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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 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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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袁绍改派自己亲卫为豫州刺史,率兵袭取曾作为孙坚豫州刺史治所的阳城时,孙坚仍在追杀董卓未归的路上,得此消息,独坐帅营主军帐的孙坚感慨万千,只叹一声“果真诚如瑜儿当日所言啊!”
  
  彼时正是初平元年的深秋,孙坚刚刚修复完被董卓挖掘的汉室陵墓,引兵回程驻扎在鲁阳城外,三千精骑的营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林间空地,月白色镶黑边的旌旗在营帐上方飒飒飞舞,似墨染天空中层峦叠嶂的云层,月上柳梢,巡逻营、了望营各司其职,军容煞是肃整。
  
  主帅的大帐里灯火通明,孙坚独坐案前,左手边一块方圆四寸规规整整的玉质饰玺,上纽交五龙,侧翻在案,底部竟赫然八个虫鸟篆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孙坚睥睨了几眼那玉玺,右手不由得握紧了一封打开了的书信:
  “舍弃玉玺、速回江东、刘表奸诈、小心伏兵。”
  
  十六个清新隽永的小楷跃然丝绢之上,字如其人,孙坚仿佛又见到了那个一脸谦和有礼的温润少年,那日里他只身前来为自己送行,苦劝无效的委屈不甘布满双眸,“文台将军此去珍重”的忧伤话语犹在耳边,那时的自己不明所以,现在,却是全然了解了。
  
  只是,传国玉玺要拱手让于一帮背信弃义之徒,实是心不甘!!而奸诈小人,却是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小瑜儿,我孙坚,终是,要让你,失望了,只愿我儿,能好好待你。
  
  是夜,孙坚招来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名忠义良将,定下了若自己身遭不测要全力辅佐少将军的誓约,并私令程普好生保管传国玉玺定要亲手交予孙策之手。程普郑重指天立誓一一应了,正欲退下,却见自家主公拿出了素来珍爱的松纹古锭刀,一脸恋恋不舍地交予自己,缓声道:“这把刀,就留给周家小瑜了,他日相见,你再代我向他,道声歉吧。”
  
  次日,孙坚便踏上了征讨荆州、攻打刘表的不归之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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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烟柳初萌,任北方烽烟四起、遍野哀鸿,巢湖之滨的舒城仍是琼花豆蔻,岁月静好。这一日,骄阳初红,周府后花院内,一袭轻慢纱衣的周家少主正带着孙家最小的妹妹尚香和某人的诸位弟弟在古榕下捉迷藏,孙尚香已满三岁,倒是异于别家女孩地走路比说话早,这厢里跑跑跳跳好不利索,却咿咿呀呀吐字不清,捉不到周瑜只追在后面奶声奶气叫着“红警嘚嘚”(公瑾哥哥),直叫得周瑜满头黑线,毫无悬念地想起了千百年后风靡大江南北某款单机游戏。
  
  老榕树下大家正玩得高兴,一阵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忽然噼里啪啦地传过来,只见得管家老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少主啊,孙家大公子抓了二公子骑马出门啦,说是要去遛他——喔,不,遛马( ⊙ o ⊙)啊!”
  
  周瑜听罢,无奈地将尚香交与侍女,唤来书房里正规规矩矩认真习字识数的吕蒙,让他看着一群扎着包包头的孩子玩耍,揉揉眉心,吩咐管家道:“把翩跹牵来。”
  
  返青的草场一派春意盎然,到处弥漫着新鲜的青草香。周瑜轻夹马腹,让“翩跹”小跑着一路寻找“惊帆”的身影,忽见得前方一匹墨蓝宝马昂首长鸣,青鬃墨尾凛然风中,恰如龙驹一般,马上的俊逸少年抓紧马鬃,两腿扣在马肚上,吆喝一声,“惊帆”立时鬃尾腾乍,飓风一般掀翻四蹄向前方目标物冲将过去,不经意的撇了一眼“目标物”,周瑜顿时一身冷汗,距离“惊帆”不足百步的“目标物”正是吓得浑身僵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孙家碧眼二公子——孙权。
  
  “惊帆”飞速的直冲过去,孙权大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家哥哥驭着大蓝马骁勇地向他撞来,僵在那里动惮不得。只见孙策用力一侧马身,一脚勾住马蹬,整个人从马上倒挂下来,垂下来的发丝低得要扫到草尖了,探手像薅小羊羔一样拦腰把孙权从地上快速的虏起来,放上马背,道一声“抓紧了”便猛夹马腹,“惊帆”放开了速度,在原野上肆意奔跑。
  
  正自得意间,忽见得身侧一道白光闪过,怀中一空,孙权已被那马上少年提拉过去——稳稳放在马鞍上。周瑜一手攥住缰绳控制着“翩跹”速度,一手揽过孙权轻拍他后背,软语安慰道:“权儿乖,不怕,不怕。”
  
  孙权显是被吓坏了,只僵着身体目光滞滞,此刻被揽进了温暖熟悉的怀抱,才渐缓过这口气,“哇——”一声大哭出来。周瑜轻舒了一口气,道是哭出来就不怕被吓魇住了,一旁孙策倒看得怒气,扬起马鞭作势吓唬,呵斥道:“你是不是男人啊?骑个马吓成这样?!还好意思哭?”
  
  周瑜忍俊不禁,护着小孩儿轻驳道:
  “权儿才八岁上,自然还不是男人,你好好教他骑马便是,吓唬他做甚?”
  
