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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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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律扶抵著石墙,蹒跚拖著身子走进石门边的食篮,他要出去,所以不能放任自己在此处恹恹欲绝地等死。
  在他探向那篮内的食物,却发现往常只有一碗添上了几块菜干的乾硬白饭、与一晚淡得如水的汤以外,篮内竟多了一个不该在地牢内出现的小酒壶,心下疑惑,他探出手取出。
  倏忽,一阵异香飘来。


  ☆、〈雪月歌〉10

  「食物、谁动过手脚?」尉迟律咬牙咧嘴地问,硬生生唤住了守牢送食的小弟子。
  「怕就不要吃啊,反正你也活不久!」那小弟子凉凉地道,口吻中满是毫不同情的敌意,对於一个来历不明的刺客,他实不须客气的。
  尉迟律兀自怔忡,被日复猛烈的毒折磨得昏沉溃散的心绪一恍。
  他记得这香气。
  心中的痛冷不防地被挖起,彷佛被利刃划开似地,恨意迅速在他黑得乌沉的瞳眸深处积聚,因剧毒连日折磨而泛青的眼底冒起戾气,那些早已发酸发臭的陈年旧事,他还记著做甚?如果记忆能物化成一个物件,他老早就决绝地扔到深沟里去,如同那人决绝地舍弃自己一样。
  就不知是哪个好心的师兄师姐想起了他这个被众人所唾弃早被逐出师门的不肖弟子?反正,一定不会是那个人。
  自己被关到地牢里的事,想必那个人是知晓了,不过即便是知晓了,也是绝不会来关心自己的。
  只因,恩已断,情已绝。
  他想冷冷地笑出声,却怎麽也笑不出,只有无边的苦涩。那苦涩好似化成了一口咸味,自喉间涌了上来,吐出鲜红。
  凝霜花生於雪月峰最高顶处,那里的冷不分春夏,自己曾经不知天高地厚不顾死活地去摘,结果冻出了满手满脚的疮,过了他好些苦日子,那时候……脸色一沉,那些虚情假意的片段,不想也罢。
  现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想法子赶在掌门武决之前阻止杜十方。
  这是自己心里最後一份怎麽也无法放下的柔情。
  等完事了後,等自己的命尽了,他便谁也不欠,真真正正地了断过去。
  甫用过粗劣的饭菜,身体隐约不那麽痛了,他急忙试著运气,不把自己力气竭尽不罢休似地,硬是提上了半口真气,一掌打在围困他的成排石柱上,炸地一声,断开了一截石柱,但也就这麽多了,不过是破开了一只手臂的大小,离脱身还有好大的距离,更不消说地牢前那铁造的门,即便是以他平日的内功修为也是打不开的。许是咬定了这一点,雪月峰对他这个刺客放心到极点,只派了个等级最低的小弟子看守他,一点也不担心他有能力逃脱。当然,也咬定了那个人不会把他的生死放在眼里。
  难道自己真要死在此处?他死不足惜,但是──
  也就是这个但是,让他不顾一切地跑回雪月峰,忘了提防杜十方的阴险,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落魄境地。要怪就怪自己冲动,一想到自称是他师父的那个人将要做的事,就一刻也不愿停下深思,不过说到底自己就算深思了也不会思索出甚麽奇谋,直接冲上来把刀搁在对方脖子上才是他的做事风格。
  既然无人信他,那就自己动手解决,他一直是这样想著的。
  要不是中了这莫名奇妙的毒,他还能硬拚一场,最坏也不过两败俱伤同归於尽,总比如今眼睁睁地看著仇人得逞大笑来得好。
  额头重力撞向石柱,撞出了血口,满是他的不甘、他的无力。
  「大师兄……大师兄?」
  天色将暗未暗,雪月峰却已静下,悄悄地结束平淡忙碌的一天。当值巡守的年幼弟子远远见著了一道仙白身影,毕恭毕敬地喊了喊,岂料对方却无一点反应,随即放大音量再喊一声。
  顾长歌一愣,回身的瞬间竟似闪过一丝慌乱,再看时,却是大师兄平时一贯的淡漠悠然,方才那一瞬便如幻觉,年幼弟子只当自己眼花了。
  「逐流,辛苦了。」顾长歌淡声回应。
  即便对方只是等级低微的小师弟,身为大师兄的顾长歌也一定叫得出名字,这也是师弟妹难得上下一心敬重他的原因之一,毕竟要做到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著实不易,偏生他们的大师兄一向最是懂得甚麽叫大公无私,对甚麽人都那个样,无所谓好或不好,不管谁犯了错受的责罚都一样,莫想从他那里求到半分私情,所以说实话,逐流和其他师兄弟一样,在敬重他的同时,也有些怕他。
  不偏私,自是因为本无情。
  「大师兄,发生甚麽事了吗?我怎瞧您有点急赶,是要找师父吗?他老人家这时间一般都在大门巡视防务,没那麽早回房的,大师兄怎地忘了?」逐流小师弟顺著对方前行的方向望去,再往前便是七重塔了,好奇中不忘提点。
  「……师父著我帮他拿点东西。」顾长歌敛眸,不知在沉吟甚麽,过了半天才回答。
  「是这样啊,那我不敢耽误师兄的时间。」逐流搔头笑了笑,便继续值他的班巡他的楼了。
  方未见,顾长歌那孤漠如常的脸上,不动声息地、无奈地舒一口气。


