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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已是除夕。正午时分,齐卡洛领着几名百夫长从中军大帐徒步回营,远远就看到了营口查干巴日鬼鬼祟祟的身影。自那天查干巴日险些遭了大将军的闸刀后,他除了每日在北营整顿军纪外,三五不时就往齐卡洛的中营骑队跑。齐卡洛起先以为他是来寻仇,可查干巴日久久也未有寻仇的动作。之后齐卡洛又猜测他可能是来找茬儿,以便到时在将军们面前搬弄是非,齐卡洛特意叮嘱兄弟们小心做事,但几天下来也不见查干巴日有什么动静,只是频频弄得山清水秀地在营口杵着探头张望。直到某日,查干巴日又遇见了曹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各种金银玉石,一脸害羞腼腆地塞到曹禹手里,齐卡洛终于明白,这畜生是来向曹大美人献殷勤的。
“头儿,查干巴日又来讨好阿绿哥了。”亚克说。
齐卡洛握紧拳头,朝着查干巴日方向啐了一口。
蓝亦杞在望着齐卡洛,捋头发叹气:“小生觉得查干巴日讨好人的本事真的比咱们头儿强。人家天天往咱们营地跑,就为了见阿绿哥。每次不是送个金银财宝、就是野味妙物,咱们头儿送过什么呀?整天只会递个窝窝头!”
“老子怎么没送过!”齐卡洛不服气地说,“老子送过他簪子!”
蓝亦杞、亚克、查查三人低头窃笑。
齐卡洛把一卷地图扔给查查,绷着面皮,踩着重重地步子匆匆往营口赶。还未走近,就看见曹禹走出营地,与在营口守了多时的查干巴日交谈起来。齐卡洛气呼呼地看着查干巴日将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送到了曹禹的怀中。见到他借着撸兔毛偷偷隔着衣袖摸曹禹的手,齐卡洛心中极其不爽,盯着查干巴日的虎目中射出利箭无数。
发现齐卡洛走来,曹禹与查干巴日同时停止了交谈。这更让齐卡洛恼火。他眯起虎眼,揽住曹禹的肩头,故意挑衅地朝着查干巴日问:“查干巴日,来老子的营和老子的人聊什么呢?”
查干巴日四方脸膛顿时一沉:“咱跟阿绿聊外面的事儿。今天才知道你这营闭塞,咱们阿绿在你这营里呆着啥都不知道!下回,咱一定要跟大将军说说,把阿绿调到咱们营里来!”
“鸟!”齐卡洛虎目圆瞠咬牙切齿,“阿绿是大将军钦点的,老子营里的人!是老子的人!你他奶奶的来凑什么热闹!”
“咱又不是来找你!咱是来找阿绿!”
“你找他做什么?”
“咱做什么要你管?”查干巴日大眼眯成一条线,嘴巴咧开朝曹禹笑道,“咱和阿绿说的话,只和阿绿说。”接着他轻蔑地睨了眼齐卡洛:“咱不同你说。”
齐卡洛对着查干巴日吹胡子瞪眼。他将曹禹拉到一边,轻轻问:“你和他聊什么?”
曹禹放走了怀中的兔子:“聊凉国的将军,聊曹禹。”
齐卡洛心中一震,蓦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查干巴日,简直要把查干巴日拆骨入腹。他大声道:“你他奶奶的和他聊曹禹干什么?”
查干巴日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茫然地回答:“有什么不能聊!整个营里都在说这事,曹禹怎么死的,怎么被抄了家,怎么被灭了门!”
齐卡洛气得满脸胡渣都在风中乱斗,大手一推将查干巴日推出营地:“走!快走!回你的营地去!别在老子这儿给老子添乱!”
