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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鲁罕守据泰州的第一个月,便有士兵袭击宋人村子,掠来了几个宋国女子,其中一女子为私塾夫子的女儿,识字,懂得弹琴,便留在了阿鲁罕的府中。一个长期驻军在外的将军,没有一个女人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阿鲁罕曾有一妻,那妻子是他十六岁时,由娘亲安排的婚姻,那女子是娘亲娘家的亲戚,虽然容貌甚是艳丽,只是阿鲁罕厌恶她,如同厌恶自己的娘亲,在其娘亲去世之后,女方便由阿鲁罕遣回了她自己的部落。
阿鲁罕之所以多年未有娶妻纳妾,除了他母亲给予他的对女人恶毒的影响,也在于他厌恶婚姻的形式,他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感,像其它金国男子一样并不专执,或许还只图一时快乐。
宋女人,总是在情事上分外的羞愧,金国女子却不是如此,这大概是主要的区别吧,虽然阿鲁罕已不觉得哪一类型的更为合他胃口。
那夫子的女儿,琴其实弹得很糟,相对于征羽自然是无法相比,但惟命是从,恐惧阿鲁罕如同其是修罗恶刹。
阿鲁罕只是偶尔叫她弹琴,女人总是战战惊惊,总是弹错音符。每当到此时,女人便会哀求,哀求阿鲁罕不要将她送走,那样她会成为军营里的士兵的玩弄对象,她自从掠夺,便遭遇了如此悲惨的事情,并不想再遭遇一番。
女人的所遭受的侮辱,更胜征羽,只是女人的求生欲望却远远胜过征羽。
已近年关,虽然金人原先并无年岁的概念,但受宋人文化的影响,便也开始以草木的枯荣为一岁。
阿鲁罕骑马前往汉人与金人百姓的临时集市,看着这两个语言不通的民族以物易物。他们之中,没有存在仇恨,也不是仇敌,更像是友邻。所谓的金人与汉人,其实并无太多的差异,除去语言,除去衣着发式,其实是同一种人。
战乱所带来的不仅是死亡,还有种种悲痛,而这临时的集市却如此的平和与热闹。
如果,不是敌对的双方,征羽大概也没机会做出一再背叛他的事情,而他大概也不会在最终放弃自己的执着。
只是,一年快过去了,征羽大概在南方温暖的城市里过着他琴师的生活,而宋人弱冠之龄,正是娶亲的好时候,恐怕连妻子都有了吧。
那样的瘦弱的身体,大概很难满足女人,征羽只适合在他身下呻吟,而不是成为某个女人的丈夫,甚至养育一群后代。
他那样被他抱过的身体,真的可以去抱女人吗?
阿鲁罕骑着马,悠闲的离开了临时集市时,想着如果两国休战,大概整个边界都是如此热闹的交易情景。
宋女人,在阿鲁罕的府邸里住了两个月,阿鲁罕让部下放了她,在一个金人与宋人可以相安无事进行交易的日子。那女人,完全可以跟随宋人离开,回去寻找她的亲人。
琴搁在了琴案上,阿鲁罕望着空荡的书房,想着他是否让部下去给他抓个宋国琴师来,与征羽一样的年岁,与征羽一样的相貌,琴弹得跟征羽一样好。
可是,这世上,征羽也仅此一位,再无他人,再类似,都只是冒充。
鹰逝琴寥黑水寂──第十七章下(全文完)
每月的金宋边境的临时集市,都非常的热闹。近来这边城的战争少了,宋民与金民出入城门也方便了许多,有些贫困的宋人,甚至通过开城聚市这日,前往金域谋生或是寻找亲人,只是从宋方进入金居住的宋民,日后将无法再返回宋方,会被当成是金方的间谍与走狗的。
征羽随着携带交易物品的宋民,出了宋国边城的城门,回头眺望城楼的时候,征羽知道,他将不能再返回了。
身上的盘缠,花费到这里,剩得不多,倒是身上有那张古琴,如果在宋境变卖的话,价值连城,但这是征羽家族的遗物,他从不曾去打如此主意。
进入金国境内,征羽只是漫无边际的行走,在宋边城的时候,他听说了这泰州的招讨使的名字。他想见他,但他知道他根本没办法再见到他。
