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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灿在心里喊娘,这位祖宗是不是跟著自己办案子混久了?现在竟然可以这麽犀利地直指重点。
「嗯?怎麽不说话?」听不到秦灿的回答,颜璟的目光逼得更紧。
秦灿躲闪颜璟质问的目光,想著要怎麽回答,眼角余光瞥到那边下人抬了个老大的东西送到陈培元面前。「我真的没有事情瞒著你,骗你的话……骗你的话我就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说著手指陈培元那边,「你快看,那里有人送了个大家夥。」
颜璟依然盯著他不放,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最好别有,否则我要你好看!」然後便抬头看向了陈培元那里。
其它几桌的人也都将目光投向那里,因为那件用红布罩著的东西实在太大,约莫有一人多高,要两个下人一起才抬上来,傅晚灯在一旁用手指轻叩桌面,道,「你们猜猜看那下面是什麽?」
秦灿看看红布遮住的东西,红布被撑起不规则的高度,像是蒙在一棵小树之上,便道,「看那样子,应该是出自南海的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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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目睽睽下,下人将红布揭走,一点点露出来的部分,果然是呈现出树枝状的枝干,一段段,一截截,光华四射,赤金为干,镶著白玉的树叶。完全超出众人的预计,这并非什麽南海珊瑚树,而是一株金枝玉叶!
「有血的味道……」颜璟低喃了一句,被淹没在周围人发出的惊叹声里。
秦灿回头看他,正想问他什麽血的味道,那边的红布已经完全落下,堂上静了一静,紧接著爆发出一阵惊叫,在场的女眷纷纷掩住脸,像是看到恐怖骇人的东西那样躲在亲人身後。
秦灿猛地站了起来,然後为自己所见所惊愣。
那金枝玉叶的假树是植在一个大甕之中,让人惊叫的原因是,那大甕中有一个人,脑袋露在甕口之外,瞪大了眼睛仰首朝天大张著嘴。
朱广源大喊了一声,「爹?!」
而那株华光流彩的金枝玉叶的树身就从此人大张的嘴中伸出来,彷佛这棵树长在人头之上。
一场喜宴被染上了血色,恐怖与猜忌的气氛,在缓缓关上的朱漆大门所发出的沈重铰炼声响里,无声降临。
原本热热闹闹的正堂,此时笼罩著一股压抑的气氛,喜宴中止,宾客被要求留了下来,待到查明真相後才允许离开,幸而朱府极大,客房也多,下人将宾客分作两拨带往东西两侧厢房。东厢为尊,主要是朱家和陈家自己人,西厢则安排给其它宾客。
碍於知府朱广源的权势,就算对这种强行扣人的做法有所不满,但众人却不敢露一声抱怨,纷纷安慰朱家的人,并表示会全力配合在座的几位知县及知府查出真相。
陈培元虽然看著老当益壮,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又突如其来受了这麽大的惊吓,被陈嫣扶著也回到了房里去了,堂屋就留了朱家的几个人,还有明溪县知县许干生,垣平县知县傅晚灯,以及隆台县知县秦灿和师爷颜璟。
秦灿暗想,看这个凶犯的来头不简单,明知今日在场齐聚了冀州的知府和知县,却公然敢犯下如此恶行,不知是他对自己太有信心了,还是瞧不起他们几个,此举当中还带著几分挑衅?
朱广源脸上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悲愤,亲眼看著自己的老父以这样凄惨恐怖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能站在这里已经不容易了。
虽然对於朱广源藉岳父寿辰之际趁机敛财此举报以不屑,但是秦灿还是能体会到朱广源此刻心里的翻覆,就如同那个晚上,一睁开眼睛,却蓦然发现自己的好友已经死在了自己面前时的那份冲击与震惊。
生死宴 5
垂著的手被一个不属於自己的温度给包覆上,对方的指尖有点冰凉,秦灿回过神来,发现是站在自己身侧的颜璟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大约是看出了自己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故而看过来的眼神里带著几分担心。
秦灿心里暗自甜著,但面上只是镇定了些,抽回手来摆了摆,示意他不用担心,便向那个大甕走了过去。
傅晚灯正在询问朱家的下人关於这份贺礼的由来。
「你们不知道是谁送的?」
「今日门口人来人往的,等我们几个迎了几位客人进门,转身就发现门口多了一件东西,但看了一圈周围都没见到送来的人,便想贺寿之人也许有要事在身,放了贺礼就走了。」
「那谁最後一个见过老太爷?」
一旁有丫鬟回道,「老太爷这几日身子欠佳,染了风寒,过了中午说要回房歇一会儿,为晚上的寿宴养养精神,让我们不要吵到他,之後就一直没见老太爷从房里出来,敲了门也没有应声,之後就……」
听丫鬟说完,朱广源身旁有一人勃然大怒,指著她的鼻子骂道,「你们都是怎麽伺候老太爷的?老太爷不见了也没人来禀报一声?还是根本就是你干的?」
丫鬟被一吓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不是我,少爷,秋晴照顾老太爷这麽久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
那人却不听解释,脸涨得通红,依然在气头上,「不是你那是谁?就你平时进出老太爷的房间,房里发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亏得我们平时待你这麽好……」说著几步上前抓著这个叫秋晴的丫鬟的发髻,扬手就朝她身上打去,「我打死你个贱人!打死你个贱货蹄子!」
