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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成飞的表情滞了一下,之后再无话。
与梁成飞分手后,水光一直留着疑惑,她隐约在医院大厅看到了章峥岚。可那熟悉的背影一闪就不见了,总让她有种恍惚的错觉。但又一想他此刻应该在海南,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番,心里好像清空了所有的东西,空落落的,却又有一种轻松。
等回到家时,暮色已垂地。掏出钥匙开门进屋,顺手开了灯,水光蓦地一愣,他真的回来了。章峥岚靠坐在沙发里,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直到光线亮起才回过神,见是她就冲她一笑,“回来了?”
水光点点头,从鞋柜中拿了拖鞋换。
章峥岚沉默了片刻,语气带点幽怨地说:“你不关心我,也不问我为什么提前回来?”
他说的时候表情却是沉静一片的。
在去海南前,在她胃病出院后的隔天,章峥岚跟梁成飞见过一面。
在一场饭局上,章峥岚跟与他交情不错的王副局聊天时随口问起他们单位是不是有位姓梁的警察?他说也叫出来坐坐。
梁成飞由侍应生带进包厢时,还有些不解,这里面的不是达官就是贵人,上面领导无端端找他来干嘛,当他看到在跟王副局聊天的人时有点明白了,心里也生出了一丝嘲讽。
王副局介绍梁成飞给章峥岚时后者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客套两句,后来在盥洗室里,两人碰面,章峥岚终于开口,“梁警官,我们虽只有过几面之缘,但我对你也算……足够了解了,以后还烦请你别再找我爱人的麻烦。”
梁成飞有些意外,但面上不动声色,“章老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章峥岚不介意,“不懂没关系,知道怎么做就行。”
如果以前梁成飞只觉得这人只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商人,那么现在他算是有点看出来了,这男人精明得很,或者说表里不一。
梁成飞笑起来,“章总,我找她,都是因为公事,妨碍警察办公是要吃官司的,我想章老板你应该很清楚。”
章峥岚认真了些,“因为‘公事’要去联络我爱人,这也无可厚非,但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公事,我想,以后你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梁成飞突然想起上次火气冲冲跑来投诉萧水光的那个男人,第二天就来撤了诉,此刻听他一说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处理的方法也根本不言而喻,梁成飞不由心生嫌恶,冷着脸说:“你觉得钱能解决一切?”
章峥岚直言不讳,“至少能解决大部分。”
梁成飞脸上闪过鄙夷和一丝屈辱,他一直厌恶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章老板,要不要跟我打赌——就算你花再多钱,你在她心里也照样一文不值!”
章峥岚不会拿她去跟任何人赌,但这不代表另一方不会。
梁成飞不足为惧,他惧的……从始至终是她的态度。
“萧水光,你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提前回来?”
章峥岚没等到她的回答,索性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说出,“明天,陪我去杭州吧。”水光已经习惯他一时风一时雨的作派,不过此时不由重复了一遍,“杭州?”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还想过,长大了要跟心爱的人一起,牵手走过断桥,去看林风眠的小楼,去叩拜灵隐的菩萨,去三生石畔约许来世……
“是啊,那边有点事要过去,所以提前回来了。”章峥岚顿了顿,“海南路途远你不高兴请假陪我去就罢了,这次你一定得陪我。事情我很快就能办完,之后我们好好玩一下。”
水光沉吟,章峥岚也没有再继续游说,他在等,等她同意的回答。
水光说好的时候,对章峥岚来讲,不啻万金。
那天晚上,回了章峥岚住处,他看着水光坐在床边整理两人的行装,仿佛世间夫妻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他靠躺到床头,抬手覆住了眼睛。
“她跟我在一起,你要不要来见见?”
章峥岚有点疲倦,入了梦,看到她要走,不顾一切地伸手抓她,“别走。”
睁开眼发现在自己房间里,水光正跪在床边替他盖被子,他将人捞起来拥进了怀里,水光说:“我东西还没整理好。”
“明天再整吧。”
水光不知道他今天的情绪波动是因为什么,只当他是累了的缘故,刚刚睡着时就在喃喃梦呓。
Chapter41 但求无怨无悔
五月末的杭城,雨意方歇;艳阳抬头间,平铺着一层溽热。在宾馆下榻后,章峥岚独自一人出去办事。临行前他叮嘱水光别乱走,等他回来。
宾馆离西湖颇近;散步就可以到达。水光想;他虽说很快就回来,但这洽公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怕也办不完,这样傻呆着实在闷得慌,就留了字条独自一人朝湖边走去。
本来水光对西湖的热闹也有所预料了;果然不出所料,到了那边身当其境时,水光就发现湖光山色只一片,人影却是无数。她有些无奈的一笑,想了想随人流往白堤方向涌去。
到了御碑亭边,驻足良久。前面就是断桥了,这座多少次听说过的桥,水光却是第一次真真实实地见到它。不过在梦里,她倒是曾梦到过一回,是跟景岚撑着描花的纸伞缓步桥上。
水光四下看了看,北边的行人似乎稀少些,就决定先去那边看看。沿路的梧桐叶大成荫,湖上的水鸟亲切喜人。走了一段路后在幽静处寻了一张座椅坐下,这一坐竟就坐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那边就问:“你在哪儿?纸条上说去了断桥,可我找不到你。”
“你在断桥?”
“恩,你到底在哪儿呢?”
