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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面收回,桌案两端均是四个字。
请君入瓮。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
景惘对他的这个兄弟,其实是敬才大于爱惜之意。白若水不论是论才智论谋略,都高人一等,有很多大事,他甚至都需要与他的这位弟弟探讨,才能最后拿定主意。
可是有时候他的这位弟弟却总是令他哭笑不得。
就好比现在,白若水掩面羞怯叫起来,“讨厌啦,皇上这么相信为臣,就不怕为臣起不轨之心吗?”
景惘笑笑地看着他这位弟弟,宠溺的,一句话,三个字:“我信你。”
白若水敛起嬉笑之意,“谢圣上厚爱。”
闹虽闹,笑虽笑,大事上仍然是要严肃的。
他们在密谋。
请君入瓮是指放掉倪秋岩。
由白若水白王出面,将此奏章交于倪秋岩,详道此事被他白王压下。
倪秋岩将对白王感恩戴德。
同时圣上会将此事在宫中宣扬出去,白王力保倪王,白王虽然身受恩宠,然而他有兔死狐悲之意,或者说,白王认为他与那些人在同一条船上。
如此,本有反叛之意的人会聚拢过来。
而此时,圣上将与白王一起令人暗地在市井宫中传言中流传出白王的真实身份来。
有叛逆之心者,将会认为这是他们东山再起的一个契机。当今圣上恩宠新臣,新臣后来者居上,他们前浪将会死在沙滩上。如果他们念皇恩,他们就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那些人不念及皇恩,就会拥戴白王图谋造反。
届时便可一网打尽。
而此事,最重要的棋子便是白王白若水。如果他真有图谋造反之意,届时拥兵夺权,当今圣上可能引火自焚。
而最危险的棋子便也是白若水。如果当今圣上对他有一丝疑虑,即便是今日两人密谋,届时三人成虎,白若水若骑虎难下,圣上不想保他,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这两人现在却在嘻嘻哈哈。
他们已经谋定大事,他们在谈小事。
白若水笑眯眯,喝口茶,“如果是未央在的话,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呢……”
“可能会马上向朕进言严惩倪王。”景惘笑道。
“啊……好想看到他那种正义凛然的表情啊……”白若水笑眯眯地遐想一番,“如果他知道我们会想出这种方法来……他会怎么说?”
“会怒斥朕怎可以身试险。”景惘望定白若水。
“啧啧,我真妒忌你,未央就会想着你。”白若水叹气,“哎,如此一来,我就成了未央眼中的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他一见到我,就会想把我五花大绑起来吧……啊……五花大绑……”
圣上却放下心来。
妒忌、羡慕当今圣上这样的话,也唯有白若水能说出来。如若他闪躲不说,只会表明他心中有鬼,隐隐匿匿。而他会这样说,却正是表明他光明正大,完全没有私心。
景惘感叹。
身为天子,自称寡人,本就是孤独的。
天赐给他江山、百姓,天又可怜他一生孤独,赐给他如此一个好兄弟,又赐给他良臣。
二者于他,均是千金重。
可是他的好兄弟却盯上了他的好臣子。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啊,未央眼里就只会盯着我了。”白若水憧憬道,忽抬眼望定当今天子,“你信不信我能让你的萧爱卿眼里心里脑里全是我一人?”
“信。”当今天子微笑,“我信你有这个才能,不过,我想说,没那么容易。”
“噢?”白若水奇了,“你凭什么这样说?”
“凭我不好容易把他累到能在御花园睡上三个时辰,你却只与他说了几句话。”当今天子大为叹息,“朕赐给你如此一个好机会,你却把它白白浪费掉。”
这根本不像是白王所作所为。
白若水却眯眯笑,“你怎知我只与他讲了这几句话?”
“朕的耳目不是虚报。”当今天子颇为自得。
“一来我舍不得未央如此劳累又被我捉弄。”白若水摸着鼻子想想那人儿倦及沉睡的模样,“二来,我看他入睡,虽没有与他谈上一句话,然而似与他谈上千言万语。”
“噢?你们已经如此默契?默契到能在梦中交谈?那为何我听闻萧爱卿一醒来见到是你白王殿下睡在他腿上,他慌乱逃走呢?朕还听人告知聪颖如白王殿下,居然也留不住他,被他三言两语逃脱,坐在地上叹息着:被他逃走了呢。”
白若水饶有兴味地抬头观察着他的皇兄脸上的表情,“皇上您是在嘲笑为臣?”
当今天子不动声色,“白王多想了。朕只是凭着这一点,认为朕的萧爱卿果然不是蠢笨之人。”
“虽然被他逃了,可是我得到了一件极好的东西噢。”白若水此时伸指正轻掂一块点心入嘴,伸出舌头舔指上的粉末,舔完后竟然咬住指尖狡黠地笑,他想起他弄到的那样东西,他笑得眼中都有些淫荡之色。
皇上大奇,“何物?”
“皇上只要知道是好东西就行了。”白若水舔着指头,像是想到什么美滋滋的东西一样。
望了望白若水的表情,皇上不由得摇头,“我还是觉得我不该帮你。萧爱卿同样是朕心头所爱,朕实在不忍心他落入你手。”
“就算皇上不帮我,他早晚也只会被我吞进肚中。”白若水啊呜一口吞下另一块点心,似乎那就是萧未央,咽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当今天子望着他亲爱的兄弟这种狐狸一样的表情,不由得脊背泛起凉意,他想他若是萧未央,会有如何反应?正直如萧未央,不会想到有一个人早已经盯上他了吧?
“宣萧爱卿进殿。”天子景惘望了一眼白若水,“你是否回避?”
他的亲爱的弟弟一下子扑上来,“让我在屏风后偷看他吧!”
