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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软席上晒着太阳的小猫。
“嗯……再过些时日是太皇太后寿辰。”抬手拭去他嘴角几滴残酒,滑腻的触感带着几分桃花酒特有的凉意。
简文便是宁王,他封为宁王那年,父亲正任江宁府知府。依定制,地方官需到亲王府拜会。父亲便带他与七哥一同前去。那时他十三岁,七哥十五,与宁王同岁。
谁都知道当朝太后宠爱这个儿子,不止太后,便是皇帝也很是疼爱他这个弟弟。至于坊间更是有人流传,若不是有大臣拿祖训压着,这宁王早已是储君了。
有这样的高枝儿,自然人人想攀。那日,宁王府端的是热闹非常,官吏举子,豪族乡绅挤得前院无处立足。
七哥便拉他从僻静处的角门出去,穿过去却是一个园子,泉石林木,花光柳影,比他们自家的园子大了不少。瞧见无人,七哥便攀着园中的一棵大树去掏雀儿,才爬上去身后忽有人冷冷地道:“你是什麼人?”
回头看却是个少年,朱服华冠,眉目如画,蹙眉看着他。他抬头去看树上,七哥正坐枝干上噙着片树叶,晃着脚笑。那人亦看到了树上有人,退了一步,依旧冷着声道:“这园子是你们随便进的麼!你们可知道这是什麼地方?!”墨黑的一双眸子似是要把他看穿。
他虽还年幼,却隐约猜出眼前人的身份,那般与生俱来的傲人霸气除却帝王家,寻常人家的少年怎会有。却并不害怕,亦是退了一步,回看着他,徐徐道:“此处是宁王府后花园罢。”
那人面上又添了几分怒容:“那,你可知我是谁?”一双凤眼要挑到天上。
他抿着唇欲笑时,七哥从树上跳下来,揽着他的肩,对着那人笑:“你——莫非还是小王爷不成?!”
面前人的脸涨得通红,倒像那枝头的朱果,忍不住低了头,靠在七哥怀中笑。七哥还要嘲弄时,遥遥跑来一个同他们年岁相仿的少年,挥着手叫:“简文——”
那少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对着那跑近的白衣的少年,已是换了另一番颜色,伸手抚着那少年的肩笑:“子翊,甚麼事?”
那少年抓着宁王的手,歪头笑:“我爹他们正找你呢,我只说你在这里他们还不信。”原本平平淡淡的一张脸,一笑之下,竟有些几分艳桃醉姿般的妩媚娇态。
宁王笑着拉少年往外走。身旁的七哥丢了手中的叶子,笑得有几分狡黠:“这人倒是有趣的紧。”
过后他曾问七哥当时可知那人是谁,七哥点点他的鼻子笑:“阿煊莫不是忘了,七哥可是江宁第一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嘴角一弯,“我不过是逗他玩呢。”
七哥本就贪玩,自那之后有一日没一日的便往宁王府跑,回来后便同他讲些趣事:昨日他同简文、子翊抓了塘中几尾鱼,拿来烧着吃,不想竟烤焦了,还差些烧到子翊的手,吓得简文脸都白了;
今日他们偷偷在宁王府那个眼神不好的西席先生的杯中加了墨,先生不察,直喝了一口墨汁,立时脸都铁青了,比戏台子上变戏法儿的还好看,不过简文被罚抄了一百遍师训,这会儿正写呢,子翊连宵夜都给他备好了,怕是要写个通宵了。
那宁王府后园里的果子也都熟了,非但比别处的大,味道也比别处的鲜甜……
……
落后,自袖中掏出几个鸡子大小的李子,递过来笑:“我特意带回来几个,你尝尝看。”接过来,咬上一口,汁水丰盈,味甘如蜜,果真与别处的不同。
只是他再不曾去过宁王府,亦未再见过园中的那两人。每每七哥说起那二人,他所能想起的便是一脸倨傲的宁王,还有那个相貌平凡笑起来却极是动人的少年。
再往后,他便同七哥来了京城,那二人的容貌亦是渐渐模糊,若不是朝中总有人常提起西都的那个小王爷,怕是他此刻早已是忘记了那二人。
苏焓握着杯枕在他膝上,拿过他的折扇把玩:“阿煊,我们入京有三年了罢!”