  ☆、〈雪月歌〉11

  
  顾长歌身影翩然,在昼夜交错的昏芒暮色之中,宛若一抹不染人间烟火的淡薄存在,他迳行往那七重塔前步去,一身淡漠从容,好似天地红尘,在他身上沾不上一丝痕迹。
  可他印在薄雪掩覆上的脚步,却透出了一丝无人可察的匆急。
  将那七重楼塔的厚重木门推开一个人侧身宽的缝,顾长歌闪身而入,随即将木门在身後掩实。楼塔内、瞬间又成一片幽暗,只馀塔顶透风的小窗,将暮色稀薄的昏黄微光筛入,照不亮塔内任何一房一物的轮廓。
  顾长歌凭著印象,敛下脚步,轻盈无声地摸到药柜之前,以好不容易适应了幽暗的瞳眸,努力辨识著那一罐罐被标记上了不同名称的药物。他素来淡漠的眸光更让塔里的幽暗蒙失了颜色,宛如一涡看不见情感与涟漪的止水。
  倏忽,他眸光一凛,彷佛在药柜上排列齐整的药品之间看见了什麽,他执起其中一个瓷瓶,看轻了上面的标签──蚀心冰花解。他赶紧探入襟内,取出另一个瓷瓶,拔开了瓶塞,将那蚀心冰花的解药往空瓶里倾倒。
  取毕,将两个瓷瓶各自塞妥,一者归位、一者收入自己衣襟之内。随即,顾长歌又迅速地扫视药柜,抄起柜上另一瓷瓶,握在手中。离开药柜之前,角落一小瓶物品在幽光之中微微攫住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只如血斑鲜红的无名瓷瓶,在幽暗之中隐约透出浓暗的红。
  顾长歌眉头一皱,可不敢停下深思,他再度敛下脚步,往那门口处匆匆行去,欲趁著杜十方未曾回返之际离去。未料,却在离塔门数步之前,一道沉沉的咿呀声响,他心里一凛,只见木门让人自外推开,一道身影正欲步入──
  「长歌?你在此做什麽?」杜十方入塔便见顾长歌立在塔内一片黑暗之中,双眸瞬狭,嗓音一凛。
  半开的门外筛入暮色昏黄的光,披覆在顾长歌身上,背著门後的光,他看不清杜十方的面容,只是收敛了神色,宛如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声嗓恭敬。
  「师父巡视辛苦了。飞雁方才练剑扭了踝,徒儿房里的伤药恰没了,故来此借取,急忙之间,未及禀知师父,是徒儿逾矩了。」说著,顾长歌一面抬起手中握著的药瓶,好让杜十方看清。
  杜十方听言,眸光冷冷一扫一旁药柜,上头空了一格,正是他习惯摆放跌打伤药的位置,随即又不让人察觉地稍稍一偏眼光,见那蚀心冰花的解药仍好端端摆著,方松了绷起了的脸色,和缓一笑,如他在诸徒前一贯的和蔼:
  「呵,莫怪飞雁那班师弟妹们对你这般敬爱了。」
  「师父溢美了,同门互助,乃是徒儿所当为。」幽旷的塔中,顾长歌淡漠得不见温度的嗓音在塔中盘旋、回绕,「徒儿不打扰师父歇息,这就去寻飞雁了。」
  「去吧。」杜十方慵懒地一摆手,允他退下,却在顾长歌甫跨出塔之际,又出声一唤,「等等──」
  顾长歌心口一跳、脚步一顿,却仍是从容回身,望向杜十方,「师父尚有何吩咐?」
  杜十方立在门内,塔里的幽暗罩下,模糊了他的轮廓、模糊了他和蔼的笑颜,只闻得他的声嗓、隐约挟著一丝阴寒:「後日、也是掌门武决前一夜,师父要进行最後的心法修练,需要你的护持。」
  「届时徒儿必定候在师父左右。」顾长歌答。见杜十方面色知足地转身回房,他亦举步离去,往自己厢房回转。途中,碰上了当值巡守的弟子,便托他们将伤药交与年飞雁。
  他虽是意在渡出蚀心冰花的解药,然年飞雁受伤是真,虽然不过是轻微的小伤,却予了他绝佳的藉口。
  一踏入寝房,他赶紧掩上门,自嵌墙的木柜底层取出一只酒罈及空酒壶。一拔开酒罈塞,一股浓郁的异香瞬间盈满顾长歌鼻间,他斟满了酒壶,又自襟口掏出方才取得的蚀心冰花的解药,往那酒壶里头倾倒。
  随後,顾长歌将那只酒瓶掩在怀中,再度披上昏黄暮色,来到牢窖前,正是给囚徒送食的时刻。
  「大师兄,晚膳已送到厅中了,还请大师兄快去用膳,莫饿了肚子。」牢前正要送食的门人,望见顾长歌脚步到来,不忘殷勤叮嘱。
  「不急。」顾长歌淡漠答声。将怀中揣著的酒壶放到食篮之中,就如前回一般。
  守牢的门人松了门锁,以让送食。那厚重的铁门咿呀被推开,一道通往地下的冷冷的石阶,逐渐浮现在顾长歌眼前。
  阶底,传上来一声声挣扎、压抑著剧痛的呜咽声,宛如一头受伤猛兽的悲鸣,在幽冷的石窖中回盪。
  顾长歌沉痛敛眸,旋身就走,脚步匆急,丝毫不敢伫下。
  ──他不敢听,也不堪听。


