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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城西那颗摇钱树后，四下无人，瞳默念法诀，墙上便显出一个古朴的蛇形图腾。他拿出一枚印鉴镶到那条蛇缺失的眼睛上，瞬间光芒大作，一闪而逝，两人跟着消失了身影。
天空是深到极致的蓝，如丝绒一般，似有星光点缀其上，细看却又看不大清。形状奇异的屋阁三两成群建于水上，其间有通达的石板路相连。俏丽的贝壳、晶莹的珊瑚、圆润的珍珠，配上柔滑而浸水不湿的鲛绡，所有的建筑都极尽华美，透着非同一般的海底风情。加之来来往往形形□□的不同妖类，秦炀终于明白了瞳所说的‘甚有趣味’。
“海市在东海之上一处巨大的贝壳之中，论时间，大概也有数百年之久，”瞳带着秦炀穿梭于楼阁之中，向他简略介绍起来，“此间其实是一处妖类交易的坊市，多有人界不多见的灵物，更有公西开设的博卖行，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每月开市，只有一天的子时才可从人界进来，我的印鉴特殊，方可随意出入。”
“自从遇到先生，倒真是开了眼界。”秦炀四处看着从未见过的异界风光，又暗自打量身边经过的各色妖类，心下惊叹。
“呵，来日方长，尽可带你览尽天下山河，”瞳轻笑一声，“我这边不急，先去把小家伙的事办了。”
两人走到海市最大的一处阁楼前，秦炀拦下一个过路的藤精打探消息。
“请问，此处有位叫趴趴的姑娘，身形小巧，黑色眼睛，发色为黄白相间，姑娘可曾知道？若是知道，可否请告知她在哪里？”
“趴趴啊，知道，她是海市的老人了，铺子生意很不错呢。你们是经人介绍，来她这里买东西的吧，”藤精很是爽朗，“就在这座珍宝阁的二层，那边浮台上去正对的一间便是。”
“多谢。”秦炀拱手，对瞳点点头，一起向楼上进发。
屋子内部装饰更加华丽，大红的地毯衬着各色宝物，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他们来到二层，正对着的铺子柜台内却不见人影。略有些疑惑，秦炀走上前去，朗声询问。
“敢问趴趴姑娘可在？在下得您一位朋友请托，有东西转交，烦请姑娘显身一见。”
“嘻嘻，我在这里哟。朋友？是谁啊，难道是笨蛋嘟嘟？”
清甜的少女音从下方传来，两人视线下移，与一双猫眼相对，均是一愣。
“狸花……猫？”
“嘻嘻，客人们难道不知道，趴趴可是世上最可爱的狸花哟～”黄白毛色的娇俏猫咪在桌上滚了一圈，舔舔爪子，“送东西的人是嘟嘟吧，那个笨家伙……总之给你们添麻烦了，今后来我的铺子可以优惠～”
“那就谢过姑娘了。”秦炀莞尔，将嘟嘟托付的盒子交给趴趴，猫咪满含兴味地打开，随即两眼放光喵喵叫了起来。
“咪呜！阿淳鱼糕！趴趴最爱吃这个～嘟嘟真棒，下次回家给他带肉骨头～”
秦炀看着眼前的可爱场景简直百爪挠心，想起某种可能性，不由又抬头半渴望半征求地看向瞳。
“不可，有只狐狸缠着你不够，还要养多少？”自从阿紫来院中次数增加，瞳就完全把在纪山的承诺丢在了脑后，严令家中不准出现第四个长毛会喘气的活物。
“是，是，听先生的，”秦炀无奈，又带着些遗憾地看了趴趴一眼，开口告别，“趴趴姑娘，东西已经带到，我们还有事在身，这便告辞了。明日就是七夕佳节，祝二位情谊久久。”
“谢过客人们了喵，那也祝客人们白头偕老～”
瞳好心情地点点头转身离开，秦炀红了耳根，轻咳两声跟了上去。
*
“先生，接下来去哪？”
“跟我来。”瞳带着秦炀穿过二层林立的铺子，来到角落里一个柜台前。当中立着个执扇的黄衫公子，面容俊俏，表情温和，看到二人，笑着迎了上来。
“两位客人有何需要？只要是允陵能做到的，必定让您们满意。”
“孙掌柜客气，”瞳点头回应，随即招出小股灵力汇聚成一枝藤蔓的模样，“可还记得这个？之前曾向贵店送单订做了一样东西，今日来取，不知掌柜是否已准备完全？”
“记得记得，”孙允陵了悟，用扇子一拍手心，“客官订做的东西十分特殊，我自是不敢怠慢，早早就备妥了。不过……”他又用扇子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这物件是芸儿亲手做的，近日她正沉迷香品，久寻上好的沉香而不得，开价便把这东西加在了其中。客人您看，这……”