“嗯——”抬手抚着他墨黑的发,轻声应着,“七哥想见他们了?”
苏焓抬头看着他,伸出手抚着他的面颊笑:“一晃便是这麼多年过去了,阿煊也长大了。”唇边的笑意淡得似空中一抹微云,有着几分道不明的惆怅。
苏煊从未见过他这般的笑,压了心头微微的痛,握住他的手,偏头看着亭外假山旁的一株石榴,浓浓翠绿中几处流霞般的丹若,色艳如火,转回头笑:“ 我若一直陪在七哥身边,七哥可愿?”
苏焓垂了手,伏在他膝上,轻声笑:“阿煊总是要成亲的,将来儿女成行,子孙绕膝,怎能一直在我身边。”闷闷的声音轻轻传来,带些不确信的坚定,垂着的头掩去了脸上四分悲伤,三分迷茫,两分淡然,还有那一分连自己都不知的期许。
苏煊看着膝头的人,纤长的指抚着他的肩头,良久轻轻地唤,悠悠的两个字从喉中漾出,叹息般在空中晕开:“七哥——”却又流连在唇齿间不愿舍去,如斯珍贵。
亭外起了几丝风,翻得满池荷叶流动的碧玉般,出于水面的红莲亦是跟着摇摇曳曳。
4
4、第四章 。。。
立秋之后,凉风渐至,朝中因忙着准备寿宴一日忙过一日,他因近日大理寺无事便被礼部尚书陈大人拉去帮忙。平日清闲惯了的礼部官员倏然忙起来,个个憔悴似生了病的乌眼鸡。
梁毓每每见了他便攀在肩头诉苦:“子夏,我怎麼这般命苦呢,费了不少劲儿才说动我那个顽固的老爹托人把我调进礼部,原想着图个清闲的,哪想到今年才进来便摊上了这麼个事儿,忙得我觉都睡不好——”凑过去指着眼睛给他看,“你瞧这样子,前日在百花楼中还被红云嘲弄,说我是被人打了——”
苏煊看着他发黑的眼圈,映着略有些苍白的皮肤愈发明显,倒真有几分像是被人一拳打在眼睛上,忍不住笑着安慰:“也就只忙这一阵儿,再过些时日便好了。”
“也就子夏你信他的鬼话,”边上同样是被拉来的鸿胪寺的沈约亦是凑过来一张憔悴的脸,嗤笑,“他若真忙得觉都睡不好怎麼会有空闲往百花楼跑?!还依红偎翠的!”
梁毓兜头一巴掌往沈约身上拍:“正是忙才去的,你是有家室的人,怎知我们孤身一人,衾冷被寒的凄苦,尤其忙了一日回去还要独自面对漫漫长夜,寂寞如斯啊!”闭上眼睛晃着头长叹。
沈约侧身躲开,对着苏煊笑:“瞧他倒有理了,”转头对着梁毓戏谑地笑,“前些时候我听人说吏部的孙大人请媒人去你家说亲,你既急着寻个暖衾的莺莺小姐怎麼不应下?!
梁毓一副说不尽苦楚的模样,皱着脸道:“就孙家小姐那般模样还莺莺,倒是‘雁雁’合适些,还是那北飞的大雁!我若娶了她岂不是白浪费了这身好皮囊。”
一句话惹得屋中站着的人笑倒了一片,不知谁大声的接道:“梁大人,保不齐那孙小姐还是个举案齐眉的孟光呢,你此番不应日后可莫要悔着失了个贤内助!”
梁毓抓起手边的书扔说话的人:“郑大人你若想做个接了案的梁鸿,改日我找人帮你去同孙大人说可好!”
