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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时的付云中,是真的蜷缩着,哆嗦着的。
接过茶盏,飞声点头致意,饮茶,搁盏。
顿了会儿,却缓缓道了一句:“苏姑娘,这么说话,颇有些累。”
苏夕言便笑了。
斜着一低头,格外的娇艳雍容。
夜色,愈发深了。
晦暗间,苏夕言取了铜丝,挑灯。
明灭闪耀,人影惶惶。
飞声看着苏夕言。
苏夕言,还是那个苏夕言。
只是终不如当年娇媚了。
行动之间,发髻上一支白玉嵌碧流云簪,一支红玛瑙珍珠双头钗,简洁素雅,流苏点缀,形制别致,映着灯火,格外璀璨夺目。
保存良好,丝毫瞧不出已有些年头。
飞声想起,当时付云中还给它们取过名字的。
白玉嵌碧流云银簪,唤作“飞云”;红玛瑙珍珠双头钗,该是唤作“游红”。
苏夕言与重山决意离开榆林,付云中尽其所能,选了能负担的最好的珠翠银料,大半个月没日没夜,终是出了两把簪子,一把钗子,一件腰饰,赶在苏夕言离开榆林当天送与了她。
不算顶华贵,却是苏夕言,乃至全部晚来风的姑娘都极少见过的精细、美妙、别出心裁。
飞声仍能清楚记起,当日付云中黑着的眼圈,咧着的嘴角,酸着的双眸。
也能清楚记起,当日自己莫名杂陈的心情。
如今想来,那件腰饰满刻山峦,当是付云中借送苏夕言之名,赠与重山的。
“也是。”苏夕言眸中倒映灯火,温暖闪烁,微叹,也不去看飞声,“简单地说,我认为,你过虑了。”
飞声动作稍凝。
苏夕言继续道:“重明宁可自伤,拿自己作饵,步步引云墟入瓮,也没有一次真心伤你。包括沙原之战,你不惜在云墟人面前暴露实力救他,他又何尝不是为了救你,而在你面前暴露了他的实力。”
飞声不答。
“你比谁都明白,若他想要伤你,并不是件太难的事。但他没有。我想了很久,终于有些想明白,不但是因了他不介意自伤,或也不是不舍得伤你,若要彻底保你周全,他赶你出城,叫你置身事外便罢……”
飞声开口:“所以?”
“所以,你不是一直防着他,忌着他,随时准备与他拼死一搏么?多虑了。”苏夕言也终于抬头,好好看向飞声,“他或许会让你受伤,但他绝不会让你死的。他大略是真心想要你继承他的愿望,替他去完成剩下的一切。假如,有一天。”
苏夕言不必再说。
对于一个不惧死,甚至期待着,欢喜着去死的人,假如有一天,会如何。
飞声垂眸,嘴角绷紧。
“你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吧,揣着明白当糊涂。”苏夕言又笑了,“或者说,你只是不自信。直白地讲,我也早调查过你的出身,的确只是被丢弃在守望崖的贫苦孤儿中的寻常一个。照理来讲,在这个戏台之上,你真的只该是一个随时可以弃用的卒子。他当初找了你,怕也是安了充作弃子的心,只是后来变了吧。所以你忧心忡忡,竭力自保,还得一直忍着、敬着,不敢贸然毒了他、害了他,招来杀身之祸。倒也因此,虽然有重明从中助力,你也是在云墟内外拥有了惊人的实力,连我都无法摸透,不得不佩服你了。”
闻言,似也思索了好一会儿,飞声眸色深邃,笑容微妙,似是晕了一脸浅浅的烛光,很是好看,却怎么都看不透彻:“苏姑娘说得极是。付云中在想什么,或许我这辈子都猜不明白。”
苏夕言随之又笑了声,却慢慢,慢慢地敛了神色,看向窗外。
繁星万斗,有月有风。
“你知道,重明他,该说是成了付云中后的他,喜欢捡东西。”
听见这一句,飞声静静听。
今夜的话题,一直是苏夕言牵着走。或许接下来的,才是这个女子今夜真正要讲给飞声听的话。
“当重明还是重明的时候,是这云墟城的太子爷。物或心富足之人,才不介意无条件地对人好,对人笑。在他还很小很小,只知道我姓苏的时候,便苏苏、苏苏地缠着我叫,和重山抢着,给我糖,送我花,笑得比方采的花儿还粉嫩漂亮。”
苏夕言说着,回头,看向飞声。
两人互视一眼。
犹似沙原深处那一次对视。
彼此万千思绪,已在不言中得出了结论,交换了结论。
虽然两人仍都不大确定,这个结论究竟是什么。
“我说这话,并不是想要暗示你什么,威胁你什么。我与重明之间,你早已知晓。若我不希望你离他太近,我做得到,且早已去做了。”苏夕言说着,又看向窗外。
飞声却点头。不论苏夕言瞧不瞧得见。
苏夕言说的,实实在在,全无虚假。若这女子想这么做,的确早就能做到了。
并且不必动用她身后的力量。在飞声与在付云中尚未相遇的时候,重明与苏夕言便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若真要暗示,我倒是想告诉你,比起我,或许你更需要担心另一个人抢了你那最不像师父的师父,一个清白干净,漂亮得从小就让重明喜欢,还分不清究竟有多喜欢的人。”苏夕言说着,轻轻嬉笑,却不给飞声思考和发言的机会,继续道,“我还想告诉你,越贫穷的人,越爱捡东西,只是因为他拥有的实在太少了。而付云中和那些穷人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认定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哪怕是捡来的,似已属于他的东西,他也乐意随时还与原主,或让更好更值得拥有的人拥有它,再或让它随着自己的心意,选择是去是留。只因他知道,真正属于他的,一个都没有。但在那么多捡来的东西中,却突然有了一个一直想舍,却越舍越舍不得的,人。”
