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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刺青的皮肤被生生剥掉,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血珠更是一连串地淌了下来。
疼,真的是疼,疼得只觉得眼前的视线都有些模糊晃动起来。
无力地把头靠在一边的墙上,上官惊鸿冷汗淋漓的面容上却忽然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一刀,他不后悔——从今以后与那些人再无瓜葛。
他是那么地……想堂堂正正和段景玉在一起。
……
长天府整个上午都始终沉浸在有些压抑的氛围中,从总管到下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什么大动静。
上官惊鸿坐在床榻边上,身上已经换好了坚拔艳丽的殷红锦袍。
这是他心中的大日子,不仅是换好了熨烫过的精致锦衣,一头黑黑的长发也被侍从用发冠打理得整整齐齐,身上更是罕见得放了个香囊。
他人本就生得冷峻硬气,长发绾起后,身着一身明艳的红袍就越发显得眉眼坚毅深邃,有种别样的俊朗气质。
就连几次进来准备的下人都有点看呆了,可从始至终,另一位新郎官段景玉都一直没有出现、甚至连个信儿都没报。
上官惊鸿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耐性的人,可也是在今天才忽然发现忍耐和等待是多么艰难。
他胸口的伤只是粗略地止了血包扎起来,可还是疼,一喘气就疼,更别提做出任何行动了。
但还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忍着撕扯着伤口的痛楚,上官惊鸿推开门,沉声道:「备马。」
下人们纷纷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虽然觉得不妥,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说备马。」上官惊鸿面色冷硬,又重复了一遍。
上官惊鸿也不知道自己策马奔出景玉府的时候心中究竟是想着什么。
或许是不愿意想的,因为他明明知道段景玉不出现,定然是出了变故。而这可能的变故,让他心里害怕。
如今已是午时,虽然依旧下着雪,可街上仍旧有许多商贩,也算热闹熙攘。
上官惊鸿这么一身艳丽的红袍骑着骏马在街上狂奔,自然一下子让街头的人们都注意到了,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吃饭的都统统眼神微妙得相互看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毕竟,在这烟华京都中,谁不认识这位长函大战凯旋而归、年轻英俊的将军呢?又有谁不知道今日是长乐侯和上官将军成亲的日子呢。
这些上官惊鸿恍若未觉,他并不知道去哪里找段景玉。
先是闯进了对面街的景玉府中绕了一圈,府里没有,便又再出来。
迎面便看到了许多双投向他的复杂探寻眼神,上官惊鸿无暇顾及,上了马之后又往鸿香街的方向去了。
鸿香街一整条街都是夜晚才热闹起来的花街,本来此时外面也只有几个懒洋洋的仆人在打理,上官惊鸿在数个馆中横冲直撞,却是硬生生把几乎所有人都吵醒了过来。
「哟,这不是上官大将军吗,怎么成亲的日子却找不到新郎官了?」也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却随即跟着周围数声意领神会的笑声。
见被嘲笑的将军也并没发火,周围的人们讨论声也越来越大胆起来,鄙夷的笑声更是不绝于耳。
上官惊鸿握着缰绳的手指颤抖得厉害,他翻身上马,华丽的红袍衣角在众人眼中狂放地飞舞,渐渐远去。
胸口疼得厉害,既是那伤口被不停撕扯的疼,更是心底一阵阵泛起的苦涩。
两种疼痛纠缠在一起,久了也就分不清了。
他拉了拉缰绳,放慢了马的速度,有些茫然地在街道上四顾,却还是找不到方向。
忽然之间,街道的尽头奔来一只毛茸茸的雪团子,到了跟前腾空一跃便已撞入了上官惊鸿的怀中。
「球球……」上官惊鸿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小雪狐,手顺着那丰厚柔软的皮毛抚摸着,喃喃地道:「你怎么来了?」
球球拿嘴咬上官惊鸿的衣襟,又拉扯了几下,然后才灵活地又跳到了地上,回头冲上官惊鸿抖了抖尾巴才往前奔去。
那样子,倒似乎是在给上官惊鸿指路。
上官惊鸿想到段景玉先前说球球与他心有灵犀,往往能找到他的所在,瞬间便是心里一紧,赶紧追了上去。
球球那四只小短腿儿看着费劲,可实际跑起来却真是不愧于段景玉所说的稀有雪狐血统,飞快飞快。
上官惊鸿策马跟着球球雪团似地小身影,大约也只是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已看到前面的球球停了下来。
他本只是觉得这里看着有些陌生,但下了马刚一抬起头,只见面前是一座恢弘而庞大的府邸,朱红的大门上一樽牌匾,上面粗豪狂放地写了三个大字——丞相府。
这里,竟然是段越天的住处。
上官惊鸿一手牵着马,刚想迈步走上宽宽的石阶,却不知为何忽然迟疑了一下。
段景玉怎么会在丞相府?
