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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她拼命钻研医术,想着总有一天要让姊姊的身子健康起来,不再那么柔似薄柳、不再多吹点风就要当心生病,能够随心所欲多出去走走、多看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甚至为了采药,伤了眼、再也不见天日。
姊姊很伤心、在那阵子不住流泪,她自己却反倒相当平静。既然已成事实,伤心也不能让她的眼睛痊愈,伤心什么呢?但她还是很感谢,姊姊为她哭泣。
发现这位姑娘的时候,席尘瑛几乎要以为,是她那薄命的姊姊在呼救。
那个,被父亲逼得投水自尽的姊姊……离河不远的草丛、一身湿衣的女子、微乎其微的声音,当年,姊姊是否也是如此?不同的是,没有人可以伸出援手……就连她也一样。
如果、只是如果,当初她一直留在姊姊身边,姊姊是不是就不会死?为此她常深深感到懊悔,却不能恨。因为,害死她最亲爱的姊姊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是她怎么也不能够,违抗的父亲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轻轻柔柔,相当谨慎的探问,发自刚喝完药汤的姑娘。
「没什么……」她轻轻笑,「倒是你,刚才在想什么呢?」姑娘的温柔婉约,也令她想起姊姊。温柔的姊姊、命薄的姊姊,香消玉散在冰冷江水里的姊姊……所以她对于救治眼前这位姑娘时,格外小心谨慎。
当年她救不了姊姊,至少现在她可以救这个女孩子,这个、总令她想起姊姊的女孩子。
「……花……」低喃似梦呓,眼神也变得迷蒙。「窗外树上的花,很熟悉……」
「哦?」她记得,那是一株不知名的树。雪白而带点苍蓝的花是罗泓堰自雪影山庄带出的折枝,夏谪月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将这株树养活。虽微甜却冷,静静、幽幽,寒得令人不禁会想到梅的傲骨,在她记忆里不曾在第二个地方嗅过相同花香。
这个女孩子,和雪影山庄有什么关系?
……或者,不是雪影山庄,而是莫霜痕?
她放足狂奔。也许自小这是想逃避某些无法逃避的东西,却怎么也逃不掉,人世间,本就有太多太多难以摆脱的恩怨情仇。
不知奔出了多远,终于气力消耗殆尽,在某株参天老树一刖倒下。
她大口喘着气,心绪仍旧乱得可以。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仇还没有报,她不能够软弱、不能够哭泣。那个会温柔地分摊她的悲伤、默默为她拭泪的人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不杀她?她要杀他啊!为什么不杀她?她甚至伤害了他最重视的朋友!为什么要留情?既然已经残忍地杀了她最心爱的人,为什么不连她也杀了?她不记得莫霜痕是这么拖拖拉拉的人。既然已经无视她的痛苦,为什么又还要让她活下去……为、什、么!
重重一拳捶在树干上,盘根错结的老树亦为之震撼。「为什么……你要杀她……」喃喃自语,仿佛近乎崩溃。
不曾向他问出口,因为知道他不会回答。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从不解释,他的所作所为是什么原因。
沿着素白手臂淌落的鲜血,好似来不及澄澈的泪!
他夏谪月虽然不算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狠角色,但江湖上能够令他说不出话的事情一向不多。甫一踢开房门,展现在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怎么也想不到该说什么。
仰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发出呻吟的是他很熟悉的人,跨坐在那个人身上缓缓摆动腰肢的人他也认识。虽然长长衣摆及凌乱被褥遮蔽很多东西,但光看情势和听声音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个人在干什么。「你、你们……」打从会说话开始,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张口结舌过。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本以为,他会看见一个美人与罗泓堰在床上打滚,没想到、没想到!
莫霜痕慢慢抬起头,望向夏谪月。
漆黑的眼睛,锐利、冰冷依旧。
如果光看他的表情,根本无法和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连在一起。
「出去。」仍然简单有力一如往常,丝一毫没有一般人被撞见这种场面时会有的不安。
夏谪月愣在当场,一时间忘了反应。断断续续传进耳里的呻吟声,就像一把钝刀磨砺着他的某根神经。看着罗泓堰的手,紧紧环抱莫霜痕的腰,身体的震动幅度显示事情并不是温柔和缓地进行;若仔细瞧,其实不难发现莫霜痕苍白脸庞染上薄红,微蹙的眉锋透露出强自隐忍的讯息。
如果夏谪月能够有意识选择,他绝不会看得这么多、这么仔细;眼下的情势却让他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下正确判断。
「出,去。」复述的时候,语气略略加重。虽然神情仍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额上薄汗,却似乎变多了些。
夏谪月终于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立刻逃难也似地、飞快退出房去,顺手将房门带上。心跳快得令胸口发痛,脑袋里一片混沌沌理不清头绪。究竟看见了什么?究竟看见了什么!莫霜痕这个看来高傲的要命的家伙,原来是个喜欢被男人捅的变态吗?不、不会的……
虽然他很讨厌莫霜痕,却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表里如一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没有可能会喜欢被人干……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这就是,罗泓堰逃出雪影山庄的原因……?突然想起离开雪影山庄时,席尘瑛的表情,以及她说过的话。怕莫霜痕明明能救,却不愿救……!难道指的就是这个?她那时眉上的轻愁,
似乎也有了另外的解释……是因为,罗泓堰,要跟一个男人,做这种事?
