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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儿,宗赫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原来这都是皇帝预谋安排下的一场戏!自己被瞒得好苦。回想这些日子在云图阁的担惊受怕、夜夜煎熬,却只是因为自己不中用,在皇帝眼中只是个会“闹事”、“坏他大事”的累赘!心中忿忿难平的少年正想走过去与褚云重面对面的质问,却又听谢仲麟在道:
“宗赫又不是任事不懂的孩子,更非温室娇花,你若真心要重用他,这次岂不正是历练的机会?这么一味圈养着他,呵护着他,除了让他更依赖你,如何能让他早日独立处世坚强?”
宗赫不由得暗暗点头,想来谢仲麟与自己才不过见了几面,倒反似比皇帝还了解自己,说出来这话亦更叫人觉得熨贴舒坦。相对比几日前褚云重还只一味的让自己信任他,而他对自己,又可曾有过对等的信任?少年一时只觉心中气苦。
见褚云重只微笑着摇头,谢仲麟不由得冷笑起来,“看来,你是故意为之?想要折去他的傲气,磨平他的野性,存心让他成为你乖顺的小猫?”
这些话语如刀锋般尖锐,仿佛刺人于无形。宗赫在暗中不安的挪动一下身子,心中隐约觉得不是滋味。
“仲麟这话好酸,可是见我独宠于他,有些吃味了?”褚云重才不计较他怎么揣测自己心意,自己用何种方式爱宗赫那是自己的事,何需旁人说三道四。只是瞧他难得的也会吃醋嫉妒,心中不由暗暗好笑。
谢仲麟傲然道:“笑话,我怎会吃他的醋?你会喜欢宗赫,不就是因为他的气质性情像极了五年前的我?我又何必嫉妒自己的影子。虽然宗赫离我差着还有那么一长段距离,不过还是要恭喜你这回找着比季莲生更好的代替品。”
说罢,谢仲麟又挑衅般的望向褚云重,露出一抹揶揄的笑意,缓缓地道:“在床上的时候,你可没再喊错名字吧?”
褚云重有些恼羞成怒,一时口不择言,只顾拿尖刻的话恶意反击道:“说这样掐尖捻酸的话有意思么?想在床上听我叫你名字?洗干净自己躺下!自己服侍不来就别说人家如何!宗赫纵然有千般及不上你,只床上伺候的好这一条你这辈子也及不上……”
黑暗中,已被震惊到无以加复的宗赫耳边“嗡”地一声,听不到后面褚云重还在说什么,也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什么信任和欺瞒,都敌不过此刻被折辱的剧烈冲击,那些羞辱的话语,每一个字都似一根利箭,心被这无情的箭雨穿刺的通透。
胸口无法忍受的剧痛让少年站立不住,颤抖的身子慢慢地滑下来,蹲在墙角,紧紧地缩成一团。封闭的甬道,冷风不住回旋,哪怕裹着斗篷,亦挡不住那冰凉的寒意,浸透入骨。
曾经许下的诺言甜蜜到可恶,让他心生错觉,仿佛自己就可以这样任性的独享他的宠爱。而现实,却幻灭得太快,太过残酷。痴心妄想什么呢?不过是别人五年前的影子?还是床上的替身?可笑,可笑!那般的爱意缱绻,也不过是床上伺候的好罢了!多妙,多妙!
黑暗中,少年抱着膝,笑得满面水光。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茫然站起身的时候,宗赫多期盼自己今夜从来没曾来过。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傻?
拖着沉重的脚步,少年极缓慢的从那狭窄阴暗的甬道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仿佛只短短的一瞬,又仿佛过去了很漫长的时光。当重又回到那藏书室,淡淡墨香依旧,而他的心境却已是恍若隔世。
外头乌云散了,雾也淡了,但少年心中却仍是阴霾笼罩,也许,再也不会有晴天。
回到云图阁,本应禁闭的宫门却是洞开,前来迎接的阿蛮未顾及上发现宗赫脸上的神情有丝不对,急匆匆的道:“侍郎,怎么这时分才回来!季承乾来查夜,正问你去哪儿了呢?”
说话间,季莲生已是由几位侍从推着轮椅从风弄轩正厅里出来。
看到少年神情冷漠的站在院中,既不向自己行礼,亦无半声招呼,季莲生嘴角微一抽搐,皱了皱眉道:“宗侍御,皇太阁有旨意命你闭宫思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命抗旨私自出宫?你可知该当何罪吗?!”
宗赫望着眼前这张本如月下玉菡般清秀的脸庞,却刻意成张牙舞爪的样子,突然觉得他亦是那般可怜。
“听说……季承乾和陛下欢爱的时候,陛下曾在床上错喊了别人的名字?”
清冷的弦月下,少年的笑容仿佛有一丝同情和怜悯,而看在季莲生的眼中,却不缔于莫大的侮辱。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底最大的阴影,虽说已过了许久,但旧疤如新,每每忆及,亦常常刺痛。此刻被少年血淋淋的将疤撕了开来,更觉疼痛难挡。
这样私密的事,定然是皇帝在床第之时告诉与他。而宗赫此时当着自己的面说起,自然是存了故意羞辱之意。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当下,季莲生便更是怒不可遏的道:
“来人,取宫中法杖!”
宗赫脸上的神情却似丝毫不惧,还喃喃的道:“原来,是真的……”
看来,自己还得感谢皇帝隆恩了,至少,他在床上没喊错过自己名字。笑意又浮上少年嘴角,只是有一丝凄然,像是日月星辰沉沦时的萧索落寞。
见侍从们捧来了法杖,邓升便抖擞精神上前问道:“请承乾令旨,法杖在此,责罚几数?”
