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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瑞的眼神霎时柔和了几分。
“两年前,我本是打算去山庄与你汇合,但后来改变了主意。”
“你说时机不成熟。”
“那是骗你的……我不是不想去,而是发现了一个秘密。”顾晚枫深吸了口气,“我发现了我爹留下的一封信,写给你我的。”
“信?什么信,里面说什么?”谭瑞一把抓住顾晚枫的袖子。
“信很长,告诉了我们当年发生的一切……”
二十年前。
秦正天匆匆进了抚远侯府。
“大哥,听说你受伤了!”
司徒商抬头:“贤弟。一点小伤,无碍的。”
秦正天松了口气:“大哥,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让敌军钻了空子?”
“一时大意。”
“我认识的司徒商绝不是个一时大意的人,否则我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大哥,你若真把我当兄弟,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总好过一个人扛着。”
“什么也瞒不过你……”司徒商苦笑。
“宁儿,你大嫂不是有喜了吗?最近她身体越来越差,我找了位名医来诊治,才知道,她小时候中过一种毒。经过多年调养,身体没甚大碍了。谁曾想孩子的负担却让潜藏在体内的余毒爆发,如果,如果不能及时解毒,她跟孩子熬不过半年……”司徒商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秦正天愣了一下:“那可有解毒之法?”
司徒商缓缓摇摇头:“我遍请名医,都说毒性奇特,从未见过,而且中毒年岁太多,他们毫无办法。我曾说过,我与宁儿生死不弃。倘若,倘若她离开,我也生无可恋……”
秦正天震惊了。他知道司徒商夫妇恩爱非常,却未曾想到司徒商竟痴情至此。
“我不能在这里眼睁睁看她的生命一点点消失却无能为力,那比刀刀凌迟还要痛苦。”司徒商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带她离开,寻找神医,救她性命。哪怕找不到,也希望最后的每一天我都守在她身边。可是……”
“原来你最近心事重重,是为了大嫂。你有没有想过,义军有今天的声势,完全是你的声望和威信带来的。大家的加入都是尊你为王,唯你马首是瞻,如果你离开——”
“我岂会不知……现在是敌我双方势均力敌,此消彼长的关键时候。我不能偷偷一走了之也不会讲出实情,那样我根本没有脸面面对所有投奔我而来,把身家性命托付给我的将士。我甚至想过佯装身染不治恶疾,把义军统领大权交给别人,可现在没有人能当此大任,正在日益壮大的义军顷刻间便会群龙无首,被敌人各个击破。只是,我更清楚,一旦宁儿有什么闪失,我定如行尸走肉一般,义军一样会葬送在我手里。贤弟,为兄,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两难过……”
两个人半晌都没再说话。
秦正天突然按住司徒商的肩膀,直视着他问道:“大哥果真为了儿女之情宁愿抛弃唾手可得的天下?”
“宁儿就是我的天下。”司徒商毫不迟疑。
“好!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曾说过,为了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果大哥肯信我,我保证让大哥带着嫂嫂顺利离开,义军不会垮掉,大哥也不会被将士们唾骂。”
司徒商吃惊地看看他,继而重重点了点头:“我信你!”
于是,过了没几天,便传出司徒商的夫人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因病过世。司徒商悲伤过度,性情大变。在他的带领下,义军还是节节胜利,但是却曲折了很多,原因是他的作战策略时不时出现差错。
众将士都知道他深受打击,心绪起伏,难免犯错。但战争是生死一线,谁也不想冤枉地送了命。有些年轻将领对司徒商多少有了微词。
同时,司徒商的先锋大将秦正天却显示出不同于以前的胆识与魄力,好几次力挽狂澜,扭转战局,很快受到了将士的推崇和拥戴。
同州大战,是一场决定整个战争走势的关键之战。这时司徒商却不听大多数人的意见,执意于一个冒险激进的策略。
大战在即,许多人聚集在秦正天帐内,一起求他劝说秦正天。
秦正天却说了一句:“侯爷的决定向来没人能改变,况且这个策略虽然冒险却能速战速决,我们粮草有限,拖不起。不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状况瞬息万变,我们不妨如此如此……”
同州之战,十几万大军相抗衡。司徒商采取军力集中,直取强攻的方式,不想却遭遇敌人的埋伏,掉入陷阱。幸而秦正天自作主张,从各军分出一小部分兵力,绕道直取敌军后方,解了大军之困,还截断敌军后路。两股力量前后夹击,打得敌人节节败退,仓皇而逃。
战事结束,司徒商召集文武众人嘉奖,他最后道:“我不听大家劝告,险些将全军置于死地。我真觉得,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
秦正天此时走出来,站在大帐中央,不疾不徐道:“侯爷遭遇不幸,近三个月来身体也是每况愈下,我等看在眼里也十分担忧。既然如此,不如侯爷回后方休息一段时间,这里暂时交给我们。待侯爷调养好身体,再回来带领大军,成就大业。”
这是赤裸裸的逼宫啊!几个跟随抚远侯许久的将领马上站出来强烈反对。
然而大多数人却以沉默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对抚远侯的敬重仍在,只是他现在的状况堪忧,倘若继续下去,是不是还能侥幸得胜,没人愿意冒险尝试。
司徒商看着下面一边倒的情势,最后疲惫地摆摆手:“好了。我的确太累了,该修养一下了……秦将军,这义军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末将一定不负侯爷重托。来人呢,送侯爷回去休息,明天护送侯爷回侯府。”
“秦正天,你这个白眼狼!你这是要造反!”一个老将军气得直哆嗦。
“造反?老将军是不是糊涂了,我们本来不就是在造反吗?反了那昏君的天下,救万民于水火,成就一番大业,不是各位当初一腔热血投身军营的初衷吗?如今这万里江山就在眼前,各位要,还是不要?”
