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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枫靠在墙角望着小窗外的昏暗天空低低道：“‘梦觉灯生晕，宵残雨送凉。如何连晓语，只是说故乡’①。”
秦鸿溯扭过头看着他微颤的睫毛，少见的脆弱神情，心里一动：“想家了？”
顾晚枫没说话。
“在外一久难免思念故乡。”秦鸿溯轻声安慰。
“故乡？何处是故乡？”顾晚枫轻轻摇头呢喃着。
秦鸿溯一皱眉，伸手想把人揽到怀里。
“小时候，”顾晚枫突然转过头看着他，“我常常捣蛋，姐姐老是骂我，说我是小魔头，长大就是个大魔头，却一边悄悄塞私房钱给我；哥哥不太爱说话，很少跟我玩，可是每次我犯了错他都替我挨爹娘的责罚；我经常去找肖赞，拉他跟我一起去干坏事，结果害他老是被他爹揍，他却从来没把我供出来过。我在长辈面前永远是个乖巧有礼的孩子，因为有太多人挡在我前面。”
“可是，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挺让人讨厌的人，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还要对我好，没有理由地对我好？”顾晚枫瞪着大大的眼睛，像只迷路的小动物。
秦鸿溯心里狠狠抽了口气，不管面前其他四个人是真睡还是假睡，果断地一把把人搂进怀里。
“你是挺讨人厌的，老是明里暗里地跟我对着干，给你点好你就踩在脚底下，视而不见。”秦鸿溯轻轻嗤笑，“不过，我也挺讨人厌，老是缠着你，还惹你生气。我们半斤八两扯平了。”
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秦鸿溯继续柔声道：“只是，我是想让你高兴，却弄巧成拙；而你是天生讨人喜欢，却故意惹人讨厌。喜欢你的人，都是用心在看你，他们看得到你的好。”
半晌，一片安静。
其他四个人使劲闭着眼睛装睡，却拼命竖着耳朵听下文。
顾晚枫轻轻动了下：“你还挺会说话。”
“感动吗？”秦鸿溯含着笑问道。
“如果你把乱动的尊手从我的腰上移开，我真的会感动也说不定。”顾晚枫冷冷道。
唉，又弄巧成拙了……四个人同时暗暗叹气。
秦鸿溯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
顾晚枫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眼珠转了转道：“庄齐，你想不想听听可爱的易蓝小时候的事？”
庄齐刷地把眼睛睁开，瞪得比铜铃还大，下巴都快点到地上了；易蓝身形微晃了一下，其他两个人眼皮也抖动了一下。
“哼，果然都没睡！”顾晚枫得逞地笑。
庄齐还是眼巴巴看着他，易蓝也睁开眼睛，目光像小刀似的。
顾晚枫朝庄齐勾勾手指头，庄齐嗖地就跃到了他身边坐下。两个人低头嘀嘀咕咕起来。庄齐越凑越近，无全无视自己主子那越来越冰冷的脸。
易蓝叹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顾晚枫胡闹。
突然，岳凡从地上蹦起来，一下子窜到门口，弯腰靠在门边，剑已经握在手里。
其他几个人显然也听见了，虽然原地没动，但也戒备起来。
岳凡从门缝看了会儿，回头朝大家使个眼色，又走回原地坐下。
顾晚枫这才听到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多会儿传来一阵敲门声和细细的闻讯：“请问，有、有人吗？”
屋里没人说话。
“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下了雨无处躲避，想借住一宿。”
半晌，吱呀一声，门被慢慢推开，露出一个脑袋，正怯怯向里看。
“啊！”看见这一屋子人，来人显然是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两步。
门倒是顺势自己开了，门外站着两个人撑伞的年轻人，都很纤瘦，一脸战战兢兢。
红绡看了看，站起身道：“我们也是过路的，在这避雨，不用怕，进来吧！”
说完，向旁边挪了一下，让出一块空地。
两个人看见有个女孩子，犹豫了一下，后面那个带头走了进来：“打扰了，多谢。”
众人才看清，两个都是唇红齿白的少年，一个像是少爷，另一个高一些的做小厮打扮，背着包袱。
两个人打量一下屋里的人，那个少爷模样的人脸刷的一红，赶紧低头走到空地处坐下。
顾晚枫朝红绡使了个眼色，红绡眨了下眼，扭头问那两个人：“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啊？”
小厮看看他道：“我们从中隆府来的，去、去探亲。”
“奥，哎呀，也不带几个家人，就两个女子，赶着夜路，多不安全。”红绡一脸担心。
“我们不熟悉路，走岔了。结果，结——”小厮突然一愣，“谁，谁是女子？！”
那个小少爷也变了脸色。
红绡笑了：“你们俩啊，打扮成什么样也不像男子。更别说这耳朵眼，跟一身香气。哎哎，别害怕，我们又不是歹人。提醒你们一句，你们这样在外面，早晚被坏人盯上。”