卫介见情形不妙,忙趁乱偷偷溜出宫去,往龙德殿找卫临求助。而云图阁余下的侍从嬷嬷们见了这阵势,一个个都唬得脸上变了色,忙团团围在季莲生周围,跪伏于地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
阿蛮亦担心此时没有皇帝作主,万一这季莲生心生歹意,命行刑的人使黑杖害了宗赫,忙拉着他低声苦劝道:“侍郎,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先服个软,再认个错儿,你的伤才好,若再打出病来可怎么好!”
少年却缓缓摇了摇头,站得纹丝不动。季莲生见他如此硬气,不由得冷笑一声,扬声道:“来,先赏宗侍御二十杖,给本君着力打。”
季莲生从金昭体元殿带来的侍从们便齐齐应了一声,左右分执一杖,高高举起,用力向宗赫的腿弯打去。
正在这紧要关头,云图阁的宫门口,却传来清脆的一声大喝:“且慢!”
26。 心冷意未败
众人吃这一惊回头看时,却是澹月阁的傅川,他的手中还高举着一块刻有“如朕亲临”字样的雕花玉牌,那张素来温柔的脸庞此刻亦隐忍着一分怒意。
季莲生见又是这块玉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上回在不游阁,正是这块玉牌让自己丢尽了脸面,还在政事堂前挨了皇帝好一番训斥。此刻见傅川又想用这块玉牌来救宗赫,不由得冷笑道:“傅中令!别怪本君没有提醒你,这云图阁正由皇太阁旨意封着宫,宗侍御私自出宫是抗旨,你若胆敢闯进来,亦是抗旨!”
傅川却毫无惧色,握着玉牌从容踏进宫来,反唇相讥道:“凭此陛下御赐的玉牌,后阁畅行无阻。季承乾若想硬栽我罪名,还需找个更好些的理由。”
季莲生才执掌后阁没多久,办事一直不得顺当,抗旨的事儿却遇着不少,见如今连安静温和的傅川都敢当面顶撞自己,更是气得浑身发颤,怒道:“傅中令,别以为拿着陛下给的玉牌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可不是免死金牌!你既然胆敢妨碍本君执掌后阁事务,那就是你自己讨打!”
说罢,便断喝一声:“邓升!”
邓升忙应声道:“小的在。”
季莲生沉着脸,将手一指,咬着细牙道:“先将傅中令押下去,等打完了宗侍御,另行处置!”
侍从们得了这一声令,齐喝一声,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上来架起傅川便拖到一边。傅川年幼体弱如何敌得过这些正当壮年的中年侍从们,在一阵怒喝挣扎声中,另一边手持法杖的两位侍从已是挥杖向宗赫身下打去。
宗赫此刻正心如寒灰,不看,也不听,不闻,亦不问,不思,更不想,任凭周遭一切混乱与喧嚣,如天顶飘过的那一片乌云,似真,似幻,那么近,那么远。心,却空无一物。
足有一尺宽的法杖重重的击到他的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少年踉跄了两步,随即又是一杖击来,正打在他的后腰的旧伤上。想起那人曾夜夜替他细心温柔地按摩过身上这些伤口,顿时,滔天的痛楚如巨浪般袭来。
那个混蛋……褚云重……混蛋!!!
宗赫被如雨点般纷落的杖打得滚倒在地,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他紧咬双唇,不泄出一声呼痛的呻吟,心底无声的嘶喊,让他绝色的脸庞几近疯狂,在这泼墨一般的暗夜下,却又异常的凄艳动人。
“别打了!别打了!”阿蛮伤心欲绝的扑倒在少年身上,一边用自己娇嫩的身子替他挡着法杖,一边拼命哀求道:“承乾,不能再打了!陛下还病着,若打坏了侍郎,你这是要生生气死陛下吗?!”
季莲生气得脸都拧歪了,厉声斥道:“宗赫算什么东西,你这贱婢竟敢用他来毒咒陛下?!给我打,连这贱婢一起往死里打!”
“季莲生,你够了!”
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声音,一条乌黑精亮的鞭子划空而过,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倏得卷住侍从们打向宗赫与阿蛮的法杖。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那两柄沾染上了丝丝血迹的法杖被鞭子绞得折成几块破碎的木片,四下飞散在空中,似划过一道血色的虹。
手腕一抖收回乌鞭,谢仲麟黑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近来。目之所及之处,季莲生带来的侍从皆噤若寒蝉,唬得伏下身去。
被这逼人的气势所压迫,季莲生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微微后仰,双手紧张的抓着轮椅的扶手,恨恨道:“谢仲麟!你莫管闲事!本君奉陛下之命管教后阁侍郎,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谢仲麟却不理他,只向傅川先使过一个眼色。傅川亦机灵,一朝脱困,忙上前扶起阿蛮,见宗赫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便心急如焚的与阿蛮并云图阁一众嬷嬷们先将少年抬进了风弄轩。
谢仲麟见宗赫被妥善安置了,方沉眸扫向季莲生,气势咄咄的逼问道:
“不错,陛下是给了你后阁监管之权,我原也不耐烦插手过问。但是,陛下如今在龙德殿正重病在卧,你却在后阁闹的沸反盈天,折腾得如此乌烟瘴气。难道,这就是你季承乾报答陛下对你信任的方式?将陛下最宠爱的侍郎打得奄奄一息,就是你对陛下的一片忠心?!”
“你——”
季莲生本想着自己乃是正大光明的行使职权,此刻被谢仲麟一番疾声厉色的逼问,却憋得词钝意虚。气怔了半晌,方羞恼的道:“本君行得正坐得端,便是责罚宗侍御,亦是循着宫中规矩。若只因宗某人受陛下恩宠而有过不罚,长久以往,岂不使后阁法纲弛懈?”
谢仲麟眉峰一挑,不动声色的道:“你也算是读过几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