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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还未组织好语句,季礼又开口道:“你们想带走的人,便带走吧。”
诸人皆一愣。
季礼继续道:“让你们带走几个我手底下的人,是我们长济堂的事,我还做得了主;剩下的,就是你们云墟城自己的事。等你们捣腾完了你们自己的事,还需要到我这儿来的,不论是拿人还是问事,到时候再来吧。”
几位云墟师叔顿时赧然。
今夜所为之事,本就是云墟丑事,又涉及了云墟高层,哪怕得了真凭实据,如何决断亦绝不是他们几人能左右的。何况,若季老愿意,随口而出的事儿或都足以叫云墟城里道貌岸然的家伙们撕掉一层血皮。
老头儿愿意告诉他们什么,能告诉他们什么,的的确确,只能在云墟城里尘埃落定之后,才可随之判断。
而他能做的,他们能做的,天下所有人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其他的,就交给其他人来做。
除此之外,全是不自量力,多管闲事。
立于季礼跟前的师叔与其他师兄弟对视一眼,已有定夺,对着季礼一揖告辞:“那么就此别过,告扰,一切仰仗季老了。”
季礼抬了一手,对众人挥了挥,还是头也不抬:“仰仗担不起。你们安心去吧,今夜此处,什么都没有发生。”
另一位师叔便笑了:“这便是了。就知季老从来耐得仰仗,我们才放心带了这几个黄毛小子来。”
此话一出,着手捆人的几个小弟子都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去。
而季礼终于抬头,平平淡淡扫了云墟众人一眼,摇摇头,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回药罐子,继续捣药。
待人快走光了,又想起什么,季礼招呼了方敢起身,还有些哆嗦的年轻小工:“别怕,没事了,都散了。桑哥药馆里急缺的几味药材备齐了,就赶紧送去吧,价么,回得了成本就好。”
听见季老招呼,小工才回了神,满口答应着赶忙去了,生龙活虎。
季礼苍老的唇边浮起一个极浅,却很是慈祥的微笑:“你们这帮年轻人哟……”
————
同一时。
千里之外。
长安,太极宫。
太极宫,建于隋初,隋称大兴宫,唐睿宗景云元年改称太极宫,是为太极宫、东宫、掖庭宫三宫总称。
太宗在此君临天下,武后亦在此遴选入宫。
武后当年所入的,便是掖庭。
掖庭大致分作三块,中部为宫女所居,亦包括女战俘及犯官女眷罚没入宫劳作之处。北部为太仓,西南部为内侍省所在。
自汉初设,掖庭为人所知的,便是它的“冷宫”之用。普通妃嫔,常有失宠,错不太大,家族未倾,并不至于被打入掖庭。而身入掖庭,便是已然被废,碍于皇族脸面囚禁此处,日夜劳作,与女战俘及犯官女眷无二,再无出头之日,除非如上官婉儿般得着殊遇。
即便是入选的宫女,身份比犯官女眷们高些,也只有得到皇上宠幸的才可以离开掖庭,迁往别宫。否则,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经年累月的幽闭、哭喊、泪水与更加忙碌麻痹的匆匆身影,哪怕此刻夜深露重,悄无声息,亦是格外凄苦潦倒,雨疏风骤。
淅淅沥沥。
雨还真下得有些大了。
只有一名上了年纪,普通宫女服饰,发髻一丝不苟的女子,披着绣线精致的毛氅,斜倚回廊美人靠,遥遥远望,独享悠然。
说她只是宫女吧,年纪与气度都不似。若说是六局二十四司女官,又少了太多肃厉威严。犯官女眷被废妃子就更不像了。
单看斜倚着的背影,她就是个寻常女子。
出身寻常、度日寻常,直到成了这么个寻常的,上了年纪,半白青丝的女子。
她遥遥远望,实也望不到什么。
掖庭殊用,围墙高深,戒备森严,监守日夜喝骂,里头的女人们顶多遥望见太极宫高耸入云的楼檐飞阁,若想得遇龙颜,痴人说梦。
何况自大明宫落成,唐主常居大明宫,偶尔才至太极宫处理政事。
又何况如许深夜。
可这女子就是自得其乐般瞧着眼前错落歪斜,无人打理,在初春里长得尤为兴致的翠竹,或是压根闭了眼睛,抬了珠圆玉润的手,支着下巴,哼起了曲儿。
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
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
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
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
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
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
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
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上阳人,苦最多。
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
即便随意断续哼唱,乍听之下,已是叫人惊艳的婉转妙音。
拖拖拉拉哼唱完,终回头,向着闻声而来,静立听曲的瘦小老太监道:“裴公公,这曲子唱腻了,教首新的可好。”
长相,倒亦是算不上出众的。
寻寻常常的娥眉淡扫,寻寻常常的回眸一笑,寻寻常常的眼波半转,却是比三十年前愈发从容安逸的美。
老太监微笑了,舒了满面深得成了褶子的皱纹。
掖庭宫,设大太监一名统一掌管,名号掖庭令。
裴公公已当了二十余年的掖庭令了。看过的,看不过的,看不过也得过的,都已经太多。
但不论愿与不愿,囫囵吞枣,他是真挺喜欢这过早便添白发的女子的。尤其是在这日夜见泪的掖庭宫。与情爱无关。
再不济,还能多听几曲妙音不是。
风又起了。
淅淅沥沥中多了竹叶沙沙,横横复斜斜。
老太监开口:“好。新送来的几个犯官女眷都很善音律,在此荒废可惜了,着她们教你一两首新曲吧。”
女子却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道:“你说,千里之外,是否也在下着雨?千里之外的小姑娘们,又在唱着什么曲,梳着什么妆,学着什么新式的女红图样?”
