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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龙庭-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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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一早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春雨绵绵,带着一丝浸人脾骨的凉意,打得院子里新冒头的嫩绿歪歪斜斜。虽有一股子冷冽的草木清新之气被雨水冲得弥漫开来,但到底天色阴霾,叫人打心里提不起半分精神。 
     
    皇帝这几日为了陪他,下了朝便将待要阅看的奏书都搬至云图阁,一边陪着他,一边处理政务。宗赫吃过了药,按理遵医嘱要小睡片刻,但他这几日实在闷得慌,整日介被拘束在床榻上歇息,哪里还能睡得着,便歪在褚云重身上听他读奏章。 
     
    “这一本是吴王褚云闲自辽州发来,回禀当地雪灾善后事宜,说是春种已经播下,灾民亦得妥善安置。”褚云重一边翻阅着,一边念给少年听,这几日他没法儿做功课,便让他预先熟悉熟悉朝廷政务。 
     
    听到这儿,宗赫便插嘴道:“我生长的地方从没下过雪,自我来了中原,倒是经了好几场雪,一场比一场冷!这天地一冻起来,可真是不好受。”少年出生在位处极南的海岛,长夏无冬,是已自他入了中原,最是畏寒。 
     
    “正是,严寒与酷暑都不好过,但于老百姓而言,却宁愿热着。再热的天也至多打着赤膊罢了,那时谁还分王爷长随呢,光着膀子一瞧,还不都是一样。”褚云重引着少年笑一阵,又正言道:“但若遇上大冷天,那可是要冻坏人命的。有一等贫寒人家盖不起砖瓦房,只用茅草搭个屋棚子,天候不好的时候几天几夜的大雪压下来,什么都塌了,冰天雪地又没处容身,你想想,那是何等境况。” 
     
    宗赫听得有些黯然,低声道:“但凡天灾人祸,都是不好过的。一遇上这样事体,朝廷得早些派人去赈灾,也好帮受灾的百姓重建家园。” 
     
    “也不尽然只是事后赈灾,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就叫备预不虞。”褚云重一步一步耐心引导着教他,“事先要有预防,要有应对预案。一旦发生灾情,一步一步该怎么做,由谁来做,银钱哪里支出,谁来监管,这些都要有章程。但重中之重,还在于预防。你若是早有准备,便能井然有序的应对,自然便能大大降低灾情带来的损失,保全百姓性命财产。” 
     
    “未学救火,先学防火。这个道理我亦明白。”宗赫点了点头,又问:“只是这样的天灾,预防却难,谁还能一直妙算神机呢?” 
     
    “别的不提,天气好坏还是可以预测到的。我亦有打算在钦天监之下再成立一个独立的衙门:气象监,只可惜我们商朝的工坊如今尚不能制出足够精细的仪器……但以后总有一日,朝廷能办到这件事。宝文宫的博物课里,不也有一门气象说么。别的不提,这宫里的学问都是顶尖的,便是觉得深奥难解,也要好好学着,日后方得一代代传承下去。” 

    说罢,褚云重盘膝坐在床榻上,轻轻抚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年,一时又走了神,奔腾不息的思绪如少年那丝缎般划过手指的发。其实……宗赫的伤,也有深奥精妙的医术可治,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不小。 
     
    低头凝视少年恬静的脸庞,他的睫毛很密很长,像两把小扇,将眼睑遮出月牙似的阴影。一想到如果以后再不能看到他那清亮如星的眼睛,对自己或嗔、或怒、或欢喜、或动情……褚云重心弦一紧,揉烂了手中的奏章。 
     
    正在这时,孟驰气喘吁吁的一路跑进暖阁,站在屏风后头抹了抹一脸的雨水,喘着粗气道:“回禀陛下,何公已是请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可要……” 
     
    “快请九龄公凌霄堂说话!”褚云重没想到孟驰办事如此利索,短短几日功夫已是将人请了来,一时大喜过望,正要起身亲自去迎,却不小心手肘将少年的脸磕了一下。 
     
    “云重,可是何爷爷来了?”虽被撞了一下,却也不是很疼。少年一个翻身爬起来,摸索着拉住皇帝衣袖,心中亦有一番惊喜。不过,九龄公不是与凌太阁之间有些不合,之前在穷庐曾听他老人家说誓不入京的么? 
     
