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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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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刚巧又想到天魔大法中一个极要紧的关窍,当即摇了摇头,令道:“明早上路。”
  夜半叶鸩离访无漏堂,苍横笛听罢,只道:“公子放心,属下以性命担保。”
  叶鸩离便笑了,心意得逞后孩子气的得意,又带着些感动:“横笛,我才不舍得你死。一旦有事,与黄堂主多商量,至于你师父……唉,阴烛龙入七星湖是迫不得已,这十多年来一副死气活样的德行,找他多半没什么用处的。”
  苍横笛道:“公子高见。”
  叶鸩离唇角翘起如刚立秋的水红菱,几乎可以咬出清甜的汁水来,起身道:“那我走啦!”
  苍横笛送他出门,柔声道:“公子,属下真喜欢看到你笑……只盼你这一世,时时都能这样笑。”
  越栖见含笑目送苏叶二人登舟出湖。
  这天阳光极好,金黄色的一大幅,辉煌奢靡的铺张一地,越栖见看着淼淼湖水,轻叹了口气,自语道:“时候不早了,是么?”
  孔雀一旁听得真切,衣袖一颤。

  ☆、第六十章

  苏错刀不在;外三堂有事亦由越栖见先担;好在越栖见素来藏刀而善,事一临头;锋芒再出,诸多事宜落入他手;再繁杂也是庖丁解牛;待处理罢,天色尚未黑透。
  暗纹丝绸也似的暮色中,越栖见燃起一盏灯,手指在火焰旁逡巡游移;色泽如瓷:“楚姑姑的胎可安稳?阴烛龙近日可曾去看过她?”
  孔雀垂头不语。
  越栖见极有耐心,只浅笑等待;并不催着问。
  “阿西。”孔雀突然抬起头,眸中掠过一道坚定之色:“就此收手罢。”
  越栖见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孔雀咬了咬牙:“你已是内堂总管,将来……必然是下任宫主,你……你不能毁了七星湖。”
  越栖见不动声色:“孔雀,你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孔雀绣襦彩裙,梳双丫髻,娇俏而甜美,一双杏眼里却已风雨如晦沧桑尽历:“叶总管是你设计从内堂赶走的。”
  越栖见不急不恼,解释道:“叶鸩离自作聪明,不甘大权旁落,往内堂掺沙子,凌驾宫主之上犯了忌讳,与我并不相干。”
  孔雀一双小手交叠着死死握住,声音略有些发颤,却说得清晰分明:“你深知叶总管的脾气秉性,用言语相激,逼得他不得不防备于你,你既一手推动,要想宫主知晓易如反掌……进而逐走叶总管,自此内堂你一家独大。”
  “你再利用楚姑姑和阴堂主……你给楚姑姑换了药,让她怀上阴堂主的孩子,允诺他们只要助你夺位,使得七星湖易主,你便放他们离开,还会帮阴堂主恢复名声,如此一来,绛宫堂亦由你暗中掌握。”
  越栖见一扬眉,也不讶异,笑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绛宫堂主阴烛龙本出身湘州道上的名医世家,其父仁心妙术弟子如云,却误收一楚姓徒儿,最为面善心狠,为夺得阴家家传蛊经,蓄谋多年后寻得良机,一夜之间屠尽阴家上下,只留已熟记蛊经的阴烛龙一人,在阴烛龙身上种下各种蛊毒,逼他录下蛊经,阴烛龙被折磨得几番欲死,幸得楚家女楚绿腰悄悄放走,途中又为苏小缺所救,带回七星湖。
  数年后阴烛龙蛊术大成,楚家鸡犬不留,独独掳回楚绿腰,两人情仇难解纠缠不清自不必说,阴烛龙却又有一番心结,他虽遭逢惨变容颜尽毁,更走了炼制蛊人的邪路,对七星湖却始终没法儿贴心贴肺的融入,心底深处,竟还想重回湘州,恢复阴家声誉。
  原本这个心愿太过遥不可及,七星湖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收容之实,如此郁郁了此残生也只得罢了,偏生越栖见读心阅人批郤导窾,早从楚绿腰下手,使得两人有了个意外的绝大惊喜,阴家有后,阴烛龙对七星湖乃至自己的恶名都不能忍,如何舍得孩子一出世就污点满身,为世人不齿?