营外对曹禹的死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齐卡洛心中挂怀曹禹,嘱咐了兄弟们别跟着他营的人瞎折腾说胡话。营里的兄弟们倒也十分配合,很少在闲聊时说起曹禹的事。更重要的是,齐卡洛瞒着曹禹,是想让他安心养身,别为了力不能及的事冲动丢了性命。查干巴日这回傻傻地跑来,完全打乱了他好不容易拨正了的算盘珠子。
火冒三丈地赶走了查干巴日,齐卡洛有些尴尬地跟在曹禹身后往营帐里走,这时亚克等人早已知趣地躲得远远的,不再跟随齐卡洛。进了营帐,等曹禹靠坐在军塌上支起腿默默深思,齐卡洛才探过身子,挨近他说:“曹禹,你别听他们乱说。咱们这儿离大凉都城远,好多消息不一定就是真的。哪怕是真的,等传到咱们这儿,也早就不知道成了什么样了。”
曹禹合着眼睛,懒懒地应了一声。
齐卡洛长出了口气,将查查送来的地图摊在桌上,眯起虎眼细细研究。突然,身后一阵响动。曹禹翻身下榻,从角落出翻出齐卡洛藏在箱中的一坛酒,又在里面取了酒觞。曹禹喉头浮动,胸膛起伏,酒水一杯杯下肚,微睨的眼睑中雾色云涌,流光闪动。齐卡洛放下地图,担心地望着他,也不知道能再和他说些什么。看他一口一口不停地饮着酒,神情哀伤,齐卡洛只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上前,猛地夺下曹禹手里的酒觞,摔在地上:“别喝了!”
“出去!”曹禹擒住他的手腕,将他甩开。他提起酒坛,仰头灌下,酒水从嘴角溢出,顺着他漂亮的脖子流入衣领。
“老子叫你别喝!”齐卡洛再夺酒坛。他几步上前虎掌挥出劲风,划过曹禹胸前,噗噗两掌,近坛口时又立刻由掌转勾,就要夺下坛子。
曹禹左右侧移,避过齐卡洛的掌风,撑地空翻带着酒坛稳稳落地。齐卡洛见状,抬腿先侧踢他腹部又踹他面门,紧接着连环掌击。曹禹足下脚步稳健,变化多端,快速向后退去。退至木箱旁,他凌空翻过齐卡洛头顶,单足落地手持酒坛旋转了一圈,瞥了眼齐卡洛,仰首又饮了一口。
齐卡洛气得抓起挂在帐子上的大刀,爆喝一声,撒开脚丫冲向曹禹,对着酒坛卯足力气横扫一刀。曹禹闻风而动,抬腿狠狠地踢过刀面并向上抛出酒坛。齐卡洛的眼睛直直盯着向下落的酒坛,左右摇晃着抬手要接。曹禹双足落下蹬地,绕着横在身前的大刀,翻转筋斗避过刀锋。就在酒坛要落入齐卡洛怀中之时,曹禹再次跃到他身前,朝齐卡洛下盘猛地扫去极有劲道的一腿。齐卡洛来不及躲避,沉重的虎躯咚得一声摔倒在地,痛得他直揉屁股。曹禹疾驰一步占去齐卡洛的位置,摊开手掌,酒坛分毫不差平稳地落回到他的手中。
齐卡洛一股脑儿从地上蹦了起来,直接怀抱住站立的曹禹。“老子不和你打了,”他垂头丧气地把大脑袋挨在曹禹肩上,短髯刺刺地抵着曹禹的脖子:“曹禹,听老子的,别再喝了!就算老子求你,行不行!”
