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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淼想了一会,也只能这样了,他本想自己骑马去,李治烽却坚决不让,说:“让程光武陪你去。”
李治烽叫来程光武,让他骑马带游淼到码头去,坐船前往江城府,再走陆路上碧雨山庄,如此一天脚程可到。游淼本想着跟程光武不熟,还得骑马带他,不料程光武却也会骑马,一路上倒是骑得很稳,过江之后进江城府,走茶马古道,一路打马疾奔,一天竟是跑了二百五十里路,傍晚时已到了碧雨山庄。
整个山庄挂满灯笼,笼罩在大红的灯光里,显得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一派过节气氛。游淼一看就有点心酸,这个家曾经是属于他的,然而现在已经和他没多大关系了。
“少爷?”程光武问。
游淼嗯了声,说:“进罢。”
程光武牵着马,跟在游淼身后进了山庄,守门的小厮马上通报道:“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家了!”
大门通传进二门,游淼站着到处看,游汉戈却从二门里匆匆出来,笑道:“我说呢,等你半天了。”
游淼已不再像起初时讨厌游汉戈了,说:“回来了,你上次给我的那包是黄金?”
游汉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够用么?不够哥哥这里还有点银子。”
65、卷二 蝶恋花
两兄弟说这话时,王氏正从门后出来,听到这话时脸色微微一变,游淼也不去看她,说:“山庄快修整好了,有空你过来玩。”
游汉戈笑着点头,王氏却站在门外,淡淡道:“回来了?你爹等久了。”
“两坛酒孝敬他的。”游淼吩咐小厮把酒卸下来,又朝程光武道:“小武,把马牵到马厩里去。”
王氏跟着去看酒,游淼和游汉戈一路进园子里,游汉戈说:“李治烽没跟着你?”
“山庄的事少不得他张罗,就没跟来。”游淼答道:“爹呢?我去看看他。”
“正等你吃饭呢。”游汉戈说:“屋里来喝茶,我让下人摆饭。”
厅堂内摆起饭,游德川出来,游淼面上只是不冷不热说着话,游德川问:“山庄里怎么样了。”
游淼:“还成罢。”
游德川:“当年你娘是极喜欢那地方的。”
游淼:“唔,名士的定情之地,沈园。”
游德川:“你可得好好照看着那园子。”
游淼翻了翻白眼,游德川又道:“什么时候上京科举?”
游淼:“乡试还没去呢,再说罢。”
游德川缓缓点头,父子三人吃了一顿饭,游淼便回房去歇下,依旧是那房间,木棋儿也不知去哪了,王氏要派人过来,游淼却都把人遣走,让程光武过来伺候。
房里阴暗潮湿,程光武躬身生火,终究没有李治烽那么细心,游淼呆呆坐着,看着火盆,心道还是李治烽好。
程光武说:“少爷,收拾好了。”
游淼吩咐道:“你就在屏风后头打个地铺睡罢。”
程光武点点头,又看了游淼一眼,游淼眉毛动了动,说:“怎么?”
程光武摇头,游淼又道:“有话你就说。”
这人用着终究还是不习惯,没有李治烽知心意,游淼也不等他伺候了,自己脱了衣服缩进被子里,只觉又冷又湿,程光武过来摸被子,游淼便道:“想说什么?”
程光武说:“府里的人要嚼少爷舌根……能动手揍不?”
游淼一听就明白了,多半又是府里下人背着自己,当着程光武的面说了什么。遂答道:“你现在动手揍不过他们,回去跟李治烽学学打架罢。”
程光武笑了起来,游淼打发他去睡觉,躺在床上,只觉甚不舒服,二更时分,外头传来脚步声,问:“弟弟睡下了么?”正是游汉戈。
游淼起身,说:“你进来罢。”
游汉戈说:“睡下就算了,明天再好好说话。”
游汉戈走了,游淼当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十分不自在,只想快点回江波山庄去。在江波山庄里自由自在地住久了,碧雨山庄反而不大像个家。以前一直没发现,这里的房子既阴暗又狭窄,住起来当真不舒服。
流州也没有江边风光好,这里山峦起伏,总见不到阳光,湿湿粘粘的,江边则是万里碧空,也没甚么大围墙,出去院子里坐着,蓝天就大片大片地收于眼底……游淼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夜半才睡着。
翌日清早刚起来游淼就闻见酒香,程光武从外头进来,说:“厨房把少爷的一坛酒打碎了。”
那酒乃是百年的状元红,碎了一坛,整个山庄里全是酒香,惊动了不少人,游淼想也知道肯定是管家不把这酒当回事,现在好了,几十两银子,砰一下就没了。洗漱完出来,家里下人全在谈论那坛酒,游汉戈还在廊前责骂打碎酒坛子的下人。
“算了算了。”游淼随口道:“家里还有不少,想喝过来拿就行。”
上午游淼先去给父亲请安,沛县的县丞又来了,正坐在厅堂里与游德川说话,游淼见过那官员,在一旁听了会两人说的话,大意是关于京城和北疆的事务。
北疆现在一年乱过一年,年前那劫商的事已闹了起来,游德祐的商队回京后,不少大臣非常气愤,让延边六城重新布防,朝廷万里疆域,牵一发而动全身,两大戎军部队都要重新安排。
“三皇子回去也被责了一通。”县丞轻描淡写地说:“听说陛下的意思呢……”
游淼听到赵超的事,说不得便了上了心,县丞又续道:“……是让他到高丽去驻军一段时间。”
游德川摇头唏嘘道:“身为皇子去参军,也太辛苦了,高丽和犬戎人的战况又如何了?”