  ☆、〈雪月歌〉12

  年飞雁手里握著一枝药瓶,压在怀中细细收藏著,颊色透著悄然的红晕,自己怎麽也压制不住。
  这是大师兄第一次送她东西。
  虽然大师兄素来淡漠少语,对她始终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可怀里的这枝药瓶,可否证明她在他心中到底是有些许不同的?听小师弟说那是大师兄特意送予,想来往日大师兄虽说不上冷情,却甚少记挂在心底於事後喧寒问暖,尤其是如此微不足道的扭伤,之於练武之人来说是家常便饭,柜里满满都是伤药,因此就算自己早就不以为意地涂了药,大师兄的这份关怀,著实让她受宠若惊了一番,似乎终於感受到大师兄不曾展露的温柔。
  「在想甚麽,脸都红了,猴屁股似的。」与她同室的白清桐看不过眼,调侃的口气里满是笑意。
  「讨厌啦二师姐,就爱取笑我!」年飞雁颊上的红晕更深了,羞恼之下随手提了软枕扔在对方身上。
  白清桐并不气恼,笑笑地接过被丢过来的软枕,「不就一个破药瓶,也值得你这般欢喜。以前师父收的弟子还不多,我还跟过大师兄一对一地学武,他还亲自为我上过药呢,你嫉妒吧。」
  「二师姐跟过大师兄?」年飞雁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挑了起来,急忙追问。
  「是啊,不过那也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大师兄可不若这般,敢情比现在容易亲近多了,想来是当年那事对他打击甚大,教他既失望又伤心,後来对我也疏淡了。」白清桐想起往事,口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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