不过,进入他管辖的边城生活,在金人中生活,他仿佛离他很近。
只是,这金国的边城,靠着北方,这里,没有南方的美丽,甚至显得苍凉,但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是他生长的地方。
那是个小村落,有金人也有宋人,一个混居的小村落,就位于泰州的城郊。征羽决定居住下来,除了这里就在阿鲁罕管辖的区域里,也在于这里有不少宋人,而且即使是金人牧民也对他很友善。
征羽除了弹琴,并无谋生手段。不过这样的小村落,无人识字,因为清贫,甚至办不起私塾,请不到教书先生。事实上,金人并无文字,能接受到汉文化教育的更是少之又少。
于是征羽用剩下的一小笔盘缠在这里扎根,他当起了教书先生,于是附近几个村落有意求学的孩子都前往他这里来。
他只有一间夯土屋,几乎四壁徒空,食物更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稗子。
偶尔,金人牧民会送些奶制品来,宋人会送点瓜果,虽清贫,但还过得去。
学生中,以宋人的子弟居多,但也有几个金人的孩子。金人的孩子很调皮,却也很聪明,并不比宋人的孩子愚笨。
每次看着在他家那间夯土屋的前院里追逐、玩耍的宋人与金人的孩子,征羽总是感到感伤。
孩子之间并无仇恨,甚至生活在这里的宋人与金人成人之间亦是和睦的。为何他会见到那些屠杀呢,为何两个相临的民族要充满仇恨,一方欺凌另一方。
征羽发现,金人孩子对宋文化都很好奇,他那群学生里,有一位叫古乃迪的孩子尤其好学,有一回批着他写的描红,却看到了纸张角落里歪斜的写着一首打油诗,他识的字尚不多,却有如此才智,让征羽不竟联想那人,年少求学的时候,或许也是如此模样的。
征羽在这个小村落里居住了一个季度,直到秋季,那是个狩猎的季节,也是个收割的季节。
黄昏,村口的高粱地里,农忙的农民正在收割。
征羽坐在自家院子里的树下,弹着琴。秋风吹过,几片黄色的叶子飘零在了征羽的身上,征羽无知无绝。
如果不是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征羽不会拧了下眉头,离开琴案,从院子里探出了头。
那个黄昏,一群穿戎服的金人马背上挂满了猎物,闯进这个安静的村子,只是为了饮水。
是因为其中一位,披着一件火红的披风的缘故吧,征羽走出了院子,像其它村民一样站在水井边,看着这群人。
征羽被那件披风吸引了,并没有注意到其中一位骑在马上,始终没有下过马的金国男子正用一对鹰般的眼睛看着他。
当那饮水的披风男子抬起头时,征羽终于将目光由他身上收回,那人有一张很年轻英气的脸,但却不是那个人。
征羽有些忧郁,转身离开了人群,返回自己的院子的时候,一匹高头骏马却拦住了他。
那个黄昏,那个男人仿佛帝王般的坐在马背上,他的目光犀利得让人害怕,征羽却几乎抑制不住眼泪。
“阿鲁罕。。。”征羽微微一笑,没有意识到他脸上有行泪水划落。
男人跳下马,逼近征羽,他显然不确定,他所看到的不是一个幻觉。
“你怎会在这里?”男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随即变得冷冰。
征羽没有说什么,只是凝视着这个人。
他想过,或许某天,他会见到他,但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的突然,甚至没有给他一丝心理准备。
他们之间有着牵绊,虽然曾经被割断了,但还会衔接的。
稗子饭,长瓜,除此并无其它。
看着坐在桌前用餐的男子,征羽只觉得有些不真实,仿佛在梦中。
夕阳落山之前,狩猎的队伍已经离开了。
他的那匹马栓在了屋外,他的皮甲丢在了他的寝室里。