那个小少爷突然叹了口气：“我们，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小厮转着眼珠看着六个人，突然看到了岳凡拿着剑：“你们，你们是不是侠客？就是那种锄强扶弱的大侠？”
岳凡皱皱眉：“是又如何？”
“那你们一定知道无神谷怎么走了？”
“翠儿！”小少爷，额不，小姐轻声呵斥道。
叫翠儿的丫头眼睛发光：“小姐，他们是江湖人，肯定知道无神谷在哪？要不，我们上哪去找？”
“你们要去无神谷？”顾晚枫好奇地问，“所为何事？可方便透露？”
红绡清清嗓子：“两位妹妹，我身边这几位都是专管不平之事的豪侠，有什么困难不妨说来听听，也许我们能帮上忙。”
那位小姐抬头看看她，瞬间红了眼圈：“我要找无神谷的神医救我爹和叔叔。”
“奥？你爹和叔叔可是得了怪病？”
“所有人都这么说，请来的大夫也这么说。可我知道不是，”小姐的眼神突然变得充满恨意，“他们是被人害的，是中了毒！”
作者有话要说：①唐 韩愈《宿龙宫滩》
13。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上）
红绡有点惊讶：“你怎么如此肯定他们是被下了毒？”
小姐咬咬嘴唇，仿佛憋了很久的冤屈一下子倾泻出来：“我叫傅娇娇，我们家是做生意的。我爹是家里的老二，但是祖父却把产业留给了他，让他掌家。家里还有大伯和叔叔，三家人是住在一起的。家里的生意基本上都是我爹他们三兄弟在打理的，也算是蒸蒸日上，生意兴隆。但实际上，我爹爹、叔叔跟大伯暗地里不合，因为大伯总是做些弄虚作假，有违诚信的事情来敛财。为此，我爹跟他谈过很多次，可是没什么改观。”傅娇娇叹了口气，继续说。
“事情得从半年前说起，大伯拉来一个大买卖，是跟北冀的商人合作。好像对方给的价钱很不错，爹爹跟叔叔都同意了。这个生意一直延续了半年，对方给货款也很及时，一切都很顺利。但是，一个月前，爹爹突然开始变得愁眉不展，我几次见他跟叔叔两个人躲在房中密谈。最后，他跟叔叔突然决定提前终止这笔获利丰厚的买卖，而且无条件地赔偿对方的损失。大伯为此跟他们大吵一架。又过了没两天，爹爹突然病倒了，然后是叔叔。两个人都浑身无力，几乎整日昏睡，我娘遍请名医也未能看出个所以然。直到有一天，我路过厨房，见我大伯在里面，他、他好像往爹爹吃的饭里散了什么东西。我开始只是疑惑，可是后面两天我又见到他这样做，他肯定是在给我爹和叔叔下毒！否则，他俩怎么可能同时病倒，还症状相似！”傅娇娇咬牙切齿道。
“我哥哥因为生意去了京城，我娘之前写了好几封信，还派家人去通知他，却一直杳无回音。家里已经是大伯在掌管，只有我们几个女流之辈，根本奈何不了他。我曾听哥哥说过，无神谷有可以解百毒的神医，于是就带着翠儿偷偷跑出来。就算找不到神医，也要去京城找到哥哥，救我爹爹！”
顾晚枫赞许道：“小姐一个弱女子，敢为父只身犯险，勇气可嘉！”
傅娇娇看着他，脸突然红了红，赶紧低下头去。
“不过，”顾晚枫收起笑意，“小姐家居中隆，姓傅，商贾世家，生意规模颇大。敢问小姐，令尊可是西嘉第一大盐商，傅中山？”
傅娇娇一惊，连叫翠儿的丫头也警惕地看着顾晚枫。
“那就是了，”顾晚枫摆摆手，“你们不必紧张，令尊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只是听你之言，略作推测而已。”
看着还是惊疑不定的傅娇娇，易蓝突然道：“我认得傅南星。”
“什么？！你认得我哥哥。”
“恩，两年前你哥哥出门做生意的时候，在路上偶遇。他说过七月是你父亲的寿诞，他要按时赶回去。”
傅娇娇这才放下戒备：“你果然认得我哥。”
“那可真是跟你们傅家有缘，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我们送你回去，顺便，”顾晚枫扫了众人一圈，“给你爹爹解毒。”
“你会解毒？”傅娇娇顾不得大小姐的礼数惊呼道，“你能跟无神谷的神医一样？”
顾晚枫曲起一条腿，撩了撩了衣摆，靠在墙上笑道：“无神谷算个屁！天下还没有我顾三公子解不了的毒！”
傅娇娇有些激动，完全忽略了顾晚枫话中的某些不文雅字眼：“若是公子能救我爹和叔叔，傅娇娇一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来报答公子大恩。”
“那倒不必了，我要那么多牛马做什么？”顾晚枫摇摇头，“你还是留着自己嫁个好人家吧。”
傅娇娇脸又变得通红，不再言语。
秦鸿溯伸手悄悄戳戳顾晚枫的腰。
“你干嘛？！”顾晚枫怒视。
“没想到，顾三公子也会口吐脏字，还调戏良家女子。”秦鸿溯凑近低声道。
“怎么，才发现小爷我风流洒脱，不拘小节？”顾晚枫笑嘻嘻，“你放心，下次再遇见美人儿，我一定让给你调戏，绝不抢你风头。”
秦鸿溯也笑：“美人儿就算了吧，只有你一个我还应付不暇呢。”
这才是红果果的调戏！
第二天，一行人休息完毕，准备出发前往中隆。
可是，问题又出现了，五匹马，八个人，怎么分？
秦鸿溯压根也没有跟别人商量的意思，拉着顾晚枫上了自己的马，溜溜达达到官道上等着。
“额，要不我跟易蓝一匹马，我的马让给傅姑娘和翠儿吧。”庄齐拍拍马背大方道。
“可是，我们都不会骑马……”傅娇娇小声说。
庄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