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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三井回到公寓时,流川的房间还透出灯光,流川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他开门回来的声音。
他走到流川的房间门口,听到他在房间里断断续续地弹奏乐曲。
流川好像是在试奏和修改一支乐曲的某个乐段,所以,不厌其烦、循环往复地弹奏着同一旋律的曲调,有时弹奏得很流畅,有时弹到某处嘎然而止。
三井这时已经知道他是在作曲。
流川一直在推敲着的那个主题片段,旋律虽然陌生,但在三井听来,却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他好像看到,在五月的阳光下,一只雏鸟在碧空中飞翔,但总是飞到某个高度停滞不前,流川现在就是努力想让这只雏鸟能继续飞,一直飞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明明是不成熟的曲调片段,三井却听得悠然神往。
他突然猜到流川在作的是什么曲子了。
三井又听了一会,坐回沙发上,扬声说:“枫,我回来了。”
流川开门出来,看到了他:“这么迟。三井,你的伤还没好全啊。”
他神情中微有责备之意。
三井笑了笑:“我会小心伤口的。唉,今天又是座谈会,又是慰问会的,真是要累死了。枫,后天,我想请水户洋平吃饭。”
流川一怔,在他对面坐下:“为什么突然……”
三井大惊小怪地说:“什么突然,难道你忘了,你和晴子能顺利去离南京,都是因为水户洋平。你还真自以为是,没有人天经地义应该帮你的,总应该有所表示。”
流川的确没想那么多,需要的时候,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他当然就接受,只是这么简单。
当然,事情往往没这么简单。
他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是你请客,又不是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记得要叫上晴子。”
“知道了,三井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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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天晚上,他们四个人齐聚在霞飞路的一家西餐馆里。
洋平一坐下,便说:“三井先生,你的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要好了。”
“恭喜。老实说,我觉得三井先生这次受的伤毫无价值。”洋平笑了笑,“对不起,我实话实说。不过,我很高兴自己因举手之劳,而成为三位的座上宾。”
三井说:“水户先生说得没错,就事论事的话,的确是毫无价值。”
“三井先生,你别在意我说什么。我是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对利益回报看得很重。所以,始终难以理解先生的抱负。不过,一直心存敬意就是了。国难当头,总要有像先生这样的人,才不至于令人绝望。”
三井被他说得有点窘迫:“我不过是本着一个记者的职业操守,没水户先生说得那么伟大。今晚请先生来,是想谢谢先生。要不是先生帮忙,我还真不知道,我表弟和晴子小姐能否平安来回于南京上海之间。”
“三井先生,你直接叫我洋平吧。我没什么文化,被你先生、先生叫得头皮发麻。”洋平笑着说。
他想起那天去南京的事,对三井的担忧颇以为然,流川和晴子对大小环境几乎一无所知,能平安活到现在,除了上天眷顾,还真是找不到别的理由。
晴子微笑着说:“这倒是真的。去南京时,水户先生一路上拿出很多通行证,我看得眼花缭乱。唉,我果然是什么都不懂得。”
洋平看着她,温和地说:“我说过,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没什么好知道的。”
三井笑了起来:“水户先生,不,洋平,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洋平笑着说:“彼此,彼此。能在上海认识诸位真是不胜荣幸。”
这倒是他难得出口的一句真心话。
这顿饭吃得甚是融洽,一直在说话的是三井和洋平,晴子则在一边偶尔插话,流川基本上是个听客。
他的心情很平静,也很愉快。
虽然他永远都是热闹的旁观者,但这并不代表热闹对他没有影响力。
三井没事了,仙道很快就会来上海,一切都还算好。
洋平和三井都是那种在上海很有人脉的人,一个晚上,被打扰的次数也多。
晴子忍不住说:“三井先生,水户先生,你们认识的人还真多。”
三井苦笑了一下:“做记者就是这样的。烦死了。”
“我和三井先生不一样,认识的都是无趣的人。对不起,扫大家的兴了。这样吧,我想请你们到舍下吃顿便饭,不知在座的诸位有没时间赏脸?”洋平探询地看着他们。
流川和晴子还没说话,三井夸张地说:“那太好了。随时都可以。”
他热烈响应的样子令流川和晴子愕然。
洋平笑着说:“那么就后天吧。”
“很好。就这么决定了。”
流川很了解三井,他虽然有时会头脑发热,但待人接物极有分寸,何况,就算水户洋平在上海是很体面的商贾富豪,以三井从不趋炎附势的个性,以及他们家族在美国的豪门望族地位,还是很难理解他今晚对一个生意人表现出的、特别的热情和友善。
难道三井真的认为,水户洋平是个与众不同、值得深交的人?