“……”圣上不由得叹息,“就是当面相见又有何妨?我真不懂你。”
“你不懂的是他。”白若水咬着手指恨恨,“你不知道他那张嘴有多无趣,一口一个白王殿下,讨厌得让我想把他的嘴堵起来。”一想到这儿,白若水眼中又流露出淫邪之气来,“用什么堵好呢……”
“……”当今天子摇摇头。
谈了一些国事,萧未央仍没有放松下来。
眼见得萧未央眼眸中的异色,当今天子望了一眼一侧的屏风,他叹口气。
连他也觉得屏风后面似乎有一匹狼,那狼垂涎的气息令他都感觉出来了,谨慎如萧未央,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
如果因为他的亲爱的弟弟而使得他的好臣子无心朝事,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户部管辖国家财政,如果在这种地方有闪失的话……他真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
于是当今天子决定谈私事。
谈他臣子的终身之事。
做人圣上的心里有点复杂。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嫁女儿。萧未央对于他来说,重要的就如同心头的肉。现在他却要谋害他。他心中百感交集。
“萧爱卿今年二十有三了吧。”屏风后的那匹狼才二十一岁呢,就已经这般贪婪了。哎,对比一下,他的萧爱卿真是清心寡欲啊。
可惜啊……吃草的总是要被吃肉的给吞掉……
“蒙殿下抬爱,下官已入朝七年了。”
“七年了啊……”皇上沉思着,“萧爱卿一直为国事操劳,至今还未娶妻吧。”
“……”为什么皇上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萧未央觉得怪异,“下官无心成家。”
“为何?”皇上大奇。“无心成家?”给屏风后的那匹狼占了便宜了,听到这么重要的话。
“……皇上莫笑,下官只是觉得还未遇到动心之人。”萧未央对于终身大事,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觉得,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可以没有国色天香,可以没有聪明能干,可是一定要是他喜欢的,能让他动心的。
“朕听闻……萧爱卿有断袖之癖?”天可怜见!他的这位好臣子何时出来这种传闻。这只是他乱讲的啊。哎,白若水啊白若水,朕帮你太多了。
“噢?下官不知。”萧未央却沉思起来。断袖之癖吗?他到了二十三岁,却仍然没有遇到动心的女子,难道会因为他是断袖之癖?他断然否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天生万物,阴阳调合,此乃造化玄微之理,阴阳反覆,未成世界,此乃逆天之道,臣是不可能做此等逆天不伦之事的。”
……,……
萧未央走后,屏风后一下子停来咬牙切齿之声。
“天生万物,阴阳调合……废话!废话!”白若水恨恨,没想到让他听到这种话,“阴阳是什么东西!”
转出来时却见得他的皇上似乎心情极好,“朕的萧尚书果然是正直之人,禀性又纯朴贤良。朕果然是没有看错人啊。”
白若水咬牙,“好一个逆天不伦!饶是你萧未央再柳下惠、再满口逆天不伦,我也让你春心动荡心猿意马,我就不相信我不能迷得你晕头转向!”
当今天子叹息,“朕原以为你只是在戏弄萧未央,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如此执着。”
“我对他一见钟情!”白若水犹在咬着指甲恨恨,“像皇上您有后宫佳丽三千,每日流连的人,怎么会懂得我这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心情。我这种心情……我这种心情……”千年难有一回。
“噢?朕的萧爱卿何时成了你的弱水?”当今天子哈哈大笑,明显的极乐他的皇弟吃鳖,“朕不是说了,萧爱卿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如果你仅仅是想与他交好,还算可以,可是你却贪心地想与他成那种关系,朕认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是吗?”白若水抬头看圣上,“追查白王白若水图谋造反一案,皇上打算由何人负责?”
“还未决定。”
“我要萧未央!”白若水恨恨道,“我不要他每天打着算着你的一堆帐!我要他每日每夜想着我!就算是抓我——我也要他围着我团团转!我也要他追着我跑!”
“哈哈哈!”当今天子大笑,“朕就随了你又有何妨。朕看你如何兴风作浪,对我的萧爱卿为所欲为。怕只怕到最后,哈哈哈!”
户部尚书是最难做的官,白若水认为他的萧爱卿能稳坐这一官位这么长时间,会是做假的吗?
今日主子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怒气冲冲。
主子蒙圣上恩召,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像今日一样。
屈吟有些不解。
他的主子一进门,在房内铺了白狐皮裘的椅上躺下,就阴沉着一张脸,那眼中神彩深不可测,屈吟知道他的主子一向喜怒无常,在想事情的时候尤其就是这样的一种表情。所以他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虽然他很想说话。
他的主子咬着手指想了很长时间,忽然转过头问他,“今天拿到什么东西?”
屈吟屈辱地将一个枕头递上来。
他的主子终于注意到他了。
今日他费尽千辛万苦,偷——得这个枕头,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大男人抱着这样一个大物体在街上急走,他自己都觉得异常羞耻。
虽然枕头当时被黑布蒙着,街上行人匆匆,也不会盯着他看,可是他就是觉得羞耻。
可是这是他的主子昨晚入睡之时突然想出的命令。
屈吟自跟了他的主子之时,就立下誓言:这一生,除非主子抛弃他,他决不离弃主子。主子就是让他切腹,他也不会去跳河。
可是他的主子现在却变得奇奇怪怪。
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会如此轻率立下这等誓言。
他居然被主子驱使做这种事情。
可是为什么——
在经过如此大的屈辱之后,当他看到他的主子抱着枕头突然闪闪发亮的双眼,他觉得自己就是抛头颅洒热血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也万死无悔?
他的主子一举一动,一个笑一个嗔,似乎都能轻易地催眠人一样。
“枕头啊……”白若水抓起枕头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