苏夕言的声音带了笑意,半侧了头,看着飞声,“你又是否可以告诉那样一个已什么都没有了的付云中,他已不必舍,至少还有一个我,一个重山,还有一个被他捡来的你,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旁。”
飞声长长吸气,长长呼出。
他看着苏夕言,目光动容。
这样一个美丽,聪慧,淡然,雍容的女子。如何不叫人动容。
数语之间,已叫两人都不大确定的那个结论,连有没有结论都失去了意义。
苏夕言长睫微扑,笑意更深,眸光又温柔而清寂了。字字句句,似是夜空中冉冉盛放的芙蓉花。
“直到陪不了了为止。不论那时,是何时。”
————
夜色四合。
写着“神荼”、“郁垒”的桃符早被扯去,春来应景的桃花酿也已卖得只剩十数坛,初夏新开,同样郁郁的酒香随着笑闹声,自三层四院、奢华堂皇的门厅中阵阵传来。
晚来风,自然是家酒楼。全榆林城最大、最好的酒楼。
它还是家艺馆,全榆林城最大、最好的艺馆。
这里的酒,坛坛是这边塞名声最响,卖得最好的。
这里的姑娘,也个个是这边塞名声最响,却卖艺不卖身,还比卖身的那些个三九流楼子更引得边塞人流如织的。
只是今夜,楼子里本该裹得严实的,光着膀子的,搂着婆娘的,扯着嗓子的,来自东西南北不论亡命不亡命之徒们大半在云墟城里吃饱了酒,回家睡去了,只剩些个没赶上云墟盛宴,或是还想喝点儿的老酒桶,面上掩在酒晕之下的安心舒泰,比鼻间的淳淳酒香与耳边咿呀献唱更醉人。
付云中与重山却不是来喝酒、吃菜、听曲、闲聊的。
他们连大门都没进。
归家般顺溜地自晚来风厨房与茅厕转角,往东三步,侧挪九寸,挨着矮墙,按下墙砖,触动机关。
自暗门,踏入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二章
说是地道,其实只能算是密道。
因为不论是狭小的过道,还是宽敞的密室,都不在地下。而是堂堂正正,建在地上。
借位、错位、移位,与恢宏气派的晚来风建筑融为一体,人只道是晚来风财大气粗,无处知晓或许就与宽敞亮堂、密密排布的厢房隔着一道墙,便是迷宫一般错综的密室。
行走间,隐隐还能听见劝酒笑闹声。连光线都自不知何处的缝隙透过,灯烛都不必备。
但付云中与重山并没有放轻脚步。这精密设计建造的密室,本就是个内能听外,外不知内的构造。
经过密室前厅,继续往前。
晚来风格局广阔,若撇开后院另一侧的单层矮房及厨房、储物仓室等,主楼最高四层,厢房随楼层分为甲乙丙丁四纵,每纵五间。简单来说,便是上上房、上房、中房、下房。每纵五间亦是按照其敞亮奢华,自一排至五。
密室随之,分为甲乙丙丁四纵,每纵三间。
金字一号房。
最敞亮,最奢华。
连灯柱都精雕细镂,配着刺绣花草的缎面灯罩,掩在随风轻舞的水色纱幔之后。
乍看像极宫闱,照旧只是牢笼。
华贵舒适的榻上,一人正睡着。男子,中年,长发披散,衣衫素净,神容安详。
眼珠动了动,微睁。
梦中入耳的压低语声,自重重纱幔之后,愈发清晰的片段。
“……已各就其位……监视礼尊出城了……”、“只是……城里……”、“……女人,也是可怜……唐持并非善类……”“……朔方兵重粮足,若真……”、“……立功……不会错过……”、“他只忌讳礼尊,你又让礼尊离开……”、“……恩,是险……”、“……虎视眈眈……不止唐持和吐蕃……”
直到只剩一道笑声和一道叹声,随后,一人离开,门扉开启。
付云中撩开最后一层纱幔,榻上之人已端坐,正对,目光低垂,并未看着付云中。
付云中一愣。
端坐之人约莫四十五六,面相威严,气沉山河,须发却好似不再那么浓黑了。
倒不是苍老了。更像是解脱了一层枷锁,放下了一腔愤懑,躯壳都洗去了一层颜色。
付云中笑了,继续脚步,停在男子身前,开口便道:“我不是想救你,而救你的,凌峰师叔。”
凌峰一愣。
“我只是想取回我母亲的遗物,才托了苏苏和重山顺道将你带回云墟。不想让母亲的遗物再背人命,才顺道救了你。你只需这般理解便好。”付云中继续道。
凌峰抬头,审视付云中,目光依旧洗了颜色似的沉静。
“我也不是为了杀你而杀你的。当时你疯癫的样子,你应当也还记得些。”付云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蝉翼般轻薄的明眸小刀,在指间穿梭把玩着,映出一道一道锋利的光,“一念之差,我也不知为何,并未扎进你更要害处。也多亏了这一念之差,等我取回母亲的遗物,你还有口气在。”
凌峰缓缓开口:“……有话请直说吧。我的确很不解,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值得如今的你来利用一把。”
付云中眨眨眼:“哎,和老头说的一样,您的根基虽不适合成为‘四象天地’,成为云墟尊长玩弄权术,却是果真很适合的。耳目闭塞,都能心中洞穿。”
“需要我洞穿么?”凌峰摇了摇头,“就凭你能一身华服,满带酒气,堂而皇之来到这里,证明至少这方圆数里,都已被你牢牢掌控了。只是听晚来风今夜还是有人声喧哗,看来并未全城空巷,你当还尚未正式登上青尊宝座罢了。”
“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