  时机已至,越栖见遂以一个清清白白的湘州药庐诱之,终得绛宫堂之力。
  事后想来,这般因人制宜随风引雨的手段,自己都忍不住要暗赞一声高,越栖见好整以暇,笑道:“你何必担心过甚?七星湖不还有须弥无漏二堂么?鹿死谁手可还说不准。”
  孔雀轻瞳光凝聚,图穷匕见:“你还有割天楼。”
  越栖见的目光,这才当真落在他脸上:“好,很好……我哪里露了破绽?”
  孔雀抿了抿嘴,道:“你来七星湖之前,我年不过十二,已居天馋君副使之位,个中缘故除了苍首座,连宫中也无人知晓……我能闻出每个人的气味,人或有相似,但气息绝无相同,差以毫厘,却足够区分,怀龙山大会前,叶总管曾遣我去过割天楼,那次你带着面具,声音也变了,可我认出了你……”
  说到此处,忍不住含了眼泪:“我真不敢想信,你竟是割天楼的主人……原来那个阿西,竟是假的……”
  越栖见打断道:“也算不得是假,阿西那样的人,我当了十年,无论醒着还是睡梦里。”
  笑了一笑:“孔雀,你可知道……最高明的骗术,得连自己都骗过去,每一刻都要告诉自己,我就是那样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没有仇恨,我受辱而不怨,柔若静水善如羔羊。”
  “待入七星湖,再上月牙峰,阿西若不传神入骨心魂尽附,我哪能瞒得过错刀或者七星湖任何一人?还能一步一步行到今时今日?”
  他这一笑,温柔如昨日光阴,依稀还是初见时伸手为自己拂去花枝的阿西,孔雀却怕得浑身皮肤都起了战栗,不由自主,往后退得几步,颤声道:“你既做了十年阿西,为何不继续做下去……宫主信你爱你,七星湖很快就会传给你,你……放下可好?”
  “不好。”越栖见轻声拒绝:“我从七岁那年起,心里便已列阵挽戈。谁也别想拦我,金刚菩萨漫天神佛都不成。”
  孔雀凄然道:“阿西,我原本想再多陪你一些时日……你的眼神那么孤单可怜……”
  越栖见淡淡道:“我原本也不愿仓促动手,可叶鸩离着实难缠,再晚一刻,恐怕又是人为刀俎。”
  略略一顿,眉梢眼角皆是笑意,问道:“孔雀为什么不告诉别人,我就是割天楼主?”
  孔雀眸光微冷:“你一直防着我,我没有机会跟别人说。”
  越栖见点了点头:“是啊,你知晓我的身份,我却也知晓你已有所察觉,怀龙山回来,你神色就大异寻常,你连自己的心都瞒不过,又怎能瞒过我的眼睛?只不过……你若铁了心说与叶鸩离知,我多半也拦不住的……孔雀,扪心自问,你根本就不愿害我,是不是?”
  孔雀一滴眼泪落下:“是。”
  言至于此,已完全崩溃:“我原以为你只是想杀叶总管,我也盼着你只是想杀叶总管……可到得今日,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你要害的,是整个七星湖……”
  越栖见冷眼看着,悠然道:“你既然已经帮我瞒了一时,为何不陪在我身边助我一世?”
  孔雀愕然抬头,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打起结来,越栖见以一贯的温和姿态,看着他挣扎与煎熬,随之做出精准的判断:“七星湖有用,暂时我还会留着,即便将来毁掉,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敢像叶鸩离一样把你骂作妖怪……孔雀,我怜你惜你,我若有个妹妹,待她也不过如此了。”
  孔雀冻着了也似,轻轻一哆嗦,只觉头目晕眩而四肢已乏:“不,我得告诉宫主去……越总管,大错尚未铸成,宫主会饶过你的……”
  越栖见长身而起,烛光通透到眼珠子里,一双眼便是黄泉路上的孽镜台。
  那么……对不住,孔雀,我不能再有半点疏漏。
  孔雀彩裙霞飞,双足刚刚掠上窗台,神素剑已出鞘,一匹洁白如雪的光幕洒过。
  斩!