「啪啪」两掌下去,秋晴不敢躲,脸上登时高高肿了起来。
那人还要再打,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憋著脸用力动了动,还是停在那里,众人诧异看去,发现原是被颜璟给一手制住了。
「朱少爷这样,反而让真正的凶犯有机可乘。」
淡若静水的一句话,澹然的表情,却因著眼神中一划而过的锐利,让人不可抗拒。
朱广源将他拉到一旁,「逸儿,你这暴烈的性子什麽时候才改得掉?不要在这里误事……」示意他站在旁边或回房里去。
朱逸有些不甘心的一甩手,忿忿地朝著厢房走去。
秦灿心里冷笑,这就叫性子暴烈,你们还没见过什麽叫真暴烈呢?这样想著往颜璟那里偷瞄了一眼,颜璟也还以眼色像是在警告他别想东想西的小心挨拳头。
秦灿缩了缩脖子,目光落在那个装了朱老太爷尸体的大甕上,虽然几个知县在这里要查出凶手,但是没有知府发话,没人敢动这个东西。
大约几人看著这个大甕面面相觑的样子落在朱广源眼中,朱广源颤步走到那个大甕前,蹲下身,手抖著伸了出去,手指捋了捋朱老太爷苍白的鬓发,声泪俱下,「爹啊,到底是谁这麽可恨,竟对你下如此毒手,儿定要查出这个凶犯,还你一个公道。」
朱老太爷苍老干瘪的脸上还沾著血迹,从张大的嘴里可以看到那株东西顺著咽喉直直插了下去,但是这样一个大甕又岂能容下一个成年人?加之浓烈的血腥味,以及在甕口便若隐若现可看见的深褐色的液体,不难想象,是如何将一个人装进去的。
手法极其残忍……
斜阳落下,照得天边的云翳也染了血色一样,几只鸦鸟飞过,落下「啊啊」的叫声,和著朱广源悲怮的哀泣,更显凄惨。
明溪县知县许干生低下身去将朱广源扶了起来,并道,「朱大人请节哀顺变,此人手段凶残,卑职绝不会任他逍遥法外。」
朱广源从地上起来,憔悴的神色让他看起来瞬间苍老了许多,「到里面去吧……」抬手示意了一下,来了几个下人将大甕抬到了东厢的一间空房,然後朱广源遣退了下人。
在密闭的房间里,那种沈重且压抑的气氛愈加浓重,没有仵作在场只能由他们几个验尸,秦灿等人看著面前这个大甕,却没有人敢先动手,最後还是傅晚灯蹲下身子捋起袖子说了一声「得罪了」,伸手过去将那段从朱老太爷嘴里插进去的金枝玉叶缓缓地给拔了出来,枝干晃动,上面用玉打磨雕琢而成的栩栩如真的叶子簌簌往下落。
金枝玉叶的下部被血染成了深色,还挂著像是内脏肠子的东西,秦灿感觉胃里一阵阵翻腾,虽然自己克服了害怕看到死尸的心理,但这样子的,依然让人不适,忍不住略微撇开头去。
取出了那株金枝玉叶後,傅晚灯额上已经起了汗珠,伸手阖上朱老太爷的眼睛和嘴之後,双手在甕口停了一停,沈了口气,像是暗中在积蓄著什麽,片刻才下定了决心伸手进甕口,抓著朱老太爷的肩膀猛地用力往外一拔。
「啊!」
在场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呼,秦灿在看到傅晚灯的动作时直接扭开头,在听到惊呼以及身旁的颜璟倒抽冷气的声音後才一点点转过头去。
傅晚灯还维持著将朱老太爷从甕中起出来的姿势,看著眼前的景象,半张著嘴,一时惊愣住。
这是一幅极为恐怖的画面,秦灿本来以为朱老太爷被放进这样大小的甕中一定是有人效仿人彘之刑,却没想到朱老太爷的手脚俱在,只是软若无骨,扭曲成常人无法扭曲的样子,胸腹这里有个大洞,肚肠流了出来,甕中的血浸了朱老太爷一身,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有几滴溅落在傅晚灯的脸上。
众人都被这一幕给震撼,片刻之後,许干生先有了反应,捂著嘴跑到门边吐了起来。
「你还好吧?」颜璟轻声问道,他记得秦灿的胆子也不大,尤其是面对死尸的时候。
秦灿摇摇头,震惊远大於看到这样的尸体所带来的不适。
凶犯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要让一个老人受这样的折磨而死?
回过神来的傅晚灯将朱老太爷小心放在地上,开始查看朱老太爷身上的伤,而朱广源已经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中,没人理被吓坏了的许干生,秦灿定了定神,正要走到傅晚灯那里,听到脚下传来「喀哒」一声脆响。
低头,原来是踩到了刚才从那株金枝玉叶上掉下来的玉叶子。
生死宴 6
秦灿收回了视线,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他蹲下身去从地上捡了几片叶子放在手心里仔细观察了一阵,然後视线又落在那株东西上,沈吟了片刻,对著颜璟的方向将手一伸,「刀。」
颜璟撩起衣襬从靴帮子里抽出匕首递到秦灿手里,秦灿接过之後,用匕首刮著那株东西的枝干,「沙沙」声响里,金粉金屑雪一样飘飘扬扬。
秦灿刮了一阵停下来,用手指沾了落在地上的金粉放到鼻下闻了闻,手指捻了捻,又去摸树干上被他刮过的地方,接著出人意料的,用匕首在树上猛砍了两下,在看到树干上的缺口之後,竟然摇头。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低声轻喃,秦灿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
其它人听到他的声音都看了过来,但不知他为何这麽惊讶。
「秦兄弟,你发现了什麽?」傅晚灯问道。
秦灿抬头看看他们,又低头看向地上那株金枝玉叶,道,「这是一株……活的树!」
和颜璟一同进到朱家安排的客房的时候已近子时。
一连串事情发生得过於突然,让人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秦灿发觉自己和颜璟这一日都没怎麽进食,不过好在他们进了房间之後就有小厮端来热水和一些糕点。
秦灿问他,「可有吃的?」
小厮回道,「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