喝了酒的曹禹身体有些发热,齐卡洛与他前胸贴后背,渐渐渗出了汗。齐卡洛亦不敢挪动,紧紧地从背后抱住曹禹。许久,曹禹缓缓地垂下了手。齐卡洛察觉了他的动作,抬起头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定曹禹心绪平静了些许,齐卡洛这才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酒坛,重新放回到角落。
齐卡洛转过身,望向军塌上将脸埋进双膝间的曹禹,无奈地说:“老子知道,知道你难过!但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回去,这事儿也变不了!老子不知道和你说什么,才能叫你不这么难受!老子只想告诉你,这事绝不是你的错!是那李政还有那狗朝廷害了你,你是个好人,是你们凉国的好将军!连我这个胡蛮子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们曹家的人更清楚你是受了冤。他们不会怪你,他们只希望你能活着!你留在这儿,不是妄自偷生,不是不顾族人,是为了曹家。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能报仇,能为曹家洗刷冤屈。如果连你也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曹禹低垂着脸,含糊地摇头。齐卡洛犹豫地慢慢地走近他,在他身旁坐下,抬手想揽住他的肩,仔细思索片刻还是将手放了下来。他静静地与曹禹坐在军塌上,望着眼前颓然的曹禹,惶惶不安。帐外,天空阴云密布,从早上起就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水汽,阴冷潮湿,像是要下雨,却又下不下来。“想哭就哭出来,男人哭不见得有多丢人!”齐卡洛说,“有老子挡在这儿,谁都看不见你。”
曹禹顿了顿,过了很久,他慢慢地侧过身微微地倚在齐卡洛臂膀上。齐卡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两人贴合的地方感受到他身体轻微的颤动。齐卡洛不再犹豫,伸长手臂穿过他后颈,用力地揽住了他的肩头。“老子在这儿,老子一定会陪你,一定会保护你!”齐卡洛郑重地承诺。
营帐内一片寂静。帐外嘈杂的说话声、兵刃的碰撞声、辰阳河的流水声,仿佛都消失了,只留下两人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还有那不经意间偶尔响起的唐突心跳,它如编钟敲奏,叮当跳跃,美丽而又纯粹。
从日正到日落,从天明到夜深,帐外传来悠长沉重的晚号,兵丁们忙碌地做着巡夜的交接。齐卡洛的帐子却始终无人出声搅扰。他俩相互倚靠着,半梦半醒,一条绵薄的被褥轻轻地搭在两人肩头。桌上不知何时已被放上了两碗热腾腾的稀粥、几个地瓜与一大盘炖肉,散发出一阵阵香气。
齐卡洛抽动了下鼻头,嗅到食物的香味,禁不住睁开了眼睛。右边臂膀酸痛麻木,他却不想动弹,生怕惊扰了浅睡中的曹禹。齐卡洛侧着头久久地望着他的眉毛、闭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迷人的嘴唇,回想着他微笑时候的样子。齐卡洛想:他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他如果不是凉国的将军多好!他要是个女的多好!他要是个女的,老子就能把他娶回家。这么漂亮的媳妇,以后给老子生了娃儿,娃儿也好看。老子在家的时候,能和老子切磋功夫。老子不在家的时候,他那么多学问,还可以教娃儿认字读书。而且,他好像、是不是、也有点……有点喜欢老子?想到这儿,齐卡洛忍不住暗暗地傻笑起来。
齐卡洛大手支住他,嗅了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意犹未尽地从胳膊移到白皙的颈项,又从颈项升到了下巴,最后停在了曹禹的嘴唇旁。那嘴唇轮廓分明,莹润饱满,一种想要触碰它的欲望让齐卡洛不受控制地将嘴巴凑了上去。齐卡洛感觉自己是在做坏事,心乱跳地厉害,咚咚声不停地撞击着耳膜。就在齐卡洛即将要贴住那漂亮的嘴唇时,曹禹侧过头,睁开了眼睛。齐卡洛吓得立刻缩了回去,满脸通红,捧起桌上的稀饭呼呼地喝,不敢看他。
曹禹挪动了□体,不再倚着齐卡洛。齐卡洛吃完自己的东西,见曹禹丝毫没有用饭的意思,他端起另一碗,凑到曹禹的嘴边。曹禹低头喝了几口。齐卡洛看他吃了,晃了晃手中的碗。曹禹接过碗后,齐卡洛又移到桌旁认真地剥起地瓜皮。“你刚才有没有……有没有睡着?”齐卡洛盯着手里的地瓜,心虚地问。
“嗯。”
“啥时候醒的?”
沉默片刻。“刚醒。”
“哦……老子……老子也刚醒。”齐卡洛不敢说真话。
曹禹一边吃着齐卡洛递来的炖肉,一边专注地望着他。齐卡洛胆战心惊地垂着头,等他戳破自己的谎话。他心里不住地揣测,曹禹是不是知道自己想要亲他,他到底知不知道?齐卡洛不安地搓着大手。
“赫连重准备什么时候出南阳山攻打辰阳?”曹禹问。
“啊?你说什么?”齐卡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