    褚云重将宗赫扶起来,取过一个鹅羽靠枕命他躺着,亲昵地揉揉少年的脸颊,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笑容,温言道:“九龄公既肯来,你的病眼看就有指望!乖乖躺着,我与九龄公有事相商。” 
     
    “我也去!”宗赫当时在穷庐得蒙何九龄救治,一老一少,脾气倒也甚是相投。如今既是听了他来,如何不欢喜,当下便一掀春被,摸索挣扎着便要下床。 
     
    “不准。”褚云重声音略略严厉,重将少年按回床上,方又温言道:“且等片刻,过一时,我与九龄公自会一起来看你。”说罢,便随着孟驰匆匆往后堂去了。 
     
    这样神秘,倒让宗赫心中好奇,皇帝与何公要商量些什么非得瞒着自己呢?于是轻唤一声:“阿蛮?” 
     
    “婢女在。”一直在旁伺候的阿蛮忙上来接住少年伸出来的手,悄声道:“侍郎可是想去瞧瞧那位何九龄公?” 
     
    “走,我们悄悄的,别让陛下知道。”宗赫让阿蛮取了柄竹骨伞,出了风弄轩向右转绕到后院子,打着伞蹲在凌霄堂墙下,偷偷听褚云重与何九龄说什么悄悄话。 
     
    凌霄堂因没人住着,屋后的砖墙都有些斑驳,薜萝牵牛藤藤蔓蔓的挂了一墙,倒似一道绿葱碧绿的瀑布流泄而下。装着玻璃片子的窗棂被滴嗒嗒的檐下雨帘打得湿透,有一只瑟瑟发抖的蜘蛛踯躅着爬过被雨水冲残了的蜘蛛网,一阵并不太大的风吹来,立刻将那可怜的小东西吹得无影无踪。 
     
    阿蛮胆子大,趴着墙往屋里头瞧了一眼,只见皇帝正与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正厅喝茶叙话,只是声音小听不真切。仗着这密密的雨声掩盖了他们的行迹,丫头正要将那窗子推开了些,却见侍立在皇帝身旁的孟驰正往这儿瞟了一眼,吓得她一缩,只好老老实实的蹲了回去。 
     
    宗赫将耳朵贴在墙边,倒还能听到里头的声气,便向阿蛮打了个手势,让她安静候着。 
     
    “陛下当真决定开启地宫?” 
     
    “如若不然,你又怎肯回京。只不知年代久远,这地宫之物……” 
     
    “彼在‘深海’,不受侵蚀。只是陛下所求之事,虽只须占用小小一个仓室,但地宫整处都需‘出海’,事后,又须重新‘入海’,如此折腾到底会损耗能源。地宫开启一次便少一分未来之机,陛下确定下好决心了么……” 
     
    “我只想知道,世显的眼疾,能否有把握在地宫治愈?” 
     
    “只要世显神经未损,老夫便有七八分把握。只是这主刀之人你需另择他人,毕竟老头子我快八十了,虽说外科手术还能勉力为之,但颅内手术这等精细的事,怕是伺候不来啦……” 
     
    里头皇帝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宗赫却没能听清,前头说地宫什么的,虽是听得清爽,却也是云里雾里的,并不解其中之意,只隐约觉得皇帝是为自己治病的事儿正有些为难。 
     
    这时,里头又传来老者十分爽朗的“哈哈”笑声:“云重贤侄,有你的!走,带我去看看你的宝贝侍郎去!” 
     
    听得这一句,宗赫和阿蛮都唬了一跳,忙跌跌撞撞的拉着手冲回风弄轩,堪堪在床上躺下来,皇帝与何九龄已是进了厅堂。     
     
    “何爷爷!”宗赫机灵的一个翻身,故作刚从床上起来,摸索着便要走过来。褚云重忙双手搂住他,抱着在薰笼上坐了,温言道:“九龄公知道你双目失明,特地从玉犀谷赶来为你治病。” 
     
    宗赫刚才听得一头雾水,便趁机问道:“何爷爷,你看我的眼睛还有救么?” 
     