“无妨，必是值得，但沉香确也难寻……”
“既然东西贵重，不如传信找人帮忙。”秦炀建议。
“不可，今日必须取到货物，”瞳皱眉思索半刻，想到个办法，“时间紧迫，我去趟公西那里。你若是不耐烦等，可到这附近逛逛。”
“先生放心去，我省得。”秦炀笑笑，二人眼神交换，瞳点点头转身离开。
“客人认识公西大人，果然身份尊贵。”看着瞳的背影，孙允陵眉梢眼角皆是好奇之色，与秦炀攀谈起来。
“先生交游广阔，好友众多，”秦炀收回目光，随意浏览铺子中摆放的奇珍，“听闻公西先生是远近闻名的大妖，掌柜该是很熟悉？”
“公西大人可是此间主人，海市里哪个妖怪不知晓？不过论起修为功法，我倒是更羡慕他那一段情缘。”
“哦？”
“客人看似来海市不多，不曾了解，”孙允陵讲着，微微露出几分向往神色，“乐坊坊主秦琴国色天香，昳丽无双，为报还内丹之恩，自相识之日便不离不弃伴于大人左右，纵使大伙都知道，大人并不爱她……此等情意，着实让人动容。”
“如此，倒也传奇，”秦炀颔首附和，“与妖类交往渐多，越觉得于情爱一途，妖灵大多十分可爱纯粹，尤有些着实可敬可叹。”
“嗨，细说起来，和人又有什么不同。缘深缘浅，缘聚缘散，都是爱怨痴缠。秦坊主一腔深情，嗣封大人对她又何尝不是？可他又和佳莹姑娘牵扯不清，还有个甘愿为他做了半人半妖的嗣妍姑娘……说起人与妖，丘馨姑娘贵为珍奇的鲛人，恋上了负心人类，还不是落得个被卖到海市为奴的下场。罢了，我一卷平凡画轴，也不求什么修仙有道，只盼能和芸儿长相厮守，哄得她时时开心便是。”
“孙掌柜看得清醒，”听了大堆坊间秘话，秦炀倒也颇为感慨，还另有了几分兴味，“听掌柜话中，海市里还有贩卖奴隶的交易？可是与人类有关么？”
“这个这个……实在是不方便吐露。”孙允陵有些为难。
“在下只是好奇，可否……”
“莫要为难孙掌柜了，”瞳及时出现，帮窘迫的黄衫青年解了围，“此地的事都不可沾染，平素的闲事管不够，还要自己惹麻烦。”
“确只是好奇。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事情已办妥了？”秦炀微赧，顺势转移了话题。
瞳点头，自怀中取出锦盒递给孙允陵。
“此种精品万宝难求，还要多谢客人，”孙允陵查看过后显是十分惊喜，自柜子下方取出一个精巧木盒，躬身递来，“这就是客人订做之物，您收好，多谢惠顾。”
“好说，也谢过掌柜，日后定会常来。时日已晚，我们这便告辞了。”
瞳将木盒小心收起，带着秦炀从海市洞天的瑰丽景色中穿越而过，回转现世。
*
“先生如此急迫，这宝贝究竟是何物？”
两人辗转回到长安，已是月上柳梢。正是七夕佳节，从城外一路走过，人群三两聚在一处游赏玩耍，河中浮满了色彩斑斓的花灯。才子佳人语笑嫣然，气氛惹人迷醉。
秦炀开口起了个话题，瞳却摇头不答。两人慢慢走着，逐渐偏离了大路，来到了偏远的城郊。瞳停下脚步，看向面露不解的秦炀，叹口气将怀中的木盒递了过去。
“这是……？”
“礼物，今日，送你。”
“礼物……今日……先生！”秦炀反应过来，微带讶异地看向瞳，换回一个淡然沉静的目光，以及其中夹杂的不容错认的浓郁情意。
“逢此良辰，算作之前的回礼，看看是否喜欢？”
带着好闻香气的木盒打开，一枚叶形白玉坠子静置其上，有绿色灵光环绕，微微泛着些青。秦炀用手轻触，一缕澄透灵力渗入，顿觉神清气爽，便明白这必是一件十分贵重的法宝。他慢慢抚着坠子，看向瞳欲言又止。
“就是喜欢了，帮你带上可好？”
虽是问句，手上却早已有所行动，瞳拿起玉坠，仔细地系在秦炀腰间，坠子趁着玄色衣衫更显灵动。
他又挥手散出一片灵力将此间照亮，两人身后是氤氲青色雾气萦绕的静谧小湖，湖边淡绿色光点仍三五成群低低飞着。流萤星野，恍惚让人想起十二年前的长安七夕夜，一人白发绿袍，与红衣少年静静相对，宛如画卷。
秦炀怔愣片刻，嘴角漫上笑意，一手牵起眼前微有些不耐的人，另一只手扶上对方肩膀轻轻使力，直到两唇相合。
凉夕妙会，绮节佳期。
绮节·完
绮节，明·夏完淳《秋怀》诗之五：“佳期非绮节，妙会乃凉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