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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淼去抱着乔珏,俩人静静站了一会,乔珏的眼眶却是先红了,显是想起游淼的亲娘。
片刻后游淼松了手,又去抱李治烽,李治烽难得的嘴角抽搐一番,说:“好、好,给你买糖吃。”便浑身僵硬地拖着游淼走了。
游淼刚吃过饭,李治烽便取来新衣服让他穿好,正要出去放鞭炮时便有人上门来了。
最先来的是扬州畿兵防司校尉,先前唐辉走了,如今又来了个姓黄的将官替他,趁着这时间上门来走动,紧接着则是游汉戈来朝游淼道贺,游汉戈却是昨日从江城府看了榜,遣个小厮回去报信,便径自朝江波山庄来了。
游淼现在对着游汉戈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感觉,游汉戈只是不住口称赞游淼了得,却绝口不提自己也中了举人的事,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个回事,却也都不说破。
接着则是郭庄的村长,安陆的镇长。
过午时分黄校尉走了,游汉戈又道:“弟弟,爹让你回家一趟。”
游淼仍记得今年元宵那事,一听这话就臭着个脸,朝游汉戈说:“再说罢。”
游汉戈道:“咱们都是考官的门生,中了举人,是须得上门去拜师父的。”
游淼知道确实有这么一说,家里事归家里事,外头还是得知道轻重打点好,便道:“我自己去就成,你……”
游淼拿眼瞥他,知道游汉戈想约自己同去,毕竟是两兄弟,上考官的门若各自去也不太好,便道:“你找个时候过来,咱俩一路过去罢。”
游汉戈这才点了头,正要告辞时沛县县令竟是亲自过来了。
这下当真是给了游淼极大的面子,游淼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接待县太爷,厅堂里村长,镇长都忙起身朝县令行礼,那县令一进来便笑道:“咱们流州的解元,可是跑到扬州来种地了,外头还不知道怎么教人说去。”
厅内众人都是大笑,游淼与游汉戈忙按子侄礼见过县令,游淼又打趣道:“这江北地界,不还有一半么?”
“我且问你,游世侄。”县令揶揄道:“来日还是咱们流州的人罢?”
“那是当然。”游淼忙赔笑道,请县令坐了上位,又去娶茶叶泡茶招待。数人都心知肚明,沛县的父母官亲自过来,自然不是为了两兄弟中举一事,当真是为的游淼中了解元才来的。换句话说,中举人不难,被点了解元,便前途无量,成了连父母官都要笼络的年轻才俊。
那县令说了一会儿话,大体是提醒游淼要前去拜会考官,毕竟中了举人,就是流州吏司门生,这是半点含糊不得的。还有同乡的举子,都需要时常走动往来。
游淼一听就头疼,猜测应当是游德川知道这忤逆子不会再回山庄去了,才请沛县县令过来分说,便只好先听着。不多时乔璋又带着白氏亲自上门来了,游淼简直连哭都没地方哭去,生平第一次家里来了这么多客,连茶杯都不够分的。
当天稍晚时候,游淼已经在心里不住催你们快走罢,还在这里混闹着,想蹭老子一顿晚饭不成,幸亏沛县的县令先回去,郭庄,安陆两地的村长也都告辞,乔璋却还赖着不走,而门外却又来了个人。
这次是张二。
游淼忙道:“你来得正好,搭把手,把外头老村长送的鹅给杀了,晚饭吃那个。”
张二放下褡裢,在门外应了一声,他平素在沈园里也跟个小厮一般做事,众人都将他当玩伴,程光武便问道:“扬州也放榜了,现如何了?”
张二答道:“我也中了举,过几日找少爷讨点茶叶,正想上门去拜师呢。”
游淼还在厅堂里与乔璋说话,听到这话就傻眼了,跑出来说:“张二,你中举人了?!”