司徒商已经走出大帐,秦正天的话断断续续听得到,他却没有丝毫停留。
郊外树林,秦正天牵着马,看着眼前似乎卸下重负,重新有了光彩的人,微笑道:“大哥,外面依然战火纷飞,此去山遥路远,你和嫂嫂千万保重。”
司徒商拍拍他的肩膀:“贤弟,为了我,你甘愿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而且还有很多人对你不服,恐怕你要面对的会更加艰险。为兄这次太任性……”
“大哥,你我兄弟,不该说这些。况且,我并未失去什么,你可是将天下摆在我面前,说起来我才是受益者。”
司徒商笑着摇摇头:“以前你遮盖自己的锋芒,为的是助我上位,报答我的恩情。可叹为兄眼拙,现在才明白。你记住,等哪一天你得了这天下,也绝不是谁拱手相送的。它本来,就该是你的。”
说完,司徒商牵过自己的马,转过身去。
“贤弟,从今天开始世上只有秦正天,不该再有抚远侯。你我兄弟缘分已尽,就此江湖相忘,各自珍重吧。”
此后,秦正天以令人惊叹的铁血手腕,压制了所有反对他的异党,把义军大权紧紧握在手中。又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带领义军彻底推翻旧王朝,扫清所有敌对势力,建立了西嘉,成为西嘉开国皇帝。
而抚远侯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有人传说他被软禁,郁郁而终,有人传说他被秦正天杀了……这段历史,随着新皇的诞生,也变得讳莫如深,无人再敢提起。
谭瑞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雕像般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你是说,根本就没有仇人,秦正天为了成全爹娘,不惜背负骂名,对过去至今只字不提,其实是我们的大恩人。这千辛万苦的十几年,这刺王杀驾的精心谋划,到头来只是一场我们自己臆想的大笑话!!!”谭瑞噌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椅子,“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可笑的理由来骗我!”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其实相信的,对不对……”顾晚枫走过去,把谭瑞抱住,“哥哥,没有杀父仇人,没有阴谋屠杀,什么都没有……”
谭瑞踉跄了一下,慢慢靠着床沿,跌坐在地上:“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看着我像跳梁小丑一般,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很有趣吗?”
顾晚枫也抱着他坐到地上,轻轻道:“怎么会?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告诉你,你绝对不会选择相信。”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凭我跟你做了二十年兄弟!你记不记得,当初我曾经旁敲侧击问过你,说如果秦正天不是我们的仇人呢。你怎么回答的?你说,他一定是,而且必须是!没有如果!我那时就知道,这么多年为了复仇,你根本就没为自己活过。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这个仇人不再是仇人,而是你努力发奋活下去,变得强大再强大的唯一理由。我那时才发现,报仇已经像当年娘中的毒一样,深入你的骨髓,无药可救。我当时揭穿真相,你一定拒绝接受,而且会大受刺激,孤注一掷去跟皇帝硬碰硬!”
顾晚枫头靠着谭瑞肩膀:“那是你的心魔。我不能冒着毁掉你的风险,只能暗暗把飞涟和莲心笼络过来。莲心虽然是你的亲信,但她对你很敬重,为了帮你,宁肯冒着被着你发现的危险,为我做了很多事。我偷偷安插许多我的人,慢慢制造一些障碍,希望你知难而退。可惜你的执念太深,根本阻止不了你,我只能自己出马。没想到竟然遇见秦鸿溯,这是天意。我借机接近他,希望无论如何阻止你铸成大错,而且也一定要保护你安然脱身。”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告诉我?不怕我已经醉心权力,不顾一切?”
“才不会,我认识的子玉,是个重情重义,不屑于名利的人。”顾晚枫眉眼一弯,“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最后失败收场……这个时候再告诉你,你就是想做什么也没那个力量了……”
“你就直说,反正我已经是个失败者,更失败一些我也能接受。”谭瑞没好气道。
“我是为你好……”
“哼,为我好。我谭子玉这辈子真是很荒谬之极,之前被老天爷作弄,现在被你作弄。”
“哥哥,你真这么想吗?想想这些年,你真的一无所获吗?你有个因为仇恨而跟你感情深厚,相依相知的弟弟,有一个名闻天下的山庄,一群对你忠心耿耿的下属。为了准备力量,苦心经营,积累了富甲一方的财富;为了接近皇帝又不引起怀疑,苦读诗书,勤习武功,名闻天下。你也有了朋友,有了对手,有了能让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