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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下人之法大不相同。
月余累积下来的事务,使得柳晋比以前还忙碌了几分,到午饭时四喜与两个贴身小厮都到外间去吃了饭食,柳晋却只偷得咽下两块糕点的功夫,又继续做事。
到了下午便是去与一些商户对谈,又到酒楼中见了那吴家大公子,两人言谈里好一番厮杀后,吴家大公子略让了些步,才将这拖延了快半年的事情谈成。
到了夜里小家宴,厅堂中只坐了柳晋与陈玉儿,柳晋精神极好地说了些好听的话,逗得陈玉儿眉开眼笑,阴霾尽散。四喜与几个下人在旁侍立,一边惊讶柳晋过人的体力,一边又亲见陈玉儿与柳晋和谐恩爱之景,心中难受。
宴后柳晋回了正房,在小厮服侍下洗涮过后,留了四喜下来。
四喜是亲见他一天劳累的,不信他还能有体力做那事,果然柳晋刚把四喜按到床上,解他衣服解了一半便睡着了。
四喜有些哭笑不得,这一日亲眼所见的柳晋,与他往日几个月了解的柳晋还要多,他知道柳晋能力之强,但从未想过柳晋肩担子竟是这般沉;一时间心中念头极复杂,一面是恨他将人视为玩物,负了陈玉儿一片痴心,行事阴险,不够光明磊落,不是大丈夫所为。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男人,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能力。
坐床沿看了柳晋侧脸一会,四喜叹了口气,甩开他的手出得门来,却见新晋的七夫人正款款走来,见了四喜,犹豫了一下称呼,还是开口道:“喜哥儿,老爷睡了么?”四喜欠身道:“刚睡下。”
七夫人梅儿点了点头,自顾推门进去,四喜见了,也不出声,独自扭身走了。
27
柳晋侧躺在床上,睡得正熟。梅儿走到床边坐下,痴痴地看着他的脸。
柳晋的相貌无疑是颇为讨女人喜欢的,精致俊美,嘴角总是挂着温润的微笑,又时常做文士打扮,手持纸扇,风度翩翩。陈玉儿出嫁前躲在屏风后偷看他时,只一眼便被迷了个神魂颠倒;其时梅儿也在一旁,也被柳晋的风神俊秀耀花了眼睛。后来随着陈玉儿嫁到柳府,日日见柳晋对陈玉儿万般温柔千般宠爱,梅儿心中又羡慕,又妒忌;无数次在梦中看到柳晋直看着她走过来,只对她笑,只对她温柔,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梅儿想着想着,眼中弥漫出甜蜜的笑意,忍不住伸手去摸柳晋的脸。
柳晋睡得迷迷糊糊的,口中呢喃道:“……四喜?”
梅儿轻笑出声,压低了嗓音柔柔地道:“老爷,是我,梅儿。”
柳晋模糊不清地嘀咕了几句,复又沉沉睡去。梅儿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天不亮四喜与柳晋的贴身小厮便摇醒了沉睡中的柳晋,一番梳洗,又服侍他喝了点热汤后,大管家柳安和卫夫便来了,一行人在朦胧的天色中出了门,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经过昨日的见识,今日的四喜镇定了许多,他身上穿着柳安特地给他准备的藏青色绣金边短袍,腰系一条虎纹紫带,看去有几分似武先生,相当的精神;与两个小厮里里外外的给柳晋打着下手,虽然生疏,但也不会误事。
柳家的产业只有柳晋一人独拥,虽然有得力的门客帮忙,但许多事依然得自己来,再加上他过于年轻,虽然有父辈的荫蔽,在一些事务上总是难以使那些老商户们放心,是以大大小小许多商洽、会谈,皆必亲自处理;再加上他在台面下做的那些生意,更是需要维持巨大的人际脉络,那些收了他的钱的大人们多欺他稚嫩,往往只让门人弟子与他交涉,是以许多简单的事要走的门路便多了几倍;若是换了个人来做,只怕不肯,唯柳晋胸有大图谋,许多时刻都忍辱负重抗了下来。
四喜往日只见柳晋表面风光,在柳府数百人丁中说一不二,握生死大权,哪料他也有这许多想象不到的辛苦。且柳晋行事辛辣霸到,与行商们商洽时向来是锱铢必较、寸利不让,唇枪舌战间的刀光剑影连四喜这样的人都觉得额头上冒冷汗;然而对待下层工人、农户时,却是颇为优待。
眨眼的功夫四喜随侍柳晋的日子便过去了四、五日,柳晋夜夜忙得挨床即睡,还要分出时间安抚大小妻妾;四喜虽原本极厌他,但几日下来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复杂了些。以四喜原来的立场,对这轻薄的公子哥是没有半分好感的;但以男人的眼光看来,这个柳晋无疑是个懂伸屈、能成事的年轻人,在他身上看不到惯常富家公子哥的好逸恶劳,反而极勤奋、好拼搏。有时四喜不禁会想:若是他没有对我做那羞耻之极的折辱之举,也没有轻视小姐、说那些轻辱小姐的轻狂之言的话,这人便是行事再不光明磊落,也算得是个汉子。
这一日柳晋睡下后,四喜独自行到院中水榭坐下,望着天上挂着的半弯明月,心中极惆怅。
良久之后,喃喃道:“季兄曾说,不知便是福;或许,什么也不让小姐知道,让她保持现状,安稳地终老,也不算是坏事……”
四喜低头看下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一下,暗想:便是捅破一切又如何?以小姐对那柳晋的痴恋,她会安心跟我走么?我、我还是不要抱着这样的妄想的好,我是无论如何比不上那柳晋的……
四喜心中一酸,豆大的泪珠落下,又想起柳晋曾对他做的种种羞于出口之事,立时额上青筋暴露,“砰”地一拳砸到石椅上,指节处立刻渗出血丝来。疼痛让四喜清醒了些,抹了下眼角,擦去椅上的血痕,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回了房。
又过了几日,到了十一月中旬时,天气愈加寒冷起来。
陈玉儿大清早的带了环儿和几个丫头,又唤来五、六个小厮,乘了一顶轿子出城去上香。
虽然梅儿怀孕纳为七夫人后,柳晋对她的态度并没有改变,仍是那般温柔宠爱,但陈玉儿心中难免有芥蒂,心下哀怨为何怀上子嗣的不是她,于是近日来出城去烧香的次数便多了些。
城门刚开,行人不太多。轿子行出城时,城下围了一圈人不知在看什么。陈玉儿是个心善的人,一向见了乞丐必施舍的,此时见有人围在那边,她也知那处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惯常过夜之处,天气寒冷时若是冻死了,都没有人收尸;当下唤了环儿来道:“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冻死了,若是的话,拿几钱银子支人埋了,好过暴尸野地。”环儿笑道:“小姐就是好心,我这便去看看。”
过了一会环儿一声惊叫,花容失色地奔跑过来,口齿不清地尖叫道:“天啦,小、小姐!是大少爷!”