张二哎地应了,正和穆严追着头鹅满地跑,这下整个沈园都炸了,纷纷出来给张二道贺,游淼忙招手道:“过来过来,别管那头鹅了!”
张二笑道:“只要在这沈园里,少爷依旧把我当书童使就成。”
游淼听懂了这话,遂笑道:“行,你有心了,晚饭一处吃罢,顺便给你道贺!”
75、卷二 蝶恋花
江波山庄里出了两名举子,这消息震动了整个扬州,当天游淼吃了饭,和张二聊到深夜,张二虽是中了举,却依旧一副穷酸样,连个字都没有,游淼的字是当年乔珂儿起的叫子谦,只是平素不常用,意为“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此乃谦下之德”,合计着给张二重起了个名唤张文翰,又起了字叫墨怀。
翌日一起来,又有人上门道贺,这次这是扬州安平县的县令,本来游淼是流州人士,中了解元也无关扬州的事。然而安平县却有举子张文翰在这山庄里,县令便上门来拜谒,这次游淼便少年老成多了,毕竟安平县令与自己父亲游德川不相熟,跟扬州游家倒是曾有过往来,言谈之间也熟络得多。
第三天一早,江南游家又有叔伯兄弟来道贺,顺便看游淼的山庄,接下来一连十天,访客几乎要踏平了沈园的门槛,直是应付得他筋疲力尽,搞得游淼都想闭门谢客了。
十天后总算消停了些,游淼索性带着整个沈园里的小厮出去收花生,在门上贴了张条子,解元不在家!有客上门,全让张文翰去对付,拍拍屁股跑了。
直到游汉戈再度上门,已是半个月后的事。
游淼正在学怎么拔花生,旁的人扯起来连根带须的出来一大串,游淼随手扯,上头的枝干就断了,还剩下一堆花生埋在地里,简直哭笑不得。游汉戈却是找到地头来了,喊道:“弟!这几天可得上江城去了!”
游淼这才想起拜考官的事儿,只得拍拍手过去,抖掉一身的泥,又朝另一头喊:“李治烽!”
李治烽直起身,在田间看他,游淼喊道:“进城去了!”
李治烽在田另一头喊道:“买什么?”
游淼道:“不买什么!我哥找我一起进城装孙子去!”
那话一出,游汉戈的脸色马上变得十分尴尬,但游淼却是说得半点没错,进城就是去装孙子,不然要做什么?游汉戈之所以会三番五次找上门来,必定是游德川催着他来,因为游汉戈根本不会和当官的打交道,也不会讨吏司官喜欢。游德川更不可能亲自带着游汉戈上门去,只得让大儿子来找小儿子,为的就是让他游淼提携兄长。
李治烽过来,游淼先是进厅堂里去,本想换身衣服,却又改了主意,说:“老头子让你带什么去登门拜访?”
游汉戈说:“我这儿有两盒上好的碧雨青峰,弟,你看看。”
游淼一看那盒子就知道是贡品,这么一盒少说也得五十两银子,遂先拿了一盒,说:“唤张二过来。”
门外小厮去通传,张文翰自中了举人后仍住在游淼家里,游淼依旧让他去收拾书房,帮着干点活儿,张文翰倒也乐得自在,不求别的。这时间进来了,进来先行礼见游淼,说:“少爷。”
接着又朝游汉戈点头,说:“游兄。”
游淼便递给他一盒子茶,说:“你见考官的礼有了,带去罢。”
游汉戈:“这……”
游淼开了盒子给张文翰看,嘱咐道:“盒子装好别洒了,里头的茶叶都是贡品。”
张文翰接了,点点头,游汉戈又道:“那弟弟你呢?”
