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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黄泉笑着拉过满头雾水的元烈,像展示物品似地抬高他的脸:“不过也好,既然你已经来了,就替他看看将来吧,呵呵……”
男人紫青双瞳不看元烈,反望黄泉:“命轮天定,你知道我不会妄破玄机的。”
“雍夜王,你总是这么小气啊。亏你我还是认识十几年的朋友。呵,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黄泉似真似假地埋怨道,放开元烈,转头吩咐水千山:“去带他过来。”
水千山应声快步走去那一排连绵石屋中,片刻便推着部轮椅回来,椅上赫然坐着元烈数日未见的沈沧海。
黄泉一摆手:“雍夜王,这个才是我信中所说,要送给你的人。”
“什么?!”
元烈和沈沧海都吃了一惊,盯住黄泉。元烈更是沉不住气,叫道:“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有手有脚,怎能随便送来送去?”尤其那个雍夜王如此诡异可怖,怎可让他带走沈沧海?
第十章
雍夜王妖异的眼光飞快在沈沧海身上一掠而过,蹙眉:“他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我可不想带个庸才回去教笨了族人子弟。何况他还是个腿脚不便之人……”
“那你尽可放心。”黄泉微笑:“这位沈公子是姑苏出名的才子,自幼便有神童之称,一览十行过目不忘。髫龄已在乡试中一举夺魁,十七岁就中了榜眼,如果不是腿有残疾,早被皇帝钦点状元招去做驸马了。”
元烈惊佩之极,不由连看沈沧海几眼,那清柔男子却面色平淡,仿佛黄泉说得是旁人的事。
雍夜王哦了一声:“听来是有些文采,伏离,你倒也打听得清楚。”
黄泉妩媚的眼波一转,笑道:“既然你要我替你雍夜族人物色个饱读诗书的中原文人做先生,我总不能随便抓个腐儒来滥竽充数吧。这沈公子才高八斗,更妙的是行走不良,你根本就不必担心他像你先前抓回的那几个书生私自逃跑。”
雍夜王点了下头,显是认同了黄泉所言。黄泉将轮椅推至他跟前:“人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对他客气一些,呵呵……”
“只要他乖乖定下心,就是我族人上宾,我何必去为难一个读书人?”雍夜王淡淡言辞间,不着痕迹地流露着一股傲气,却又半点没让人觉得不自在,似乎他天生就该如此骄傲。修长的手臂一伸,将默默无言的沈沧海抱离轮椅。
“喂,你不能带他走,他又没说肯跟你走——”元烈见他要走,一急,冲上去就去抓他胳膊。
手指刚触到一点衣衫,雍夜王黑发飞旋,“呼”地转身面对元烈。紫青双瞳微微一缩,妖光大盛:“放手!”
比针尖更锋利的目光似有实体般一直扎进元烈皮肤、骨骼……指尖猛然一震,如遭电击,他连退两步,半边身都麻痹了,骇然望着那绝美诡异的男子,说不出话来。
雍夜王却已侧过雪白的脸,朝黄泉略一颔首示意,抱着沈沧海下山。他身影奇快,眨眼间便消逝云雾深处。元烈这才反应过来,要追已来不及,一跺脚:“黄泉,你怎么可以替沈沧海随意安排来去?他是个大活人,有自己想法的啊……”
——黄泉,你总是这样!朱子烟也好,沈沧海也好,你为什么总喜欢将别人的命运玩弄股掌之上?……
“你听到他说不愿意去了么?”黄泉斜睨指手划脚的元烈,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反而笑了起来:“雍夜王最崇尚中原文化,那瘸子到了他族内,人人敬他为师,又有什么不好?那雍夜王从来最憎与他人碰触,你只不过碰到他衣物,就被他妖瞳震开,那还是他看在我的面上,已经对你留了情。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抱起那瘸子就走,你可想他对姓沈的何等看重。”
“可是——”
“不用可是了。”不耐烦地截断元烈抗议,黄泉一摊双手:“反正人也已走了,你还争些什么?”突然之间极不乐意看到元烈处处维护沈沧海,一阵莫名酸意从胃底翻起,脸色渐沉。
尽管并不能苟同黄泉的做法,但见他拉长了脸,元烈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叹着气走近,从背后抱住他,闷闷地道:“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做对沈沧海好还是不好,可你把人送走了,到时沈日暖来跟你要人,你拿什么还给他?你这不是替自己找麻烦么?”
这傻小子倒是对他关心得紧……黄泉心里一暖,却依然板着脸:“我还怕他不成?哼哼,他敢在我面前撒野,就别想回去。”回头一望元烈,冷冷道:“就算东丹天极也不例外。”
“……你就非要跟我兄长兵戎相见吗?”
元烈沮丧地将头靠在黄泉肩头,嗅着他的体香,一丝一缕淡淡渗进脑海心田,清清凉凉带着水香,却始终弥漫着形容不出的哀伤……
“你究竟为什么那样恨他?……”
这一次,黄泉意外地没有勃然大怒,沉默良久,肩头轻轻一晃挣开了元烈怀抱,又坐上了悬崖西侧的那方岩石,眺望远处天地朦胧——
黄泉又不开心了……元烈怔怔看着,突然一个满怀恨意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你又为什么要挑主人的伤疤?”