又有人笑:“梁大人想必是定然未见过郑夫人,若不然断不会说出这般话来。”
身边的沈约附在耳边低声笑:“郑大人是出了名的惧内,前次听人说与他相熟的王大人去他家中,正看到郑夫人提着扫帚追着郑大人满院子跑。”
苏煊笑着去看郑大人,那边厢他正拿了笔墨要往方才说笑的人身上画。众人笑了一番便各去做事,梁毓走来坐在身边,拿了纸张又放下,来来回回数次,撑着头叹气:“子夏,子曜可还好?多日不见他了呢!”
苏煊翻开手下的礼单,回头对他笑笑:“劳你挂念,家兄一切安好。”低了头瞧见礼单上写着宁王,便想起昨日下朝时,丞相放慢了步子走在他身边似不经意地道:“苏大人,前几日我听外面人说,近来令兄常出入宁王京中府邸啊。”
他愣了一下,止了步子缓缓道:“下官与家兄幼年时在江宁府同宁王有过几面之缘。”
丞相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看过来:“是麼——”顿了下,抬头看着城门边的高墙,“以苏大人的聪颖,有些事不须我再说了罢!”
待丞相走得远了,笑着想起梁毓曾说的话,帝王家的事当真是麻烦呵——
晚上归家时,又已是繁星满天。敲了半天的门,才瞧见茗书自门缝中露出睡眼惺忪的脸,见是他,开了门打着呵欠,揉着眼睛道:“公子——您回来了。”
应了一声,转头瞧见茗书站在原地未动,忍不住笑:“难为你等这麼晚了,回屋去睡罢!”
茗书摇头:“小的还得等七公子回来,好应门。”
他微微一愣:“七哥还不曾回麼——你可知七公子去了何处?”
“早先七公子走时说是去宁王那里。”
“既是在宁王府中,此时还不归许是留宿在那里了,你不必等了,先回去睡吧。”
茗书摸摸头,咧开嘴笑:“是,公子。”
转过回廊,却看见那人房中透出淡淡的烛光。抬手去敲,“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门内泻出的光长长地融入夜色中,抬头却看到房内桌边伏着人,已是睡得熟了,未束起的发顺着肩头滑落在颊边,半沉在烛影中的脸少了些平日的不羁,多了几分稚子般的娇憨。
缓步走过去,轻轻拨开他散乱的发,才要扶起他,却瞥见他手下压着几卷纸。慢慢抽出来,打开看时,是几幅画。
最上是幅女子的画像,素衣罗裙,莲脸柳腰,眉目含笑,呼之欲出,眉眼间有几分熟识,右上角款款几个小字,“夕阳淡秋影”,垂头想起这女子可不正是百花楼红极一时的秋影姑娘。
再翻下去,亦是几幅女子的画像,都是百花楼的姑娘,皆是栩栩如生。卷了画,微笑,七哥最擅画人,故常有人来求画,七哥一概不应,却常为伎中女子作画。曾有人笑称七哥是风尘女子们的知己。七哥听了也不恼,丢了手中的笔斟了酒悠闲地喝。
前些年时他也曾笑问七哥可否为他画幅画,七哥却直直盯着他,半晌,忽抬起手来摸摸他的脸笑:“阿煊,这世间任何一人我都可画,独不能画你。”
他不解地待要问时,七哥却转身往外跑,还不忘回头对着他作出神秘的模样笑:“西城有处酒家的女儿红是地地道道十八年的呢!——”等他回过神来,那人早已不见了影迹。
笑着将桌边的人扶到床上躺好,起身瞧见床里侧放着幅半开的画,弯腰拿起来,才要卷上,却瞥见几笔翠竹,不似是人物画。展开来,是幅修篁图。满纸清瘦的翠绿中,隐隐藏着一角朱红的飞檐。
落款处,是杨幽静之。
苏煊转头去看床上的人,却看到他正翻身坐起,睡眼朦胧地对着他笑:“阿煊——”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