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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雁回楼时都叫我名字了呢,怎么回来云图阁又要这么生分?还要跟我闹别扭么?”
宗赫更是尴尬,一时恼起来,甩开他的手道:“今夜出了这样的事,谁有心思跟你闹别扭呢。你要是乏了便先睡下,我到厅里等孟大哥的消息——”
话还没说完,唇已是被严严实实的封住。像是隐忍了一整个春天的萌动与躁动,撕开他刻意拦起的堤坝与心防。那人的唇,就像那桔色的灯光柔和温暖,少年恨恨的想要咬住他,却被那柔软亲昵的气息醉薰得全身酸软。
偶有晚风轻拂,透过半合着的窗,带来些许花园子里的芬芳气息,丝丝缕缕尽是仲春的甜蜜。静谧的夜色中,两人的手都下意识的环住了对方的腰,将彼此的身子贴得更紧。慢慢的,呼吸开始缠绵,唇密密的合在了一处,便再也无法分开。
所有的懊恼与郁结,误会与不解,不甘与挣扎,全在这一刻冰消雪释。心之所向,意之所往,应如是。若是双双有情,又是如何能够轻易分得开?
“别再生我的气,嗯?”褚云重像个孩子般,将头埋在少年颈项间,喃喃道:“世显好狠心,这段时日一直不理我,我心都要碎了,真的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瞧么?”
“必定是大萝卜花心!谁稀罕看!”
到底心里恼他不过,少年忿忿的在皇帝颈上重重的咬了一口。褚云重疼得叫唤了一声,眼中笑意却是更盛,正要搂着他再好好疼爱一番,正值侍从们抬了洗漱的器物和热汤水来,两人这才先撂开手。
才梳洗罢,前头去金昭体元殿的刘嬷嬷便来回话:“季承乾服了药已是睡下了,身子料无大碍。周太医已在门外候着,可要唤他进来?”
宗赫便点了点头,命:“传。”
周太医是去年才进的太医院,年纪尚轻,还不到四十岁,只是少年白头,绾起的一头乌发中夹杂着一簇簇的银丝,倒是平添了几分老相。
他进宫时日未久,因此行事便也谨慎,不敢错了规矩,进了内室便向皇帝磕了头,又一眼瞄见宗赫已是换过寝衣,赤着一双白生生的脚坐在床沿,更是目不斜视,只小心翼翼的问道:
“尚令郎深夜唤下官前来,可是要问季承乾的病情?”
宗赫不与他废话,直接了当的问道:“季承乾往日的脉案可取来了吗?”
周太医忙双手将季莲生的医脉药方一并呈上,宗赫仔细的一一看过,他于医理并不精通,便又递给褚云重,问道:“云重你看,半个月前,季承乾在脉案并无变化的时候怎么突然换了方子?”
“唔……”褚云重一看果然如此,便扬眉问周太医道:“你是莲生的主案医师,他的药方一直稳固,为何要突然换方子?可是莲生所患之疾又有起伏?”
周太医忙回道:“承乾的旧疾并无起伏,换方之事原是承乾自己的主意,说是从古籍医书中觅得一个古方,治瘫症颇有奇效。下官原也劝过,想是这等古方效验难证,未必是真。但承乾一心想试试,下官这才替承乾换过方子,想着便试上一两个月,如不见效,便再换回原来的药方。”
宗赫与褚云重交换过一个眼色,更是信心大增,正要继续再问,灵壁石的屏风后头传来轻咳之声。宗赫一听便知是孟驰回来了,忙下了床榻,趿着鞋绕过屏风,低声问道:“孟大哥,我托你查看的事如何?”
孟驰瞟见周太医也在,便附在少年耳际放低了声音一一回禀。宗赫听罢,微笑着谢过孟驰,这才慢慢的走回内室。见周太医还跪着,便笑着扶起他来,赏他坐了回话。
待坐定了,少年方徐徐问道:“周太医,季承乾新的药方中有一味红背竹竿草,这又是何故?从未听说这草可以入药啊?”
周太医坐在黄花梨坐墩上,手指不安的交握着,拘谨的回道:“既是古方,自然有我等难解之奥妙,况且这红背竹竿草本性无毒,亦不与其他药性相冲,便用之无妨。”
“周太医果真在配给承乾的药中搁了此红背竹竿草么?”温和的笑意从少年嘴角渐渐隐去,声音也渐渐冷峻起来。
“那……那是自然,若……若不是此草之功效,今夜季承乾中了那……那见血封喉之毒,必定会……会送了性命。”周太医一紧张,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宗赫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问道:
“居我所知,红背竹竿草在琼州本地都是极难得之物,中原更是罕见。刚才我派人查了太医院的药房,太医院从未存过这味红背竹竿草入库!请问周太医,你配给承乾的药草,从何而来?若是在宫外药铺购得,那是在哪家铺子?何时购得?份量几何?药铺单据何在?为何不入太医院公账报销?”
周太医被这一连串的逼问问得哑口无声,一颗心七上八下扑腾乱跳,额头已是隐隐涔出冷汗来。抬头张望了一下皇帝与宗赫凝重的神色,腰身一软,扑嗵一下又是跪了下来,惶然道:
“确然是因为宫中没有,下官起意往外市采购,然而此味红背竹竿草实在稀少难觅,季承乾又催的急,是以……是以……下官便用普通的青竹竿草顶替,为承乾配了这半个月的药。此事承乾并不知情,实在是下官办事不力……”
皇帝听得季莲生一直所服的药中其实并没有红背竹竿草,不由得眸色一沉,便冷冷的道:“你在宫中侍奉,朕看你倒还素来谨慎,怎敢如此欺上瞒下!念你初犯,便罚俸半年,回去写一个思过书缴至太医院院掌处。”
“遵。”周太医抹了抹额间的汗,这才躬身告退。
沉吟片刻,褚云重便低声问宗赫道:“世显,你怎知太医院不会有这味红背竹竿草?”
