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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显,在你走之前,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说罢,褚云重便从脖颈间取下一条他总是贴身戴着的项链。那是一块紫红色镶着银边的盾牌形状的吊坠,用银制的细链穿着,吊坠的背后还刻有他爷爷的名字:褚岩。
宗赫一怔,这条项链他最熟悉不过,每当与褚云重裸裎相见时便会瞧见悬在他的胸口。那时自己因为喜欢那项链上面的图案,总缠着他要一条一模一样的来戴,皇帝却总是笑着说不能够。而此刻他却解开链扣,将这条项链亲自挂在了自己项间。
这吊坠的质地非常古怪,非金非玉,又非铜非铁,本是冰凉的质感,而此刻滑过自己的指尖却又带着那人的脉脉体温。
少年心中一动,轻轻摸着那似雕刻图腾般的吊坠,紫色的正面,一枚大一些的四角星套着一枚小一些的,那银色的星角如箭簇般尖锐,又像是出鞘的利剑。图腾精致简练并不太张扬,却也隐约着几分冰冷的杀气。正是这种独特的魅力,才是自己当初会喜欢的原因。然而——
“这项链不是你最珍爱的东西?为何要给我?”
这项链自然是他最珍爱之物,但眼前少年更是他最珍爱之人,是以褚云重便微笑着对他道:
“项链上的这枚徽章本是太祖的遗物,太祖传给了我父皇,父皇又传给了**后我自然也要传给我的嫡长子。不过你还未满二十岁,尚不能养育子嗣,所以这传家之物不如暂由你代为保管着。又是你头一回出阁办差,戴着这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也取个吉祥意儿。”
宗赫如何不知他的心意,那块本是极轻盈的吊坠,顿时在掌心沉甸甸的起来。低着头望着那吊坠,只见上头那紫色的光芒流转显得异常的幽亮深邃,仿佛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漩涡,正要将他的心也吸了进去。
心早已沦陷了,不是吗?又何必再将它一遍遍的抽出体外鞭笞,是怕自己忘了对他的爱有多深吗?
宗赫知道,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决绝,他只是在刻意的疏离,刻意的遗忘。然而,再怎么刻意,忘不了的,终究是难以忘怀,逃不开的,亦根本逃避不得。充满矛盾的这份情,一如充满矛盾的自己。
将那项链贴身戴好,让他的体温温暖自己冰冷的胸膛,让他的气息将自己萦绕,强忍着心中酸涩,少年抬起头,对着褚云重露出难得的一丝笑容。
“我很喜欢。”
16。 出阁办差
翌日午后,褚云重便亲自送宗赫出皇宫。待到了东南城门口,宗赫惊喜的看到阿蛮在一大群王府侍卫侍从的簇拥下,盈盈站在城楼之下。多日来,少年第一次由心展露笑颜,撇下皇帝策马驰了过去。
“侍郎——”阿蛮也早已等不及,分开众人便迎了上去,一张粉嫩嫩的小脸笑得如阳光般明媚灿烂。
宗赫飞身下马,拉着丫头的手细看,如今她身份不同,打扮得自然愈发出众。一件嫩得掐出水来的葱绿团花褂,配着锦丝挖云滚边儿的鹅黄缎裙,纤纤细腰束着蜜合色的轻纱绣带勾勒得小蛮腰甚是妖娆。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梳成俏皮可人的如意髻,上头斜斜一枝翠玉蝴蝶簪子,正似展翅欲飞。
见她精神气儿这么好,宗赫自也放心,便笑着揶揄道:“看来梁王府的风水比云图阁养人,我瞧着你倒比以前丰腴了些,气色也好。”
正当豆蔻华年的小丫头自然听不得丰腴二字,忙撅了嘴道:“侍郎眼神不好,我哪里有胖,明明想你想得都瘦了一圈呢。”说罢,阿蛮又反握住宗赫的手,关切的问道:“侍郎,皇帝欺负你的事我有听说啦,我瞧你有点精神不济,可是为这事心里头难过?”
从后头赶上来的褚云重听到这话,不由得轻咳了两声,脸上神情好不尴尬。
宗赫斜睨了他一眼,拉过阿蛮走远些,往城墙边寻了一个略僻静些的角落,在一颗老槐树下站定了,这才温声问道:“阿蛮,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宫里头的事,哪有什么秘密!你和皇帝这回又闹得那么凶……我在梁王府这些日子,整天介闲得无聊便是听下人们绘声绘色的说那些宫里头积年的典故秘闻,相比之下,你那个都不算事儿!”
话虽这么说,但小丫头心里却依旧还是为他浓浓的难过,又叹气道:“侍郎也太实心眼儿,拿皇帝做错的事,报复在自己身上,何苦来!要我说,这回办完差回宫后,就搬去紫金光华殿,让皇帝好吃好住的供着你。哪怕要断了和他的情份,日子总得过,不要为难自己。”
见小丫头老气横秋的拿出一番过来人的模样规劝自己,宗赫也是哭笑不得,揉了揉她圆溜溜的小脸,笑着问她:“不要光说我,那你自己呢?当初跟了我进宫也是另有所图罢,居然一直瞒着我,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现在又是如何打算?”
