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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莫竹青拍拍孟散的肩,二人转身要走。凌中南大惊,拼了命想爬过去抓住他们。
莫竹青云淡风轻地一回头,道:“将孩子放在这样的牢里,你也不怕他夭了?”
两人撒开大步离去,凌中南嘶哑的叫喊透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力,紧接着又被剧烈的干咳打断。水寒衣僵了僵,看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凌中南,仿佛因为害怕,把头往膝盖里缩了缩。
其后的几天,两人在牢中的生活正常了许多,每日三餐不短少,虽然只是青菜稀饭馒头,但起码保证了性命无忧。莫竹青还扔了些药物给凌中南和水寒衣养外伤,隔几日还亲自进去看看,然而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他俩注定今后落下一身病根。莫竹青也绝非大发善心,震惊与感叹只存在于那一瞬,袁玖曾经教训过他,一个人的可怜之处并不能成为赎罪的依据,比如凌中南与水寒衣。
之所以适当照顾,乃是因为依眼下的情况,还是别让这两个人糊里糊涂地太快死掉比较好。
至少要等袁玖醒来,亲自做个了断。
在孟散的软硬兼施下,秦虹瑶半信半疑地再次与莫竹青和郁景兮合作。在许多人看不见的角落,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她也曾无数次纠结落泪,自从爱上“马浅夕”,她一向的精明干练中就添了不少感情成分,而揭穿真相后,她虽然将姿态摆得潇洒,却始终无法骗过自己的心。
失去了判断、下不了狠心,一次次反复,她已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了。
前方是一条死路,又不舍抽身而退,她是自讨苦吃,绝绝对对。
袁玖终于有了缓慢的起色,足足一个月才勉强下床,而在早前那些或醒或睡糊糊涂涂的日子里,和清醒却无法动弹的晚些时候,最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始终守在床边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孟散。
他也乐于更懒一些,活生生地看着那人跑前跑后对他呵护备至,感觉实在太好了。
他还看了凌中南的孩子,一看又是一肚子火,明明比他的续儿晚生,可个头和身体都大一号,白白胖胖的,俊朗的眉眼活像凌中南,嘴型却像水寒衣,估计长大了也是个害人的主儿。
皱着眉捏那小胖脸,直把人家孩子捏哭了才罢手。不耐烦地叫人赶紧带走,对孟散叹了口气道:“凌中南不是整日在牢里叫唤着要见我么?那就依他所愿,见见吧,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69
69、最后的交谈 。。。
凌中南确实整日叫着见袁玖,他知道袁玖也受了重伤,最初以为他是伤势未愈,然后以为他是还未想到满意的办法,到后来日子拖久了,他开始害怕。依袁玖的个性,带走孩子后就不声不响把他和水寒衣关到死也不是不可能,这种报复远比那些惨烈的方式悲哀残忍许多。
所以突然听到袁玖答应见他的消息,还大大惊讶了一下。
这时水寒衣已经把他当成了最能依靠的人。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凌中南白天给他喂饭喂水,夜里抱着他睡,还把能盖的都给他盖上。
饭菜原本就不多,常常是水寒衣开心地吃饱了,凌中南才将碗底沾沾唇意思一下。
日子久了,哪怕水寒衣再傻也能看出来,有次便首先将馒头推给他,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像在说叫他先吃,凌中南鼻子一阵阵泛酸,突然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见面前袁玖还特别吩咐让他们沐浴更衣,泡进热水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重生了。水寒衣也还保留着从前热爱沐浴的习惯,只是如今人傻了,也就更乐于将情绪直白地表达出来。他脸上一直挂着天真幸福的笑容,光是洗自己还不够,一次次拍打水花,随后干脆在浴桶里跳起来。
水溅得满地都是,凌中南也未能幸免,然而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因为自打水寒衣从未这般毫无顾忌地快乐过,甚至连真心的笑容都少之又少。
仔细一想,这么多年来,失去的和得到的一比,他并不亏。
见到袁玖时那家伙正悠哉喝茶,完全看不出重伤初愈且身中奇毒的迹象,孟散与莫竹青一左一右垂手而立,倒也好看。其实,曾经他很不明白袁玖为何会接连对自己的手下倾心,在他看来,两人在一起总要身份地位相当才好,可经历了这许多后他才真正明白,两个人在一起,无关身份地位,无关应不应该,只要有那份心便好。
“喝茶吗?”
袁玖右手扇着扇子,左手端着茶杯,微微抬头,眼眉轻挑,嘴角微弯,笑得和煦温柔如三月里的春风,一如当年初见时,少年华美,只一眼便将那人深深刻在了心上。
微愣的瞬间,水寒衣拽了拽他的袖口,大概因为突然见这么多人害怕得紧,往他身后缩了缩。凌中南伸手护了护他,抬眼看着袁玖,不言语。
袁玖不置可否,扇子一合,“这茶性凉,不如叫人煮碗热热的红糖水你喝。”
几人都有些无奈,袁玖这毛病,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嘲笑别人前从不想想,自己不久前不也是那需要喝红糖水的人么?
打趣完毕,袁玖放下扇子茶杯,道:“你们俩先出去,我与凌门主好好谈谈。”
孟散与莫竹青奉命出去,刚关上门,莫竹青就拿胳膊肘戳孟散,“你就不怕他们在里头叙旧情,然后叙着叙着就旧情复燃,把你撂在一边了?”