少年抿了抿唇,淡淡一笑道:“是我猜的,谁成想,真的会这么巧呢?你是不知道,还有更巧合的事呢。刚才我还让孟驰去龙渊阁查《琼州志》,我曾看过这本书,此书中植物一栏就有关于见血封喉树毒性及解药的介绍。你可知,这一个月来,唯一借阅过此书的人是谁?”
这不用问,皇帝也已是猜到了。想起那人今晚中毒时苍白的脸色、柔弱无助的眼神,褚云重胸口又沉又闷,似有一股子恶火在体内乱冲乱撞,只是找不着发泄的途径。
正沉默时,卫介又悄悄来回话,并双手呈递上一支小巧玲珑的竹筒细管,皱着眉道:“尚令,云图阁里外都查看过了,在伙房小灶上找到这个。”
宗赫接过那竹筒,拔开塞子略闻了闻,又瞧了瞧里面液体的颜色,回眸对着褚云重道:“真难为季承乾了,这见血封喉的毒汁倒是买的正宗货。”
见皇帝只是蹙眉不语,宗赫冷哼一声,又对卫介道:“好好查一查,这东西是怎么会混到云图阁来的,总不成是它自己长翅膀飞来的?”
卫介正要应声,褚云重终于开了口:“不必再查,此事,还是由我来处置。”
苍茫的夜色中,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05。 以毒攻毒
三更天,金昭体元殿。
夜已深沉,天空似被画笔将最浓的墨汁层层渲染般铺满了开来,笼住了清冷的月色,淡薄了疏朗的星光。
金昭体元殿内,季莲生才安置着睡下了。今夜他冒险一击,竟一举成功。只可惜有皇帝护着宗赫,未能搜检云图阁,若是能在皇太阁的侍卫面前将那管毒液自云图阁中搜出,宗赫必定万劫不复。
如今虽是抓走了阿蛮,但看皇帝神色,还是一味回护着宗赫。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若还是扳不倒宗赫,只是弄死他身边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意思!季莲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暗自嗟叹不已。
“看来,长夜漫漫,暗室亏心,你也难眠?!”
正在这时,静谧的内室突兀的传来说话的声音,季莲生猛抬头,幽暗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已是如幽灵鬼魅般来到床帷之外。
“陛下?”这身形再熟悉不过,季莲生忙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欢喜,突想起皇帝刚才所说的话,心口又是一凉。
抖着手撩开秋香色的纱帐,果见褚云重脸色暗沉的站在床边。季莲生心口扑腾直跳,含糊的道:“陛下……陛下何出此言?”
“朕说你暗室亏心!”褚云重按捺住心头窜起的恶火,冷冷的道:“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季莲生坐直了身子,惶恐不安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皇帝,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仿佛是在吞咽着什么,一时,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今晚的戏演得不错,连皇太阁都上了你的当。”褚云重用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狠狠的盯住他,继续用寒得渗骨的声音道:“只可惜你千算万算,却未曾料到周太医给你用的药里头,根本就没有红背竹竿草!”
“陛下在说什么……莲生都糊涂了……”季莲生瞪大了双眼,声音开始发颤。
“可笑你机关算尽,却是百密一疏。如果你体内压根就没有红背竹竿草的药性,却喝了有见血封喉毒液的乳酪,此刻,早该送了性命。但既是你没有死,而乳酪中又验出有致命的毒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中毒,是你在演戏。而乳酪中的毒,是你自己下的!”
“陛下!陛下为何要这般疑我……可怜我双腿已是残疾,我为何还要使这毒来害自己……陛下……”季莲生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他想要抓住皇帝的衣衫袍角,却被皇帝嫌恶的推了开来。
“你还要故作这像生儿给谁看!”褚云重疲倦的眉眼深处,是杀伐决断的锐利。见季莲生还不肯认罪,仿佛还万般委屈,语调更是又狠又厉:
“你也算是粗通医理,应该知道若是中了像见血封喉这样烈性的毒,便是当即服食了解药,毒性也会依然残留在体内,直到二三天后才能完全排泄出去。明日我若安排太医来验毒,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局时,蓄意谋害皇太阁的罪名,必将板上钉钉!你就不怕被族诛吗?!”
幽暗的月光下,季莲生的脸色呈现出极其难看的惨碧色,单薄的身子抖得似秋天的落叶。
“陛下……”死死的拉住皇帝的手,季莲生期期艾艾的道:“是莲生错了心思,嫉妒宗赫这么快就晋了尚令郎,这才想要给他小小使个绊……但我绝不敢有谋害皇太阁之意,求陛下明察!还请陛下恕了莲生这一回,莲生用性命担保,再不会有下一次……”
“你还想有下一次?你以前做下的恶事还不够多吗?!”褚云重心头隐忍许久的火被他撩起,怒不可遏的道:“开阁大选之前,宗赫犯了酗酒打架之事,你命内务府的钱铎广下拜贴让文武百官为宗赫求情,这桩事,朕还想着你或许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但后头***暗害了钱铎,又追杀宗赫,这又怎么解释?!”
季莲生先听为着宗赫酗酒打架官员上奏章之事,还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