  或许是因为灯烛里早已掺好的玉壶买魂香,或许是因为孔雀根本就不会对这个曾是阿西的人出手,死时他袖中一双短剑,也还只是安静的躺在掌中,未及使出任何一式伤人的招数。
  但这已然不重要,更无人去深究。
  孔雀颈子削断了一半,他的尸身便有些俏皮的歪着头,像极了一个正在赌气撒娇的小妹妹。
  可是阿西,我想做的,不是你的小妹妹。
  那日你将我从淫~奴处接了出来,用一件轻软的崭新衣衫遮住我浑身的脏污不堪,晚霞中摘一朵青桑花,簪到我散乱的鬓边,笑容如一泓暖暖的清泉:“孔雀,不失本真,便是干净,便有尊严。”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最幸福的时候,就像任何一个在洞房花烛夜,被温柔的丈夫,小心而珍惜的揭开盖头流苏的妻子。
  阿西,请你以后……不要再孤独下去。
  叶鸩离对苏错刀的心是春天原野上的草,风来蓬勃雨打愈盛,火烧不尽雷劈不惧,虽有几分牵挂七星湖,但既然身在途中,又是两人轻装简行的独处,便只顾着开开心心的把这山水一程行得热闹丰盛无比。
  叶鸩离此人,哪怕钢刀架颈,也要先把嘴里的甜枣给吃干净。
  苏错刀有时一旁默默打量着他,心中又忍不住发愁,他天魔大法越练越深,越深越险,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么?
  两人此行说得好听是探病,说难听一点就是奔活丧,好容易偷得浮生几许闲,叶鸩离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几部书几张帖子,常常翻出来或阅读或临摹,很有些知耻而后勇的勤奋劲儿。
  这天苏错刀见他临帖临得一头薄汗,鼻子里咻咻的,嘴唇抿成一根弦,认真虔诚宛如开蒙的学童,便凑过去看了看,只见上好的卵膜也似的澄心堂纸上,顶级漆烟墨黑润坚光,却端端正正写着:
  “妙悟道:‘我也不愿随你到西天去,只愿饶了我罢。”老和尚那里肯放,便把裤子松将下来,扑的跳出来那张呆JJ,便像剥皮老鼠,生蛮的把妙悟裤子扯下.两个在禅床上弄个好耍子……’”【注1】
  苏错刀定定的看了叶鸩离一眼,叶鸩离咬着笔头嘻嘻的笑。
  苏错刀又拿起他日日研习的一部书,这部书用纸不惜工本,印得十分厚道,随手翻开一页,便是:“李尊贤将小孙放在春凳上,扯去裤子,面朝春凳,屁~股朝天,唾一口残唾,如小孙屁~股上一抹。小孙道声怕人……”【注2】
  是挺怕人的,孔雀哪里算什么小妖怪?叶鸩离才是实打实的妖怪皮妖怪骨。
  这只妖怪还敢猫也似扒着苏错刀往上蹭,蹭到他心口处,笑着仰头,秋水眼里光芒一荡一荡:“要了我罢!”
  苏错刀把他扯开:“我便是将这沿途分舵弟子一一淫~遍,也不要你。”
  叶鸩离并不气馁,拿出了格物致知的劲头:“为什么?我都不练廿八星经了。”
  “谁许你不练了?你只不过一时任性罢了,我等着你想明白。”
  苏错刀说着,低头沉思,自己一向极少费神花心思的去琢磨这些,但却本能的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叶鸩离的,而且肯定不是这样草率的要。
  叶鸩离不是别人,他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离,血和着血流得不分彼此的阿离,自己和他,必然会在将来,有那么一个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时刻,在一个能将光阴年华山峙渊渟的地方,再要,再拥有,揉成一团,落地生根。
  叶鸩离听到苏错刀的心跳骤然失了控的猛烈,像是近在咫尺的一声雷,沉实而穿透的,轰隆隆震得自己的心都发了麻的颤抖,血热如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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