老太监惊了惊,不着痕迹地垂眸,只当被凉风吹了眼。
仍斜倚着,女子换了只臂子,支着耳后。换了个方向,望着遥遥某处。
老太监抬眼,复又垂眸。心里只叹,他果是老了。幸而老了。
比起初见,女子不那么年轻,不那么柔嫩,不那么窈窕了。
或就因了与美貌妃嫔相较逊色好些的容貌,才能叫这女子这般寻寻常常,海枯石烂地美下去。
叫这女子一笑起来,便是愈发透彻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叫这女子在无星无月的雨夜中一个抬眸,眼底已闪起星月般叫所有年轻男子刹那动了心的一挑艳色,炙炙如焚:“你说,我去找她们学一学,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翌日。
天光大亮。
打了个哈欠,付云中又往边上走了两步,转身双手抱胸屁股一挪一坐,靠在开着窗户的楼台栏杆上远远眺望。
身形已成,白色羽尖即将褪去的雌性灰背白隼扑腾了会儿翅膀,自付云中肩上跳下来,也蹲在了栏杆上。
搜查无果,解了昨日封禁的城头戏台被围在熙熙攘攘占据道路、窗台,甚至屋顶树梢的几乎全城人中央,戏还未开演,戏台前空地已被布置得满满当当。
祭天祝地,祷告祈福,临阵誓师。
云墟诸尊及其首席弟子尽数到齐,一番一番轮流上。自“撷英会”一百六十三人中初选而出,入围“初兵行”的七十九名弟子于戏台祭坛之下整装列阵。
若说“撷英会”是云墟新选弟子的初试,“初兵行”便是复试。按惯例,云墟城挑择榆林一处或设戏台,或摆大宴,以酬全城百姓多年支持爱戴,亦是预祝新一届弟子初兵行安然归来。
付云中嘴角带笑,在这与戏台隔了至少百八十丈的楼台上优哉游哉。
反正他看惯了的。每回云墟弟子出城,或大或小总得来个一次。今日是尤为重要的初兵行,更慎重,更排场也是必然。老百姓只图个热闹,热闹就有看头了。
何况本次撷英会出的个怪题目,其后总算找着地方的付云中又连遭袭击,动静不小,足够警觉足够耳聪目敏的应考弟子赶来不少,虽没帮上忙,但到场的都可算找着了指定地点,通过了考验。而礼尊惯常的笑眯眯也叫众人分不清楚,是否老人要考的,其实就是“警觉”一项。总归,此次撷英会基本上就没筛掉多少人,真正一试,还得看初兵行。
初兵行会去何处,出什么题,与撷英会同样,除了诸尊,或者除了礼尊,谁都不知道。
正远望,听见近处熟悉的轻软脚步和清脆一声“哎呀你果真在这儿!”,付云中偏头一看。
尚显稚嫩的秀丽脸庞,蒙着层快步跑上楼来的浅浅红晕,在见着付云中时呼啦啦灿烂的笑容,和呼悠悠点亮的眸光。
油嫩嫩,水灵灵。
青青禾尖般,介于女孩与女子之间的姑娘,和同样青青禾尖般的语声:“人群里找了你半天,一抬眼却看见你躲在这儿呢!”
付云中哈哈笑:“看来我不用担心了,你都能跑了啊!亏你眼尖,人山人海的都能抓到我!”
青禾低头笑,蓦地颊飞红霞。
她也不知怎地,心有所念,茫茫人海,一眼竟便找着了。
想着,青禾道:“怎么只有你和大鸟?飞声哥呢?”
“喏,被人围着当猴看呢!”付云中往戏台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刚与他同来的,还并肩走着,走着走着我就知道错了,赶紧打发他先走,跟他离得远远的。”
青禾疑道:“怎么了?”
“站错地方了呀!”付云中痛心疾首,“边上不站,非跟他站在一处。我明明挺精神挺英气一小伙——哦虽然老了点——挨他身边一对比,立马就成市井无赖,写满一脸的‘我要找姑娘’,下巴上还注一行小字:‘可我没钱’!”
青禾一愣,噗地笑出声来。笑了会儿,看着付云中和大鸟,想起什么,又笑得弯了腰。
可不是么。
即便飞声不在,窗台边上一人一鸟,一站一蹲。
站没站样,蹲没蹲相。
不论喊谁一声,一人一鸟同时吊儿郎当朝你一瞥,连你都整个儿不对了。
付云中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笑什么,只看见青禾一直看着自己和大鸟,就指了指大鸟道:“你飞声哥派来监视我的卧底。不要紧,这卧底心志不坚,被我喂几只耗子,就被我反间了。”
青禾又笑得没了声,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道:“我知道,飞声哥……是怕你……你丢了,才让灰背……看着你的……”
付云中也在笑,嘿嘿点头。
究竟如何,谁晓得呢。
即便晓得,谁又信呢。
青禾还待再说些什么,就瞧见付云中目光放远,又落在了戏台处。
唇还勾着,眼神却已肃然沉寂。
青禾随之看去。
戏台前,衙役开道,鸣锣而行,两顶官轿一前一后,同时抵达。
本是哄闹的百姓皆静了下来,争相探头,轻声道,张刺史来了,张刺史来了。
前头官轿落地,也不需侍者打帘,一只圆润文儒的手已自行掀帘,温润和气的面孔继之探出。
州人谓张泽,最多的两个形容便是,宽厚待人,官运亨通。如今官至四品下刺史,可算官运亨通;方才一举一动,平和宽厚亦见。可谓众口铄金,所言非虚。
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