心烦、意乱。虽然终于找到罗泓堰、确认他还活得好好的令人松一口气,这种情况却让人不知该如何面对。该,怎么办才好……?
在房外踱步绕来绕去,心浮气躁却怎么也不敢再进房。甚至堵起耳朵连房中动静都不敢听,怕听了脑海会不禁浮现房内的光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头一次像个无知的孩子,茫然无头绪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事情好象不关他的事,但罗泓堰毕竟是他朋友。朋友发生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闻不问?但这种事,偏又尴尬得可以——唉,烦死人了。
正自胡思乱想间,房门开了。
莫霜痕白衣依旧一尘不染,只是袖口沾染几许腥红。也不知是谁的血?夏谪月想提问却不知道该问什么,莫霜痕似乎也没打算跟他多说,从他身边绕过、视而不见地飘然远去。
搔搔头,没有任何阻拦;因为就算拦下了,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总不成问他和罗泓堰做那种事的感想如何吧?看看莫霜痕远去的方向,再看看紧闭的房门,夏谪月叹口气,决定还是先看看罗泓堰的情形再说。
真是的!掌柜说的漂亮姑娘该不会是指莫霜痕吧?那块冰哪里像女人了……害他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状况下,目睹那么刺激的画面。真是、真是,唉……
甫一踏进房里,扑鼻的腥味便令夏谪月深深皱起眉。
罗泓堰在床上沉睡着。唇边虽残有血迹,但呼吸听来还算平和,身体状况应无大碍。能令他稍微放心的,也就只有这样而已——枕褥上的血渍斑斑,看来实在惨不忍睹。
「喂、醒醒。」轻拍罗泓堰的脸颊,有些担心他为什么沉睡不醒。是单纯太累还是……?自己不懂医术,总不成就这样把人送到小席那儿。她会难过的……「喂!」下手力道略略加重呼唤的音量亦加大,「你这笨蛋可千万别给我死在这里啊,不然我要怎么跟小席交代。」
「唔……」罗泓堰终于有所反应,缓缓地睁开眼睛。「夏……月?」听发音就知道这个笨蛋还没完全清醒。
「你这个混蛋萝卜,要叫就给我叫清楚!」若不是清楚眼下罗泓堰伤重,还真想把他拎起来、狠狠摇一摇。家里姊妹太多!让他拥有一个不太有男子气概的名字,所以夏谪月向来很忌讳人家叫不清楚他的名字;偏偏罗泓堰一头昏就容易咬字不清,让他好几次都差点想宰了他。如果不是、如果不是知道席尘瑛会伤心,他早就狠狠修理这个王八蛋一顿。
「嗯…」似乎,又清醒了几分,甩甩头、终于睁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五章
罗泓堰并不是很清楚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记忆停留于卿飕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有办法能让他不必再伤害莫霜痕。可是……卿飕、卿飕。
「你为什么恨他?」
卿飕走在他前方,苍蓝背影看来份外单薄,风飘扬她的发,飞散的发梢飞散了寂寞,令他、不禁想起莫霜痕。也许因为是师姊弟的关系吧?在很多时候他们给人的感觉十分相似,同样孤高、同样骄傲,同样倔强。
其实他和卿飕并不算很熟稔,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像是没有听见罗泓堰的疑问。
沉默很久,他几乎要以为她不打算回答。
不知走了多远之后,她才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他杀了我爱的人。」就连这一点都和莫霜痕很像,并不是不会回答、只是每次回答前都会沉默很久。
「你爱的人?」
「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她的声音很低,听不出太多情绪,就和莫霜痕平常说话时差不多。就算悲伤,也不会让任何人听见。
他不再追问。虽然仍有满腹疑问却不再出口,因为,他不想触动她的伤心处,谁的伤心都是伤心,而他不喜欢伤心、不管伤心的人会是谁都一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多作停留,步伐却缓了些。沉寂半晌,突然主动提问:「你为什么要搞得自己这么脏?难道你以为,这样他就会不管你了吗?」
「……我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虽然他弄得自己这么狼狈肮脏并不是刻意的,但也许在有意无意间他确实希望向来好洁的莫霜痕可以因此不再理他。
不要再为了他,伤害自己。
明明、每一次都是那么地痛苦万分,所流的血也许比有生以来这二十几年内加总还要多很多;却还是执拗地,一次一次地让自己被贯穿。尽管疼痛、尽管屈辱,不曾犹豫。
她也没有再问。或许是听出他的茫然,或许是不想再多问、也或许是别的理由。总之,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管怎么样,你先弄干净再说吧。」
他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毕竟他虽然不像莫霜痕那么爱干净,却至少也不是喜欢邋遢肮脏的人。随着她走到一个小镇里,在镇上唯一的客栈中洗个很彻底的操后,他与卿飕关在房间里端坐,相对无言。
卿飕眸中神色相当复杂,他却依旧因为低头沉思而不曾看见。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想什么。想卿飕这个人,还是想莫霜痕?或者,真正想知道的是这两人的相处关系。究竟有情?抑或仇深似海……
还是,就因情深,于是仇更炽?他看得出来哪飕对莫霜痕或多或少还有一些情份在。否则在那一战里莫霜痕不会毫发无伤,毕竟前一晚,他实在太粗暴。决战胜负的关键,不只在武功高低,谁能够下手比较狠,往往也占据相当重要的份量。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