水千山不知何时走到元烈身后,目光怨毒。元烈正想追问,却听黄泉似乎喟叹一声,在石畔草丛中摘了两片草叶,放在唇边慢慢吹了起来。
熟悉的哀怨曲调被山顶的风携带着,飞遍了苍穹云海。
一声又一声地,黄泉周而复始重复着那单调又凄凉的曲子。不自禁地,元烈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曲声顿止,黄泉转望元烈,没有说话。
元烈笑了笑,跳上岩石:“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的,一下子忍不住啦。”
淬亮双眸带着审视意味在元烈面上逡巡一圈,黄泉才收回视线,凝望手里草叶,面无表情地道:“你知不知道,十六年前我在御花园独自吹这曲子时,东丹天极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跟你刚才说的一样……”
“什么?”元烈动容,原来兄长同黄泉十余年前就已相识……
黄泉微微仰起头,目光追逐着天心流云,声音如在梦中恍惚:“那一天,本是我母后的忌日。我刚刚懂事的时候,母后就病死了,父王虽然很疼我,可他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国事,一年我也见不到他几面。身边的宫女内侍,要么对我怕得要命,要么就只懂得讨好奉承,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猛地抓住元烈:“你尝过那种寂寞的滋味么?明明有大群人围在你身边,可你却像一个人在旷野里孤独?”
“我,这……”元烈嗫嚅,父母虽说早亡,但兄嫂对他关怀备至,他又生性开朗,最多玩伴,比寻常人家孩子还快活三分。摸着黄泉手安慰道:“那些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有我陪你啊,你还觉得寂寞吗?”
水千山死盯着元烈的手,像要用眼睛将它割下来,嘴唇咬了又咬,蓦然一扭头,不吭声地走了。
黄泉从元烈脸上又看到天上,闭目不语。
他不出声,元烈也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好,一根根捏过他纤长的手指,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你先前说什么母后,父王,你……”忽地忆起那日黄泉遥望射月国的异样行径,若有所悟。
“……射月王就是我父亲。”
黄泉仍没有张开眸子,用平静无起伏地声音缓缓道:“我本来,是叫伏离。伏羲的伏,离别的离。”
一仰颈项,回忆如潮水淹没了一切……
“……你是谁?又怎么溜进宫来的?”放下叶子,伏离看着突然从树顶跃落,或者说是跌落更确切些,打断他思念亡母的不速之客,那是个从没见过的英俊青年,穿的是伏离听太傅说过的中原服饰。
青年手里还提着剑,血珠滴滴答答地顺着剑槽洒在草地上。一定刚刚才杀了人,而且他自己也受了伤。伏离很肯定,因为青年的胸口红了大片,血仍在不停向外冒。
这个人,大概是刺客吧!没等伏离开口唤人,一大帮侍卫已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三两下就把重伤的青年打翻,捆了个结实。侍卫首领才走过来,对伏离恭敬地行了个跪礼:“小人无能,让这盗贼跑到花园,叫大王子受惊了。”
是贼!伏离有点出乎意料:“他偷什么了?”
“小人不知道,不过他把丹房翻得一塌糊涂,想必是来偷药的。”
恩了声,伏离不再多问,看侍卫拖了青年离开,暗叫可惜。这么个气宇轩昂的人,怎么偏偏作贼?微带惋惜地又瞧了一眼,却正对上青年眼睛——
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点也不像命悬人手的人,看见伏离望来,更张了一张,燃起灼热。青年轻轻哼着刚才伏离吹过的曲调,在伏离的惊异中一笑,唇红赤白。
“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的,一下子忍不住啦。”
“大胆,敢对大王子如此无礼说话!”侍卫首领踢了他一脚,拖起他头发就走。青年接连咳了几口血,突又回过头,冲着伏离笑了笑——
“我叫东丹天极,你,你呢?唔……”又一拳打中心口,他英俊的脸扭曲起来。炽热的目光仍盯注伏离,定定的,却似钩子一样钓住了伏离……
“……我叫伏离。伏羲的伏,离别的离。”
伏离对着青年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小声地道。
第十一章
一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伏离才走回自己寝宫,然而东丹天极临行前那个笑容已经深深镌刻脑海,磨灭不去。
十六年孤独冷寂的生命里仿佛突然出现了一丝亮色,无名的骚动让伏离接连数日都辗转难眠,想见东丹天极的冲动一刻强烈过一刻,耳边听的、眼前见的竟全是那蛊惑人心的音容笑貌。
一个闷热的夜晚,他终于叫来了侍卫首领,盘坐床头,慢慢喝着冰镇莲子羹,似乎漫不经心地问起那天的盗贼。
侍卫首领不疑有他,据实禀告:“贼人已收押进天牢,只等大王发落。”
“父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理会个小小蟊贼?……就交给我吧。”伏离露出一个少见的微笑。
于是片刻后,东丹天极就站在了伏离的寝宫里。宫人当然不能让个污秽囚徒脏了大王子的住所,所以十分小心地将他全身清洗得干干净净,还换了件雪白的衣裳,衬着尚有些湿漉漉的黑发,伏离觉得这真是他所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像看到熟络朋友,东丹天极又笑了,这一次,伏离注意到青年笑的时候总喜欢微微眯起眼……
“在看什么?我的大王子。为什么要放我出来?”
青年突然凑近大床,用暧昧的语调在伏离耳边问。被带进寝宫时他手脚都上了镣铐,但伏离坚持叫侍卫除了去,甚至满殿宫人也被赶了下去。大大方方地捧起伏离柔亮长发一嗅:“好香……”
伏离明媚的眼波仍未离开青年的脸,而下一刻,湿热的嘴唇轻轻落在他后颈。伏离周身一颤:“放肆!”声音却又轻又抖,藏不住未知的兴奋:“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叫伏离。伏羲的伏,离别……的……离……啊,唔……”
而后所有的一切已不言而喻。
东丹天极低低的笑声顺着他的颈线一路往下,用牙齿咬开他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