阿蛮小脸一红,道:“在太阁府的时候,皇太阁和我说了很多,我也想了很久。如今我也看破了,总不能怀着仇怨一辈子,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活着,又是在宫里活着,谁都不容易。我既有这福气遇上侍郎,老天爷也还算是待我不薄,我也该珍惜着现在的日子……”
这番话触动两人心事,执手相望,眼睛都湿润润起来。
“如今你住在梁王府虽安逸,我到底心里还是有些疙瘩,我已是和皇帝说了,让他为你留心,早日帮你挑个好儿郎嫁了。最好是能远离了这京城,离了这是非之地,往外头州府自建府邸,那时我才能彻底放了心。”
阿蛮机灵,听宗赫这话中有话,忙轻声问道:“侍郎,你可是觉得这梁王……”
宗赫便将他与晏南山疑心的事儿一一与丫头说了,又道:“梁王此人确实是个有能耐的,如今虽没有了摄政王的名号,但在朝廷之中依旧是位高权重。比之吴王,他的势力更是根深蒂固。日后如若他起了异心,又有不轨之事……他身败名裂并没什么,我只怕牵连着你。”
正午的阳光透过树荫落下来,斑斑驳驳的有些刺眼,静谧的风声中,树叶旋落的声音,亦有些惊心动魄。吴王的事犹在眼前,又怎叫人不疑虑不畏惧,阿蛮沉默了片刻,方迟疑着问道:“那侍郎的意思……”
宗赫便一字字的嘱咐道:“阿蛮,你如今住在梁王府中,可事事留心着,但也不要轻举妄动,叫人看出端倪来。我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回,你若真遇上什么事,也可与南山联系。”
阿蛮轻轻点了点头,望着少年很是伤感的道:“侍郎,你出门在外,也要万事小心。也别贪功,若能平平安安把事办了,便早些回来。我和南山哥哥都会惦念着你,便是皇帝……虽然他以前做的事不太地道,可如今他也算是真心实意的待你好,你这一去,他必定也会日夜盼望着你早日平安回宫。”
宗赫听得更是心酸,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炽热的阳光下,皇帝的目光温柔如水,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见少年回眸相望,孟驰赶忙牵着疾风过来,含笑着道:“侍郎,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起程了。”
“你?”皇帝居然让自己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大侍卫陪自己办这趟差?宗赫不明其意的望向褚云重,那人却对自己笑着挥了挥手,意思是让自己放心的去。
炽热的阳光照在他平静而从容的脸庞上,宗赫却细心的看到皇帝那微微颤抖着的唇角。
狠心扭回头再也不看他一眼,少年翻身上马,感觉胸口那条项链,轻轻一荡又密密的贴上着自己的肌肤,刹那间,仿佛被它烙得心口生疼。
“走!”再无任何迟疑,宗赫与孟驰还有另两名皇帝拨给他的侍卫,箭一般飞驰而去。骄阳下,尘烟滚滚,渐渐模糊了少年那俊秀的背影。
直到那片朦胧的影子终于完全消失不见,褚云重依旧不肯离去,直觉心口似有什么东西随着少年的离开被完全抽离开去,空荡荡的胸膛,是从未有过的孤独冷寂,渐渐弥漫起一阵无法抵挡的锐痛。
微微凝滞的眼神,有些恍忽地望向少年离去的方向,原来,他不在自己身边,会让自己这样的疼。
太阁府。
凌太阁府中,凌越一直在等着褚云重的到来,等着自己意料之中的这一场雷霆大怒。然而,让他没有意料到的是,皇帝居然会来的这么迟,简直让他等得心烦意乱。而演练了无数遍的说辞,亦一次比一次让他厌烦。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姗姗来迟的褚云重,竟会是这样平静。
午后的阳光太过刺眼,凌越刚将待要修剪的茉莉花搬到阴凉处,就听到身后传来那个等待已久的声音。
“炎日当空,弟弟倒好雅性,可要哥哥帮忙?”
凌越心头一颤,侧过脸对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微微一笑,“哥哥好一阵没到我这院子里来,我还以为哥哥又把我给忘了呢。”
褚云重静静的站在葡萄藤架子下头,似笑非笑的道:“要不是弟弟闯下那么大的祸,这些日子哥哥又何至于在宫里忙得焦头烂额。”
凌越知道他必有这么一说,因已是预备了许久,是以倒也不着慌,只淡淡笑道:“看来哥哥今日是向我兴师问罪来了?我倒还不知自己闯下什么祸事?可是前阵子拟的左银台任事名单让哥哥不满意?”
而褚云重却不与他闹什么虚玄,直接从怀中掏出那张“御批”,递到凌越面前,干脆利落的问道:“为何要让世显看到这玩意儿?”
凌越搁下手中的剪子,接过那纸略略扫了两眼,便蹙着眉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弟弟不明白?”
褚云重眸色一沉,冷然道:“你如今记性这么差?连自己写的东西都记不得了吗?”
凌越有些着恼,却依旧不疾不徐的道:“是,我是能临摹亚父和哥哥的字,这可也不能说伪造这张御批的事便是我所为啊!我要离间哥哥与宗侍郎做什么,哥哥待我这么好,我又岂会做出对不起哥哥的事来,更何况我与宗赫又无怨无仇,何苦闹这些。”
这也正是皇帝猜不透的地方,凌越有做这事的手段,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做这事的动机。然而,此事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见褚云重只是冷哼一声并未答话,凌越绷紧的脸颊渐渐放松了下来,重又捡起那纸细看了几遍,轻咦一声道:“哥哥,你看这字虽极肖亚父与你平常手书,但每一字的末一笔都浓墨暗挑,这行笔的习惯倒有些像梁王呢。梁王在朝中多年,亦摹仿得一手好字,这伪造的御批会不会是梁王所为?”
褚云重脸色一变,接过那纸细细一瞧,目光更是变得十分尖锐而犀利。梁王?这些日子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此人,只是他如何能预先得知皇帝要给宗赫查阅的资料?
凌越拾起剪子,转过身子一边继续给那几盆茉莉花整枝修剪,一边气定神闲的道:“本来这种事,做弟弟的不该妄加揣测,以免误伤了好人。只是吴王谋逆之时,坊间曾有传闻,说梁王曾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