莫约三日,再四日……便是掌门武决之日。
  不能!他不能、不能在此处等死……他必须要出去、要出去阻止杜十方,不然……
  他匍匐著,颤抖著虚弱的身子想自地上撑起身子,却听见牢外一阵脚步声走近。
  「欸,吃饭了!」那看守地牢的弟子,打开送食的小门,将那餐篮粗鲁地塞了进来。
  尉迟律扶抵著石墙,蹒跚拖著身子走进石门边的食篮,他要出去,所以不能放任自己在此处恹恹欲绝地等死。
  在他探向那篮内的食物,却发现往常只有一碗添上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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