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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温暖的手捧起我冻得通红的脸,鼻子上被暖暖的热气喷上来,痒痒的。我抬头,看到长安深深凝望我的眼睛。墨黑的瞳,定定地看着我,里面映出我小小的影子,那样小,仰望着眼前人。
他微微侧头,贴上我的唇。白梅开在他身后,冷冷清香。我轻轻闭上眼,感觉着辗转在唇齿间的熟悉的肆意缱绻。两人紧紧相拥,不问前路如何艰难,不问归来是不是能相见。
“等这件事过后,我们就回家来,好不好?”长安温软的唇贴着我的耳廓,轻轻吐气。
“好。”
“然后,我带你去游遍天下美景,看遍世间的繁华,吃遍各国美食。我说过的,等一切平静下来,就带你出去好好地玩儿。等我们老到白发苍苍,走不动路了,就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只是,这平静来得好晚。”
“没关系,我们就等一切平静下来。”就等一切,一切都平静下来,若今生,就相守,若来世,再相遇。
“说好了,傻白,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他拿耳朵蹭一蹭我的耳朵,说,“找不到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不安吗?每一次,都心慌到发疯。”
“不会了,”我摇摇头,“再也不会了,去哪里,我们都在一起。说好的,哪怕是赴黄泉。”
他抬起头,歪着头宠溺地看着我,眼角眉梢是淡淡的笑意。六角的雪花落满他的头上,肩上,不散落,不消融,那样干净洁白。光洁的额头上,两缕碎发别在耳后,露出浴火的凤鸟,美丽而高贵,坚强而倔强,就像是眼前的人一样。
他凑过来再吻我一下,说:“对,说好的。”
我望着他那么那么漂亮的脸,望了好久,指着他的鼻尖忍俊不禁道:“多大人了,流鼻涕都不知道。”
他拉起我的袖子擦一擦自己的鼻子,又用两根指头夹住我的鼻子,使劲一甩,又在自己裤子边上蹭一蹭手,挤挤鼻子说:“傻瓜,是从你这里蹭的。多大人了,流鼻涕都不知道。”
我白他一眼,说:“邋遢,鼻涕往身上擦。”
他“嘿嘿”一笑,说:“傻白的鼻涕,我不嫌弃。”
四周突然响起了马蹄声。长安环顾一圈,急急拉起我跨上马向山下飞奔。
“我们不上山了吗?”
“来不及了。看来先行人员已经到巫国了,等他们把灵昭附近围守起来,我们就进不去了。”
“那……”我回头向上远眺,隐约看到山头上,一座精致的小木屋静静伫立,几乎融入了苍茫大雪中。
我叹口气,说:“那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山上就落满雪了,没有脚印的雪哦,你肯定喜欢。”
身后的长安轻轻笑笑,说:“嗯,喜欢。树枝上肯定也有好多雪,很漂亮。”
就这样作别了长岐山。从前我们两人钉在山脚路旁的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长岐山”三个大字。是我写的。
一路北上,赶向灵昭。我们两个非常默契地故作轻松,纵马前行,绝口不提刺杀的事情。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十岁,十二岁,十五岁,十七岁……原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不过,还不够久,要一直这样下去。
“傻白?”
“嗯?”
“如果世上有另一本巫书,我就让你忘了我。”
我回头看他,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他狡黠地笑笑,说:“惩罚你啊,因为你曾经叫我忘了你。”
我失笑:“这算什么惩罚,这是对你的惩罚吧,我忘了你,见了你可就不认识了,也不喜欢你了。”
他轻蹙眉道:“那还是不要忘记我了。”
最后一夜,我们四人围坐火旁,大口喝酒。上好的陈年佳酿,散尽了金银换来的美酒。
三百死士,我们一一敬过酒。帐里帐外,灯火通明。酒酣之际,大家纷纷砸碎了酒坛,以兵器作乐器,奋力敲击,引吭高歌。
嘹亮歌声,响彻云霄。
一曲《广陵散》,慷慨激昂,从长安指间迸出。终了指剌一二弦,一声巨响如裂帛,如九天惊雷,撕破天幕。
几百人都静静聆听,震惊于琴技的娴熟,曲调的激昂。曲毕士气大振,大家纷纷举杯,开怀畅饮。
长安摇摇晃晃站起身,脸颊微红,一剑击碎了沐阳手里的酒坛。众人纷纷看过来,长安拉起我,毫不留情地吻上来,像是炫耀,像是发泄。
然后,他挑衅地看向沐阳,宣告似的说:“沐阳,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沐阳晃晃脑袋,歪歪扭扭走过来,一手扯住长安的衣领,微怒道:“你想干嘛?”
长安推开沐阳的手,一把揽我入怀,冲我柔柔地笑笑,微醉的模样,真是魅惑众生,我看得有些着迷,挪不开眼睛。这个人,眼前这个人,是我此生最亲最近的人。我深爱他。
长安又转头对沐阳说:“你永远别想抢走他,他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你的什么美人,是我的傻白。”
“好!”倒在一旁的桓之眼睛也不睁,傻笑着拍手叫好,“好!有趣!长安,兄弟支持你。独臂怪人,你就孤独终老吧,哈哈……”
沐阳撇着嘴笑笑,说:“呵,你不是也一个人么。实在不行,咱俩做个伴?”
“好!”众人纷纷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沐阳向大家拱手表示:“多谢,多谢。”然后又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说,“美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跟我还是跟他?”
长安微垂着头看向我,目光里带了威胁,等我回答。
我火了,一把推开长安,退出他的怀抱。
长安眼神一阵迷离,像是有短暂的惶恐,但很快逝去,只是淡淡地望着我。
我一拍大腿说:“老子是堂堂大男人,让你们两个争来争去的跟个娘们似的。听好了!大爷我来选妻,点到名的出列!”