孟散脸色一黑,抢先一步边走边说:“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听说丁雁翎的父母连续来了几封信催他回去,他这几天正考虑着怎么把你打包带回双辉楼。”
莫竹青怔了怔,一人站在回廊下咬牙切齿。
袁玖与凌中南一时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僵。
突然听见些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就见水寒衣小心翼翼地从凌中南背后猫着腰伸出脑袋,眼睛转了一圈后,停在袁玖面前的桌子上,期期艾艾地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手指了指。
凌中南望过去,原来是一盘水果。
袁玖叹了口气,“拿给他吃吧,你们都坐下。”
水寒衣将盘子放在腿上,喜滋滋地一个个摸过去,然后挑了最大的一个啃起来,高高兴兴啃到一半,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手上的递给凌中南。凌中南摇摇头,水寒衣脸色一暗,好像有些失落,但紧接着就像是明白过来了,又高兴起来,从盘子里拿了个新的再给凌中南。
凌中南笑着推回去,“我不喜欢这些,你自己吃。”
水寒衣撇撇嘴,埋头继续啃。
这一幕看得袁玖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盯了旁若无人的水寒衣一会儿,“他不说话的么?”
“不是不说,是说得少,大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
袁玖喃喃自语,“像个小孩子。”
“是啊。”凌中南感叹起来,还点了点头。
又隔了一会儿,袁玖深深叹了口气,“当初,是我不该纠缠你。”
“命中该有此劫,谁都躲不过。”
袁玖意外地看着凌中南,他倒还是一副面无表情。
“好吧,现在来说说你为何来见我。”袁玖续了杯茶,感慨结束,该说正事了。
“无论是何结果,是死是活,你都该告诉我们一声吧。”
“呵,”袁玖轻笑,“可我看你今日不是来听判的,而是来谈判的。”
“我希望你能饶过我的孩子和寒衣,对古门也不要赶尽杀绝。”
“什么?”袁玖眉头一挑,讥讽道:“哈哈,凌中南你也傻了吧,成王败寇,如今我是赢家,你竟然有脸跟我狮子大开口,提此等要求?”
“我既然提了,就一定有让你接受的理由。”凌中南掷地有声,“无论你我之间有过多少瓜葛,孩子是无辜的,就算我求你,你放过他;至于寒衣,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杀不杀有区别吗?况且等他情况稳定些,说不定会慢慢想起学过的本事,那时候,或许就能给你解毒了……”
袁玖冷笑,“等他想起来,再开始打算怎么谋害我?”
“你……”凌中南被他一堵,有些生气,“他应该再也想不起从前的事了,但原本就会的本领很可能捡回来,总之暂时留他不死,对你绝对有好处。再说古门,虽还撑着个名号,但实际情况你比我清楚,它绝对威胁不到你。再者,整个江湖并非只有常教和古门,正道武林中无数大小门派暗潮汹涌,个个不安好心,只你常教一个孤立,如何与他们周旋?”
“一时说古门毫无威胁,一时又说有古门在更容易对抗正道武林,你真没傻吧?”
“所谓外强中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是聪明人,这其中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哼,”袁玖一直不咸不淡地笑着,“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你一派胡言乱语过去,说来处处是为我好,其实不过是不甘心,想等机会东山再起罢了。”
凌中南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说你是聪明人,如今却真糊涂了。事到如今,我早已……”他呻吟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坚决道:“听说秦虹瑶在你手里,这样吧,今后我与寒衣退出江湖,古门就由秦虹瑶执掌,附在你常教名下,听调不听宣,如何?”
袁玖有些震动,根本没想到凌中南居然能做到这一步,他应该很清楚,一旦答应此事,就如羊入虎口。虽然现下听调不听宣,但迟早有一天,他的势力会全部被常教吞噬。
“你怎么做我不管,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永远留下古门的名字。”
袁玖怔了怔,看来,他们这些一派之主,到底还是有些相似之处。
“把古门交给秦虹瑶,你怎么办?”
凌中南神色一亮,“你答应了?”
“先别急,”袁玖手压了压,“我先听听你怎么打算的。”
“我有什么打算,自然是任你处置。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带寒衣和孩子离开,陪他们过上一阵子,照顾照顾他们,再找个能托付的人,然后我这条命,就悉听尊便。”
“蹬鼻子上脸,”袁玖愤愤地自言自语,复又问道:“可你难道没想过,这样做其实就是名存实亡,有意义吗?让古门成为常教的附庸,也许还不如痛痛快快做个了断。”
凌中南苦笑,“虽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我也不能只图自己痛快。”
袁玖一顿,他说的……或许有理。
他们拼了命去保全的那单薄的几个字,其实并非只是字那么简单,那上面,先后烙上过无数人的鲜血与意念。他们保全的,是很多人赖以生存下去的希望。
恐怕也唯有这样,凌中南才能坦然地面对今后的一切。
“袁玖,我敬你有大才大胸怀,理应明白,凡事不可做得太绝。”
袁玖看了看正吃水果吃得不知节制的水寒衣,凡事,确实不可做得太绝。
两人又沉默了,袁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凌中南盯着他,最初尚算耐心,但见他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