    何九龄便俯身过来,拨开少年头发,查看了一下他脑后伤势,又抬起他下颌,对着屏风上挂着的明角挂灯,凑着亮儿细细看了看他的眼瞳,方抚须笑道:“有救有救!不过,那治病的地方却是皇家禁地。你这娃儿福气大,陛下为了治你眼睛愿意重启禁地,只是,这事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会带来无穷祸事,你可明白?” 
     
    想必,便是那“地宫”?!宗赫愈发觉得那处神秘,便试探着问褚云重:“云重,那是什么地方?” 
     
    褚云重却只微微一笑,“明儿去了,你自然知道。” 



12。 设陷曼陀罗 

     
    宝文宫,博物院。 
     
    三月里的天气,正是霪雨霏霏,多无晴日。宝文宫博物院前那几株梨树,本已长了一树的花苞,星星点点如翠绿叶中积着簇簇白雪,煞是好看。这两日细雨一打,倒似美人含烟带泪,在若有似无的风中颤颤魏魏低垂着臻首,好一副不胜娇柔的清丽之姿。 
     
    今日博物院中是一堂商朝地理概述的大课,因主讲的正是前几日才回宫的谢仲麟,是以挤挤挨挨的来了六、七十个太学生听他的课。后阁的侍郎们也不敢不给面子,亦坐在堂后的雅座随班听讲,只季莲生不用买他的账,并未到场。 
     
    听谢宣奉的课其实并不容易,这人太过峻烈无情,授起课来既不温柔,也无耐心,若是提问答不上来,手中的鞭子立马便招呼上来,便是后阁侍郎,也毫不留情面。因此大伙儿都打点着万分精神,反倒比上太学里一众少傅、教授、太常的课还要认真些。 
     
    傅川三月初着了凉,一直咳嗽着,这两天虽已有些好转,但还是恹恹的一直没精神。本待还要再请几日假,还是同住在澹月阁的晏南山劝他莫得罪了谢宣奉,这才勉力来了。 
     
    听课时虽喉咙不适,傅川还不敢咳,怕扰了宣奉的课。好不容易捱到时辰,正要与晏南山赶紧回宫歇息,却不妨季莲生正坐着轮椅,候在门外,毫无表情的脸庞让人忐忑不安。 
     
    “宣奉请了,侍郎们暂且留下,本君有话要问。” 
     
    谢仲麟非但没走,反而缓缓地坐了下来,又斜睨他一眼,方冷冷的道:“季承乾才升了侍君没多久,这派头倒是摆得十足。要是想扰了我的课,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季莲生只朝他微微一笑,一边转着轮椅进来,一边从容道:“正是不敢扰了宣奉的课,是以才等到这时。宣奉若是得闲,正好留下助我一臂之力。今日之事,倒也颇有些让人为难呢。” 
     
    谢仲麟知季莲生奉旨督管后阁太学,但他心里又怎会嫉妒此人这点子权力职事,因此,便不置可否的一笑,道:“承乾请随意,某听着便是。” 
     
    两人短短数言,气氛已是如绷紧的弓弦。众位侍郎早听闻宣奉与承乾素来不和,一时,又不知季莲生为何而来,心中皆惴惴不安。 
     
    众侍郎中宝相阁的蔺如意位次最尊,便向季莲生长揖一礼道:“不知承乾所为何事?” 
     
    季莲生命众人都回归本座,蹙眉道:“前几日宗侍御出了事,实在让人痛惜。本君职管后阁,这几日细查此事,却发现有几分蹊跷。” 
     
    说罢,双眉又是一挑,冷冷扫过面前八位侍郎,又向坐在一旁的谢仲麟瞟了一眼,才道:“但若查出此事是有人暗中捣鬼,本君绝不能姑息。” 
     
    众人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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