他若是在这里,又为何不肯回景玉府。
这个日子,他绝不会忘记。除非是……有了重大的变故。
上官惊鸿的身子稍稍绷紧,顺手就想要往腰侧摸去,可却紧接着意识到他穿着这一身殷红华丽的锦袍,根本就没带上佩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小细节,心底忽然之间就泛起了很不安的感觉。
球球蹲在脚边,还用头蹭了蹭他的靴子,似乎是在催促着。
上官惊鸿最终还是步伐缓慢地走到了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前,还当真有些奇怪,这偌大的丞相府居然没有个门人。
即使是如此,该有的礼数当然也不能少,他伸手抬起金铜的门环重重地扣了两下。
在原地等待的时间很短暂,很快地,那两扇朱红大门已经发出低低的吱呀一声向里打开。
而从里面一步步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腰畔悬着长剑一身玄黑色劲装的齐寒疏。
「上官将军。」
他肤白如雪,一头长发全部束起,格外凸显出了那锋利如尖刀的眉宇。
一双浅褐色丹凤眼里满是森寒的神色,齐寒疏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长乐侯就在府里,他托我带话给你。」
「他悔婚了。」
上官惊鸿的身子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那一瞬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具体仔细的想法,就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冷,几片飞雪簌地落在脖颈,冰得渗人。
他有些笨拙地后退了一步,像是在惧怕着齐寒疏漠然的神情一般。
「他悔婚了。」
齐寒疏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目光从上官惊鸿脸上划过,带着种近乎恶意的尖锐。
「我、我想见他……」上官惊鸿吸了一口气,语声竟然还是克制不住有些发抖。
齐寒疏看着面前的年轻将军第一次显示出这样有些软弱的神态,就连站姿都不由有些畏缩起来。
他神色复杂地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景玉不想见你。」
上官惊鸿下意识又想要去腰间握紧刀柄,可还是摸了个空。他觉得手心都是冷汗,嘴唇抖了一下,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想问一句为什么,可却懦弱地不敢说出口,他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雪下得越来越大,可不知何时起背后却站了许多的人,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伴随着雪落的簌簌声不断地传入上官惊鸿的耳中。
「看呐,堂堂大将军偏要嫁给个男人,当真是不要脸。」
「得了吧,他想嫁人家长乐侯却还不稀罕呢,这不,赶他走呢吗?」
「就是,长乐侯那般俊俏貌相,人又风流,哪看得上他。」
上官惊鸿只觉得脸上忽然之间又开始发烫起来,烫得炙人,紧接着就连身上穿着的殷红锦袍都仿佛变成了一团烈火,烧得他心口一阵阵的窘迫苦涩。
可即使已是这样,他、他却竟然还是不想离开。
「齐统领,我……就只想见他一面。」
他语声低沉沙哑,可尾音中却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乞求般的颤抖:「我、我还有些话要与他说。拜托统领了……可否跟他讲一声。」
「景玉他……」齐寒疏刚想开口,却感到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一记,一转头,赫然就是一身湖蓝色锦袍的段景玉。
他俊俏得近乎女相的面容上,竟然还是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的笑意:「见一见也好。」
说到这里,他已往前迈了一步,看着石阶上站着的年轻将军,轻声道:「上官将军。」
……
段景玉就这么眼神平淡地看着三步之遥的上官惊鸿:「将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年轻的将军身穿殷红艳丽的锦袍有种别样的风情,可那修长的锦袍毕竟单薄,他的脸或许是因为寒冷隐隐有些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几分血色,甚至能看到他的手指在袍袖下微微颤抖着。
段景玉桃红眼微眯,竟然是轻松地笑了笑,随即漫不经心地开口继续道:「将军,其实你不是孤儿、你姓狄,对不对?」
上官惊鸿只觉得仿佛一片黑暗,没有了颜色,更没有了生气。
脑中,就只剩下一个声音在重复着:段景玉知道了,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将军,你对我来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段景玉深深地看着上官惊鸿已经失魂落魄了的漆黑双眸,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使我第一次理解了我的父亲。我不仅理解了他曾经对我母亲的深爱,更加理解了他在被母亲欺骗背叛后的刻骨伤痛。」
「我、我……」
上官惊鸿一开口,便觉得仿佛是被漫天的风雪堵住了干涩的喉咙。
再也不会骗你了啊……
「将军,这一次——是你抛弃了我。」段景玉墨玉一般的瞳仁一片漠然,他轻轻地道:「而我,决定悔婚。」
上官惊鸿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用左手紧紧地按在胸口,那里……有着皮肤撕裂后留下的狰狞伤口、有着一下一下无力跳动的心脏,还有着……被体温熨烫得温热的青玉。
这些就是他身上仅剩下的东西了。
「我可以……留着这个吗?」
上官惊鸿没有再解释任何事,就只是执拗地盯着地面小声说。
段景玉偏开眼神,迟疑了一下才道:「好。」
「谢谢。」上官惊鸿低头隔着衣衫摩挲着那枚青玉坠子,他已没有了刀,这枚青玉便是他唯一的记忆和执念,他嗓音沙哑而干涩地、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将军,你走吧。」段景玉背负双手低声道。
上官惊鸿脸色惨澹地笑了笑,跌跌撞撞地转过身下了石阶。
他翻身上了马之后便扬长而去,鲜红的锦袍在风中猎猎飘舞。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只是在一片洁白的厚厚雪地上留下了两串斑驳的马蹄印子。
……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上官惊鸿的身影,段景玉才终于颤抖了一下,蓬的一声,负手在身后的袖口里掉落出了一柄象牙骨扇。
「真是对不住了,寒疏。」他面上的笑容越发苍白无奈,似乎是精疲力尽一般坐在了积了雪的地上,也没有去管身旁的骨扇。
齐寒疏面色僵硬铁青,弯腰把骨扇拾了起来,却随即反手重重地给了段景玉一个耳光。
「段景玉,当年我担心你身无武功会遇到危险,才为你去江南求宋大当家专门做了这一支带有连弩机括的骨扇,却没想到会有一天,这骨扇里装着的毒针会用来威胁钳制我、会拿来作为抗旨不遵的手段!难道你就以为他能跑得出这偌大京城?!」
段景玉白玉似的俊俏脸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