县丞笑道:“三殿下的母族不得势,朝廷也没法一碗水端平,这么一去,不知道哪年才回来,太子登基后,更轮不到他说上话了。北疆的城防一撤,也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涌进中原去,边境几十万流民,这可是大麻烦。”
游德川瞥了游淼一眼,说:“你出去与你大哥说话。”
游淼本想再听,奈何游德川明显不让他听下去,便只得起身告退,出去却不找游汉戈,而是轻手轻脚,绕了个弯到厅堂后面,踮着脚继续偷听。
游淼走后,游德川的话便松动了不少,从父亲的谈话里,游淼推断出好几件事。
其一:北方在打仗了——高丽人与犬戎人打了起来。
其二:中原天启朝与边境五胡部族关系日益紧张,年前延边的劫商并不只有游淼碰上的这一起,陆续发生了五六起,朝廷上上下下,吵成一团,许多大臣联名上书,要与胡族开战。
其三:延边六城胡族肆虐,已撤防至正梁、西梁与东梁三关内,然而游淼去过正梁关,知道那里根本没有市集,也不适合耕种。边境大小村落起码有十万百姓,一时间正朝着中原迁徙,只怕中原十六州要繁乱上好一会了。
其四:赵超挨骂了,连带着麾下武将也一并受罚,这名从小便不喜与文官结党,爱与武将为伍的三皇子,很快就要失势,并被赶到高丽边境去,带兵出征。
县丞喝过茶起身走了,游淼便在后园里静静走着,别的人无所谓,但赵超待他一向很不错,只是朋友有难的时候,游淼却帮不上,心里不免难过。
66、卷二 蝶恋花
三皇子与太子的派系之争,从前在京城时游淼便早有耳闻,朝中以文官居多,而三皇子自然不能蠢得去找死拉拢文官,于是转而笼络天启朝的武将。但武将官阶本就比文官低了不少,在朝在野,都没法帮他说上话。
哎,人生在世,总有那么点事是办不了的。
“弟弟?”游汉戈说。
游淼回过神,见游汉戈过来了。
游汉戈:“爹正找你呢,让你喝茶去。”
游淼知道游德川说不得又有什么心思了,便到茶室里坐着,游德川亲手洗杯,泡茶,今日甚是难得,就只有他们父子俩,连游汉戈也不过来。
“下人不当心,把你的酒打碎了一坛,倒是好酒。”游德川以这句话开场,游淼乏味地说:“那头山庄里还有,不碍事,你要想喝,改天派个人来拿就行。”
游德川又问:“听说你在招佃户?明天走的时候,让你哥带你上江城府去看看罢。”
“唔。”游淼偷听完厅堂里县丞的话,颇有点心不在焉,问:“京城不太安稳么?”
游德川道:“正想问你这事,三殿下还写信给你不曾?”
游淼知道自己虽然搬走了,但在江波山庄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游德川,便也不瞒着他,说:“写了。”
游德川道:“你可要站稳脚跟,不能再与他扯上关系。”
游淼一听这话心里火气就上来了,蹙眉道:“为什么?”
游德川:“赵超在京城中正惹得一身腥,躲都来不及,你怎能去招他?你来日进京科举,是要去当官的,投了他那一派,朝堂上只有排挤你的份,你还如何吃得开?”
游淼:“嘿,老头子,你倒是想起这事了,我答应了去科举不曾?”
游德川:“你……”
游淼:“实话说罢,赵超是我朋友,他还帮了我不少忙,我可不会恩将仇报。”
游德川怒斥道:“你这蠢货!现在连沛县县官都知道他想拉拢你!你怎么就没半点眼色呢?!我一边嘱你堂叔在京城帮着打点,你这头一边给我捅娄子!你到底……”
“钱钱钱!”游淼针锋相对,丝毫不让,大叫道:“你就知道钱?!在你眼里,甚么仁义礼智孝全是钱!圣贤书里可不是这么说的!舍生取义!懂不懂?!”
“忠义难以两全时你选什么?!”游德川气得发抖,辩才却是无碍,教训道:“他哥是太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你不听太子的话也就算了!怎么能去投奔赵超?!”
游淼道:“赵超又不是要造反!我跟他交个朋友怎么了!”
这话一出游德川登时色变,游德川怒吼道:“游家全家迟早得交代在你手里!”
说毕游德川伸手去抓拐杖,游淼一见势头不对马上起身就跑,游德川说不到几句话就恨不得把这忤逆子给揍死,没的尽给他添堵。
游家日后如何不知道,但游德川只觉迟早自己是先被气死的那个,一边吼一边打,狠狠给了游淼脑袋上一下,游淼被那一棍打得脑袋嗡嗡响要躲,却又找不到李治烽,只得逃了。
“爹!”游汉戈听到响动匆匆追了出来,劝住游汉戈。
游汉戈破口大骂道:“你再敢跟赵超混一处!你就给我净身出户去!权当没了你这儿子!来日也别害得老子被牵连!”
游淼简直要气疯了,一脚踹开花盆,恨恨转身就走,喊道:“程光武!你给我出来!”
程光武忙跑出来,游淼吼道:“咱们走!这家里没我的地方了!挨千刀的死老头!你等着瞧罢!迟早有一天我得平了你这破烂山庄!”
里头不说话,游淼揪着程光武的袖子,把他推到后院马厩前,催他赶出马来,两人上马,沿着山路走了。
“弟弟!弟弟!”游汉戈从后门追出来,在后面焦急地喊,然而游淼几乎要哭出来,连话也不想说,更没听见他在后面喊什么,直到游汉戈的身影成了一个小黑点,程光武催马下了山。
“慢点慢点。”
策马狂奔一段,游淼满肚子火都被颠没了。程光武便放慢了速度,在茶马古道上慢慢地走。
游淼像个瞪着眼的螃蟹,两把钳子只恨不得找个人来夹死,却又不知道找谁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