他隐隐觉得,三井这次请水户洋平吃饭,绝不仅仅是答谢这么简单。
在西餐馆外面,三井说:“水户先生,你比较顺路,麻烦你送晴子小姐回家。”
水户洋平笑着点了点头:“没问题。”
他们走后,流川终于忍不住了:“三井,你今天晚上…… ”
“吃错药了对不对?”三井叹了口气,“枫,你有时真的很迟钝。”
在车上,三井说:“你难道看不出来,水户洋平很喜欢晴子?你以为他真的会无缘无故帮我们?那都是因为晴子的缘故。晴子年纪已经不小了,除了北野先生和我们,她在上海没有其他的熟人,你也不想她找不到归宿,没有着落,对不对?我觉得水户洋平人很不错,晴子如果把一生托付给他,应该会得到幸福。”
流川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没想到民主斗士三井先生,还喜欢乱点鸳鸯谱。你还记得,那次在重庆遇到的,那个叫樱木的军人吗?”
“拿枪指着你的那个军人?当然记得。我知道他也很喜欢晴子,但他如今在前线打仗生死未卜,而女孩子是不能一等再等的。反正我觉得,水户洋平更适合晴子,也更让人放心。当然,晴子要选择谁,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只是想尽一份心,希望晴子能幸福。这种时代,多一个人幸福总是好的。”
三井早就想过,一根筋似的晴子,最终可能还是会因放不下流川,而拒绝水户洋平,但他还是该付出属于自己的那份努力。
结果会怎样,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流川这时想起了樱木,那个在人前为晴子流泪的樱木,依然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影像之一。
他当然也希望晴子能幸福,也隐隐觉得,三井的看法应该是对的,也许水户洋平更适合晴子,多一种幸福的可能总是好的。
他也不希望晴子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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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洋平送晴子回家的路上,俩人始终没有说话。
洋平已经猜到了三井的意图,晴子也感觉到了。
他们并肩而坐,却心态各异,但都对三井心存感激。
毕竟,在这个时代,热心的人是如此稀缺。
洋平心想,也许终有一天,晴子会看到他的好,而接受他。
晴子却想,身边这个人真的很好,但她能把目光从流川身上收回,投放到他身上吗?
她的理智希望可以,但理智往往不能决定一切。
这样,洋平就成了三井他们在上海少数有来往的人之一。
五月过去了,接着六月也到了尾声,仙道仍然没到上海来,这似乎也在流川的意料之中。
他只能继续坚持而远望地等待着,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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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国民党在完成了内战部署之后,撕毁自己签订的《停战协定》和政治协议,公然以大举围攻中原解放区为起点,发动了全面性内战。
在华北、华中,早已是炮声隆隆,战火纷飞,国共两党的军队正拼搏厮杀,胜负难分。
在南京,和平谈判仍在继续。
两党的代表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地在谈判桌上讨价还价。
虽然明知和平已经绝望,但国内外舆论和普通百姓并不完全了解内情,对和平还存有幻想。
因此,仙道和他的同事们,必须在谈判桌上与对方周旋到底,直到真相大白。
于是边打边谈,更确切地说,是表面谈判,实际大打,和谈便成了烟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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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流川正在音乐教室里为几个学生辅导演奏技巧,三井难得地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对流川说:“枫,还不回去吗?”
流川点了点头,等那几个学生走后,问:“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我从中共办事处过来的。”
流川心中怦的一跳,心想,难道仙道来上海了?
果然,三井说:“仙道他们从南京过来,刚举行了一个中外记者招待会,我也参加了。因为近,就过来看看你走了没有。”
流川心想,他真的到上海来了。
他们一起出了校门,走在霞飞路上,三井说:“仙道这次是来参加善后救济总署,为解决黄河堵口问题召开的联席会议。”
流川疑惑地说:“黄河堵口?”
“这件事说出来就好笑。在抗战的初期,政府军队节节败退,妄想依靠黄河之水泛滥阻止日军前进,就把河南花园口的黄河大堤溃决。结果黄河改道,使所经之处,六百万人民倾家荡产,流离失所。现在,他们为了大举进攻解放区,又故技重演,想下令限期堵口,企图迫使黄河改归故道,把洪水引到解放区去,以为这样就可以打败对手。我还真没见过为了赢得战争,这样不顾惜自己国民性命的政府。”
流川不由想到了高头,这样没有人道的命令,真的是那个瘦弱操劳的老者发布的?简直难以相信。
是不是任何人,只要牵涉到政治和战争,都会疯狂残暴起来?
所以,战争对于政治家来说,不过是政治的继续,是杀戮的游戏。
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远不止切肤之痛,他们永远是战争中的悲剧角色。
三井说:“对了,枫,仙道刚才对我说,本来想请我们到办事处吃饭的。但因为明天就要启程到开封去实地考察花园口堵口工程的进展,所以,只能等下一次了。他让我对你说声抱歉。”
流川想,说声抱歉,仙道甚至连当面对他说抱歉的时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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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一架银灰色专机离开上海,向着黄河岸边的古城开封飞去。
仙道凝神俯瞰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