他穿着一件丝绵紬,红色的,非常的熟悉,虽然知道这种材质的衣服,并非什么稀罕之物,但却让征羽感到怀念。
“你为何在这里?”男子用完餐后,只是冷冷的问,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人,应该在春暖花开的宋国南方城市里,过着优雅的生活。
而眼前这人,却以金人的方式生活着,这苍凉的土地,贫乏的村落,何以是他容身的地方。
征羽仍旧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抚摸上阿鲁罕那件散发着温热气息的丝绵紬,曾经,他因为那一具丝绵紬下的尸体是他的,那么的冰冷,那么的让人恐惧。
“我这里有点米酒。”征羽收回手,仿佛是从沈思中醒来一般,抬起头,轻轻地说。
只是,身子尚未离开座位,手臂便被抓住了,粗鲁的一推,征羽便被撞上夯土的墙壁,而这个金国蛮子亦欺身而上。
“告诉我原因。”阿鲁罕冷戾地问道,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在他管辖的区域内。
“阿鲁罕。。。”征羽只是低声呢喃,抬手抚摸对方刚毅的脸,那刀削的般深刻的五官,这样的一张脸,曾不只一次出现在他梦里。
“拥抱下我好吗?”征羽低语,他只想他能温柔的对待他,不要这样冷冰冰,更不要充满恨意,他很想他,真的很想他。既然还能再见到他,是否可以和解?我们和解好不好?
“为何不在宋国,你不是很想回到你的同胞身边,这里可是蛮地。”
阿鲁罕有一小会儿愣住了,但随后他放开了征羽,冷冷说道,抽手转身。
征羽靠着墙蹲了下来,痛苦与绝望袭击了他,心似乎被撕裂般的疼痛。他终究不肯原谅他?终究不肯。
“你还嫌吃的苦不够多是吗?”阿鲁罕回头看到桌上摆放着的、征羽吃到一半的一碗稗子饭,仿佛无比生气一般,一挥手给扫了。
“我想见你。。。你可能不相信,可我只是想见你。”
征羽一双眼睛,哀痛极了,声音也在颤抖。他并不是个软弱的人,他很少如此无助。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阿鲁罕的声音异常的冷静,他看着征羽,死死盯着。
“你原谅我吗?”征羽问,他只怕他转身走了,就像那日,那片荒野,那样骑马而去,决裂的身影。
“征羽。”阿鲁罕走到征羽面前,拉起了征羽。
“我若不能宽容你,我会在最初杀了你。”阿鲁罕终于抬手去抚摸征羽的脸庞,不够红润,但却不再是他以前所见到的苍白。每次见到他那苍白无血色憔悴的模样,他总是感到烦躁。
“你该知道,我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阿鲁罕揽住了征羽,纵使,他到刚才都还有心结,那么听到征羽那句:我只是想见你,也会被化解。
这是个漆黑的夜晚,天上没有月亮,屋外,细雨缠绵。
两人,在那张粗陋的木床上,相对无言,只是激烈的相缠,再多的语言,也抵不了这最亲密的行径。
征羽不清楚,男人与男人之间,是否可以拥有夫妻一般的关系,只是他爱着这个男人,爱到抛弃了家仇国恨,爱到抛弃了礼教道德,他已经沈沦下去了,即使是地狱,也将万劫不复。
“征羽?”阿鲁罕低哑的声音,在征羽的唇边呢喃,他的大手拂去征羽额头上的湿发。
“阿鲁罕。。。我无法抱任何女人,一直,只是想着你。。。”
征羽的胸膛起伏着,声音里有着激烈亢奋过后的疲惫。
“我竟。。。会如此。。。如此的。。。不知羞耻。”征羽苦涩地笑着,他也已经万劫不复了。
“你也是该抛弃宋人那一套迂腐的观念了。”阿鲁罕用唇摩挲着征羽的双唇,双手环抱着征羽。
“我们金人,一向认为只要两情相悦,便天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