陈玉儿一惊,连忙下了轿子;小厮们上去把围观的人群轰了,陈玉儿移步过去,只见一人横躺在墙下,身上盖了半片席子,胡子拉扎,头发蓬乱,脸颊消瘦,眉目间依稀可见昔日陈家大少爷陈启明的影子。
陈玉儿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冻死的乞丐看了好一会,张口只吐了一个迷糊不清的字眼,便晕了过去。
28
柳晋正与几个杭州来的服装商人在酒楼里谈事,听闻此事后留了卫夫、陈良压阵,自己携了四喜、以及近日来一直近身护卫他安全的沈教头等人赶了回来。
兰苑中一片愁云惨雾,那陈启明的尸体已装了棺材抬了回来,陈玉儿见了大哥骨瘦如柴的身躯和破烂的衣裳,哭得死去活来,闻讯赶来的梅儿共环儿在房中安抚她。
陈启明虽然素行不良,陈玉儿所带的这些陪嫁下人们并不怎么尊敬他,但见其下场如此凄惨,多少有些悲凉,几个丫头皆在一旁陪着垂泪。
柳晋进了房,见陈玉儿肿着杏眼还在流泪,心中也不忍了一下,他并非无情之人,对待这天真可爱的少女妻子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当下连忙快步走过去,将陈玉儿搂在怀中,连连安慰了几句。
陈玉儿扶着柳晋的肩头,梗咽地道:“相公……大哥没有随爹爹归祖籍么?怎地落得如此下场,我这个妹妹却完全不知?”
柳晋重重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陈玉儿的头发,目中满是心疼地道:“此事实是为夫不是……几月前岳丈身体不适,回乡养老时,其实是有书信留了给你的,只是为夫怕你担心,是以隐瞒了没有让你知。”
“书信?爹爹留了什么书信给我?”
柳晋作出沉重表情,取了封信出来,递给陈玉儿;陈玉儿打开看了,却见是封陈老爷子陈思恩所写的与陈启明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当即惊道:“既、既有此事?”
柳晋只叹息着轻抚陈玉儿的头发,没有接话。陈老爷子留的书信当然不止这一份,不过除了这一封外,其余的早就处理掉了。
陈玉儿细细看了老父的字迹,又落下泪来:“家中出了如此之多的变故,我却全然不知……”轻声抽泣了半响后,陈玉儿杏目含泪,哀切地问柳晋道:“我父兄向来和睦,如何会忽然反目?相公可知么?”
柳晋细眉微皱,沉默了一会后,才下定了决心般语气沉重地道:“想来岳丈也是气急了罢……玉儿可知,大哥执掌陈氏布庄六年来,亏空了多少钱财么?”
陈玉儿面露不解之色,在她看来,做生意亏空些钱财,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值一提。
柳晋看出她的想法,苦笑了下,握了陈玉儿的手道:“府中的仆役,每月的月钱,高的有四到五贯,少的只有二贯到三贯,这还是我柳府优待下人。寻常的人家,一家五口人每月吃喝花销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到四贯钱;我朝五品大员,每月俸禄也不过五十贯钱;像夫君的布庄,每年的收入也不过三到五万贯,这笔钱除了养活我们这一大家子,还有布庄中的掌柜伙计、织布染布的工人、桑农、棉农、上上下下几千张嘴,一年的用度,也就是这么多。”
陈玉儿眨了下眼睛,她对于钱一向是没什么概念的,此时听了柳晋所言,才稍微懂了一些,只是也不太明白柳晋为何会对她说这些。
柳晋握住陈玉儿的手略略加紧,语气沉重地道:“大哥执掌陈氏六年,账面上的亏空就超过十万贯,没有算进去的更不知有多少;你过了门后,我受岳丈之请,清查你家的账户,才发现如此巨大的亏空,各店周转艰难,倒闭岌岌可危,岳丈之病,也是因为而来。”
陈玉儿与梅儿、环儿皆掩口惊呼、目中尽是不敢相信之色,陈玉儿早知大哥向来挥霍无度,但如此大笔的数字她是从未听过,顿时全身颤抖了一下,胸中一片惧怕,想到陈家百年家业毁于一旦,不知老父当时气成了何样,竟气出了病来,不得不回乡养病,不禁悲从中来,又可怜老父和兄长,又恨大哥不争气,眼中泪珠滚滚落下。
柳晋拍了拍陈玉儿的背,叹道:“陈家若倒,背后数千人的饭碗可就没了着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