游淼道:“李治烽去装两麻袋新收下来的花生,这就过去了。”
游汉戈:“……”
当然花生归花生,说不得厚礼还是要封一点的,游淼又带了两坛酒,衣服也不换,游汉戈道:“弟,你该不会就这么穿着……”
“哎。”游淼道:“这你就不懂了,走吧走吧。”
游淼一身灰扑扑的全是泥,李治烽也穿着褐色的袍子,两人便这么上马,游汉戈纵有千般叫苦也不敢说,只得一路跟着游淼下江边坐船,朝江城府里去。
两人在孙府前递了名帖,内里马上就有管家出来迎,问:“哪位是流州解元?”
游淼还戴着个遮阳的草帽,朝那管家手里塞了一块碎银,管家马上就笑了起来,说:“孙大人可等你好些时候了。”
游淼说:“家里有事走不开,也早该来拜见老师了。”
管家又道:“这位是……”
游汉戈马上道:“我是今年中举的,碧雨山庄,游汉戈。”
管家点了点头。
游淼又说:“他是我哥。”
管家明白了,说:“两兄弟一起来罢。”说着便让游淼与游汉戈进去,李治烽左手提着那两袋花生,右手提着两坛酒,管家便把人带到厅堂旁去,游淼吩咐李治烽跟着,去把东西放到厨房里。
通传后管家直接出来说:“知州大人和老爷正在说话,听得两位来了,都想见见。”
游淼点点头,便跟着管家进去了,并以眼神示意游汉戈一起进来。
那时间正是午后,流州吏司官孙舆与知州海沐阳正喝茶闲话,游淼登门实是碰上了好时候,进去先与游汉戈拜了知州,又朝孙舆磕头,恭称“老师”二字。
两人看到游淼一身泥,都是十分好笑,海沐阳问道:“游世侄怎的一身泥巴?”
游淼让游汉戈坐客首,自己则坐了右二,笑着说:“刚在山庄里收完花生,带了两麻袋自家种的花生,两坛状元红来给老师。”
游汉戈得了眼神,又恭敬捧上茶叶,说:“家父吩咐学生备下的一点茶叶,望老师笑纳。”
“好,好。”孙舆捋须点头,今年也有五十来岁了,半月前他确是巡乡试的总考官,而海沐阳也每天循例过来走两次。
“你们的父亲当年在流州,扬州,苏州三地,都是极有名的。”海沐阳笑道:“如今置下这么大一块产业,扶持你二人认真读书,考取个功名,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游淼连连点头,知道这知州说的“有名”可未必就是称赞,毕竟自己老爹混闹得多,读书人也见怪不怪了。
孙舆不提乡试的事,数人只是约略说了几句场面话,游淼又说:“我娘生前给我买了一块庄子,地方不大,倒是清静,就在江边,老师和海大人若是愿意来沈园,入秋时学生自当扫席恭候。”
76、卷二 蝶恋花
“听说了。”孙舆说:“陆放翁的园子,是个好地方,可别成日贪图享受才好。”
“那自然是不会的。”游淼不禁好笑,说:“只盼京城快点开恩科,也好进京考会试,读书报国。”
孙舆又说:“你们游家偌大一份基业,就算不读书,产业也够子孙吃个四五代人了。”
游汉戈忙道:“爹时常教训我,为人要自力更生,不能守着祖宗的田地过日子才是。”
海知州:“好,正是这么说,游淼,你的文章我是看过的,写得很不错……”
孙舆看了海知州一眼,两人似乎有某种默契,游淼不知其意,只是连连点头,并谦让几句,海知州又道:“本以为你不知民生,今日一见,倒是喜欢亲力亲为,有这想法,很好。”
孙舆道:“你也莫夸得过头了。”
海知州笑道:“我本就是上门看你学生来着,这便回去了。”
海知州起身告辞,游淼与游汉戈两兄弟忙起身相送,跟着孙舆将他送出门外,孙舆再回来时,脸色有点阴晴不定,半晌不开口。
“今岁稻米一斗几钱?”许久后,孙舆慢条斯理问道。
就连游淼也根本没提防他会问到这话,游汉戈更是莫名其妙,片刻后,游汉戈老实答道:“学生惭愧,学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