水光也说不清自己的具体位置,就道:“我在附近,你不要走,我过来吧。”
挂了电话,她就起身往断桥而去,此时太阳已没入了厚重的云层,凉爽很多。不过这难得体恤人的老天马上就变了脸。虽说是江南的夏天是娃娃脸,但突然间毫无征兆的泼天大雨,也着实让人张皇失措。水光眼看快要到桥边,身畔都是四处奔走躲雨的人们,高矮肥瘦各种身影晃来晃去,根本无法找到章峥岚。
此刻的御碑亭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连碑前的大梧桐下也站满了人。水光去无可去,正不知怎么办时,却听到有人在高声喊她的名字。
她循声看去,只见慢慢稀疏的人群里,章峥岚正冒雨朝她跑过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半湿透。他跑上来就揽住了她,另一只手抬起挡在她头顶。身后的梧桐树下有人跑开了,水光拉着他到那空挡里去躲雨。边上有小贩拎着塑料袋过来兜售雨伞,章峥岚二话不说要了一把。水光却看得皱起了眉,拉了拉他手臂,章峥岚问:“怎么?”
“太丑了,还贵。”水光轻声回应,惹得小贩偷眼剜了她一记。
“哈哈哈”章峥岚大笑起来。他最终还是买了一把,撑开了举过两人头顶。
原来,生活就是如此荒谬。梦里浪漫的把臂同游,于现在,就是一对落汤鸡般的男女,以及一把黄色暗沉的劣质伞。水光看着身边的人,他的头发上还有雨水滴下来,他抬手擦了下,偏头看到她在看他,就是一笑。
今日的果当是来时的因,水光想,最后是她跟他来了这边,来时不管是怎么一笔糊涂账,她只求后面的路他跟她可以明白安然地走下去。
因为淋了雨,两人没再多逛,等雨小了便直接叫了车回酒店。
章峥岚在进房间时靠着她说:“我们不出去了吧。”他说着就亲上来,水光身上湿答答的,就推开他说要洗澡。
“好,那先洗澡。”这天章峥岚有些急切,在浴室就缠着水光,得了逞后含着她的耳朵,就着在她体内的姿势将她抱到床上。房间里窗帘拉着,只有浴室里的一束灯光照射过来,昏幽暧昧。
水光咬着唇不发出声音,眼里是迷蒙的雾气。到床上后她的腿就滑下了他的腰身,他的手从她的小腿上一路滑上来,股部,腰身,后背,最后将她扶起,坐实在他腿上。水光终于经不住叫了声,他贪婪地去咬住她的唇舌,深深地吻,水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软得任由他支配。
只是被雨淋了一场,却像是被淹没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里,水光脑海里胡乱地窜出一些画面来,有这场雨,也有那场遥远的梦,梦渐渐淡去,她笑着轻轻叫了声,“景岚。”
水光的舌头被咬痛了一下,她睁开眼,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随即又含糊地笑了一声,情怯地去回吻他。
身前的人紧紧拥住她,听到他说着什么,可终究分辨不清。
一番小憩后醒来,水光动了动,腰间四肢都有些酸疼。她拉开台灯,看向身边的人。章峥岚还在睡,双眉紧锁,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心愁。水光伸手,抚上他的眉间,想要抚平那几道纹印。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触碰,不舒服地扭头,躲了过去。
章峥岚醒来的时候,水光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窗前远眺,此时已近黄昏,雨也停了。
他看了她一会,去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后叫她下去二楼吃晚餐。水光不饿,说要不出去走走再看。他胃口也不怎么好,就点头同意。
两人出了门,雨后的城市多了一分清新宁静,远处的山被一片朦胧的晚霞笼罩着,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穿过几条大路,拐进了一条小巷里。水光喜欢钻老巷子。小时候背书,那句“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最勾起她无限的遐想。她总觉得,这些道路狭隘,旧居破落的地方,会藏着“宝”。再说,杭州的“巷”更是有名,似乎每一条都藏着故事。
这条小巷不晓得叫什么名字,两边的小店特别多,一家挨着一家,卖各种看似不甚干净的吃食与粗制滥造的用物。最后两人光顾了一家点心店。店里的墙上贴 着印了菜单的花纸,馄饨、蒸饺、面条,品种不少。里面的座位不多,两人挑了一处靠窗的空位坐下,点了一笼蒸饺,两碗馄饨。
水光不是多话的人,在章峥岚面前尤其是。而这两天章峥岚也有些不同,不像往常那样说这说那地活跃气氛,甚至有些神思恍惚。水光不知道缘由,心想或许是生意上的烦心事,也不多问,只是在叫的东西上来后帮他把筷子上的纸套拿去,在他前面的小碟子里倒了醋。
饭后两人去游了夜西湖。走到断桥上的时候,水光站了好一会,章峥岚站她身后,没有打扰。
夜晚,她在他怀里睡着,他还清醒地看着黑暗里的一点。
“同床异梦么?”
她的梦里没有他,他永远只能站在她梦以外的地方,看着她,却进不去。
第二天,按计划他们的主要行程是去灵隐寺。
两人都不是佛教徒,但水光自从景岚死后,便对命运以及前世今生之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都说进香拜佛一早去比较好,水光倒不以为意。早点去,只是为了不那么拥挤。
两人吃完早点就坐了车去了灵隐。西湖西北面的灵隐山麓,山林掩映间,天光有些昏暗。“咫尺西天”的照壁静立着,不停地有游人站到前面拍照,两人一路走过来,到这边才停下,水光看着照壁上的字突然有些感伤,咫尺西天,让她无端地想起了景岚。生死之间,可不就是咫尺西天的距离么?看不破,便只能时时想,日日苦。
章峥岚在旁边说了声,“走了么?”水光才回过头来,“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