大家都静下来,诧异地看着我,连桓之都抬起头来,张大嘴巴望向我。
“沐阳!”我吼到。
“到!”沐阳开心地跑过来。
我拍拍他的肩,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真的,好兄弟!”
“啊?”
“长安!”我再吼一声。
长安微微一笑,低头理了理鬓边碎发,款款向我走来。
“嘿嘿嘿……”我挠挠头,“就是你了,你是我的夫人。”说着,抬起头赏了他一记香吻。
分开来的时候,我收了笑容,深深看进他的眼里,轻轻吐了三个字,三个一直以来都没好意思说出口的字。
长安,我想我爱你。
长安顿了一顿,目光深深,深深地望着我,猛地揽过我的腰,一手将我夹在腰间,像拎包袱一样拎着我向帐子里走去……
46
46、第 46 章 刺隐 。。。
(四十六)
从未有过如此尽兴的一夜,也从未有过如此短暂的一夜。我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在惶恐什么,但就是不能控制,一刻也不愿离开他分毫。
长安也是一样,一刻也不松手。
我们十指相缠,染血的金绸带紧紧绑住两只手。
我们缩在被子里,相望着傻笑。
我们回忆着往昔的一件件小事,细数着每一个日升月落。
我们以为,不闭上眼睛,不睡觉,明天就永远不会来。
可是,窗外的天边,依稀吐白,渐渐明亮起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今天下雪了呢。”我望出窗外,白茫茫一片,“是好兆头吧?”
“当然。”长安给我披上厚厚的裘衣,说,“傻白,我们三个先带人潜进宫,你躲在宫墙外西边的废弃钟楼上,等到午后三刻,敲响铜钟,有另一队人马会埋伏在周边,你带他们从外杀进来我们汇合,好不好?”
我“腾”地抓住长安离开我衣领的手,焦急道:“不。不是说要在一起吗?”
他淡淡一笑,伸手摸摸我的头,说:“是在一起啊,只分开一会儿,很快就汇合。你跟隐伯王长得很像,跟我们一起会不方便的。再说,你站在高处,随时都看得到我们,是不是?傻白,听话。”
“我不!”
长安顿住笑容,抽出我握着的手,转身欲走。
我忙上前去抱住他的腰,没有估量好距离,不小心摔下了床。我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能这样,不能因为我破坏了计划。
“好。我答应。”
长安回身抱住我,轻抚我的背脊,说:“对不起。相信我。”
“嗯。”我咬着牙,“反正,反正我们不再分开了。”我会在钟楼上注视着你,假如看到你有三长两短,我就陪你。
颈上一阵温热。静静地相拥了很久,他抬起头来。他柔柔地笑着,亲吻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唇,由浅入深,然后肆意疯狂。
深深的眷恋。
“傻白……”我清晰地听他用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我,长安,沐阳,桓之,站在落雪纷纷的荒原上,各自举杯,歃血为盟。
“我,平氏长安……”
“我,巫氏子岐……”
“我,巫氏沐阳……”
“我,殷氏桓之……”
“指天为誓,结为盟友,今日誓杀仇敌,不惜性命。若有来生,再做兄弟。”
无声飘雪的清晨,我站在枯藤掩映的高高的钟楼上,盯着下面宫里面的动静。
我看到沐阳领一队人藏在巫师殿西侧,桓之领一队人藏在东侧。
突然听到身后有轻缓的脚步声,我惊恐地回头,看到居然是……
“长安——”
最后看到的是他举起手臂,最后感觉到的是后颈上的酥麻疼痛。
……
醒来的时候,眼睛像是被什么死死地封住了,睁不开。只有耳边是无休止的厮杀声,马蹄声,兵器相接声,还是,鲜血喷出的声音。
我不能动,只能感觉着四周风起云涌,冰雪袭面,寒冷刺骨,薄薄的眼睑隔着的,仿佛是一道道耀眼的金光,不断有古老的巫符字画出现在脑海,然后思绪开始混沌凌乱,沉沉欲睡。
是“淡忘”。有人对我施咒。
不能,不能这样。我呐喊着,拼命叫自己清醒过来,拼命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控制自己的四肢躯体,无奈完全没有用,只有额上的印记,灼灼发热。周身汗流,只感觉耳边杀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几乎辨出了长安的嘶喊声,甚至的呼吸声。
长安——你骗我——
我强迫着自己终于醒了过来,身子被一圈跃动着神秘字符的金色光圈笼罩着,起身看时,下面的废弃宫殿里,一派拼杀,血海尸山,惨不忍睹。隐伯军队人数太多,宫里面死了无数,宫外却还有好多队,此刻分了四个方向,分别护着四个人向东南西北方向撤退逃亡,而那四个被保护的人,看起来都像是紫山的模样。
我们的人已是剩了寥寥无几,大部分被困在了宫里,抵死斩杀着源源不断补上来的隐伯兵马。
一片天昏地暗中,唯有长安与众不同,他周身被一圈诡异的莹莹的蓝色光晕包裹着,双目深邃而空洞,其中充满了杀气,手持着三尺长剑,剑身光亮,兽纹精致,血槽中满是鲜红,剑周包裹着明晃晃的蓝色光芒,犹如死神燃起的火焰。他一步步走着,追赶着向北逃走的队伍,途中遭遇阻拦重重,他轻轻挥剑,剑过之处,便是一片鲜血喷涌,身首异处。
长安,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拿性命去交换此次刺杀的成功机会吗?你认为我不配与你并肩作战吗?不配与你共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