  怀里小孩儿赶紧应景地往周瑜怀里缩了缩,继续像有了天大的冤屈般猛挤眼泪并佯装抽噎,于是如愿换来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公瑾哥哥落在自己额头的轻吻 ,然后极不厚道的躲在心心念念的温软臂弯里冲自己亲哥理直气壮、耀武扬威地扮鬼脸,一脸“你奈我何”的得逞笑容,周瑜垂头替他擦眼泪时,却瞬间转成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直看得孙策一愣一愣,指着小破孩儿“你,你,你——”了老半天,终于怒发冲冠,扔了马鞭连声叨念着“我叫你卖乖!我叫你装萌!”便双手去撕扯自家亲生弟弟。
  
  三人一个追一个躲一个护,在茵茵草地上纵马笑闹着——
  “权儿这性格,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喔。。。腹黑!对!你个腹黑的小碧眼儿!”孙策终于抓到二弟,胡乱替他抹着眼泪、鼻涕、口水,真真搞成一个花脸,只有一双碧色的小眼眸亮亮晶晶,澄澈干净。
  “。。。有你这样说弟弟的吗?”周瑜不忍那肉呼呼的包子小脸再遭毒手,一把抱过来就着溪水轻柔地给孙权洗脸。
  “小小年纪倒是一包子心眼,怪不得爹要给你取字‘仲谋’。”孙策也坐到溪边,手伸到清凉溪水里洗了洗。
  孙权正欲贴近水面看倒影,听到这么一句,马上来了精神,兴致盎然地问道:
  “哥,爹已经为我取好字了吗?你刚才说是‘仲什么’?”
  
  “喔,是‘仲谋’,只等爹有空回来为你戴冠行礼了。”
  
  仲谋——孙权在心里默默呢喃,映着茵茵芳草的眸子里充满了仿佛能射透苍穹美好期许。
  嗯,只等爹回来… …
  那日早春的骄阳肆意烂漫,刚刚染绿的山坡上溪水潺潺,憧憬着自己能提前戴冠取字的孙权远没有想到仅是几日之隔,可以无忧无虑肆意胡闹的童年就草草结束了,自己成为了孙仲谋,而那理应为自己戴冠之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初平二年(191年)四月,斩杀华雄,大破董卓的破虏将、豫州刺史、乌程侯孙坚在征讨荆州、攻打刘表一战中中了黄祖埋伏卒于岘山。
  
  孙权领着弟妹同孙氏族人候于停丧殿外,行殓奠礼,他不时地望望身着缟素跪于殿内主丧位的大哥已然沉默数日,还有那为父上的丧事奔波操劳的公瑾哥哥,亦同样沉默地一力承办着本应由孙家长子操持的礼仪,他知道两位哥哥均是几日未睡,却不约而同地绷直了脊背,强忍着悲伤疲惫冷静处事。
  
  直到数年之后还有孙氏族人口口相传,说当日先主公的丧礼上少主居然一直都没有落泪,果然是生就的王者心肠。但孩子的感受比大人敏锐也直接,彼时的孙权早已被大哥身上弥漫的悲伤压迫得喘息不得,他跪在灵前放声大恸,甚至不顾礼仪,扑到棺椁前顿足号啕——小小的八岁男子汉抛下了所有矜持羞耻,连带着哥哥的份将孙氏的苦痛悲愤一并展示在众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文台将军,杀青了。。。




☆、第七章、拥抱无奈,只有遥遥

  
  已近夜半的大江边,两个全身缟素的少年并肩而立,一轮圆月当空,银辉挥洒大地:长江如巨剑一般划破大地的胸膛,直向东淘尽不计其数的浪花。
  
  孙策挥手将上好的花雕倒进奔流的江水,几条白绢从他腰际悠悠随江风飘荡,身边熟悉的温软嗓音沙哑低沉地念着诗句,合着苦涩浓重的古琴音律——
  “痛饮从来别有肠,何处吾乡
  笑醉随君三万场,不数离殇。”
  
  琴音如杜鹃啼血,狂歌痛饮,风萧萧而起,蔓延大江两边的万倾芦苇一片银白,瑟瑟芦花间尽是浓重的难以化解的悲戚。
  
  那一夜,两个少年毫不节制地对月相酌,像是赌气般竞相仰头灌酒,一坛解决掉就再开一坛,不知不觉间两人脚下已摆着一排空酒坛,直至月上中天,尚有一丝清明的孙策方抱起烂醉的少年打马踏上归程。
  
  周府少主的卧房里,孙策屏退了一干内侍,独自坐在窗前案边等待刚刚煮好的醒酒茶慢慢变得温凉,不时回望一□侧榻上睡得不甚安然的少年,轩窗外的庭园月色早已湮没,天地间一片烟雨蒙蒙,淅淅沥沥之中,时间悄然流逝。
  
  待得片刻,孙策轻轻取过暖壶往面前杯子里倒出一盏热茶,手指沾上点点杯底水迹,就着朦朦胧胧的烛火,在案上仔仔细细地写起字来——
  先写一个“五”字,再接一个扁扁的“口”,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终是下定决心般一丝不苟地写下“喜欢”二字,竟是自己向来不擅长的规规整整、雕笔画钩的小楷,待专注地写好最后一个“你”字,孙策眼睫的笑容渐渐舒展开来,可嘴角的苦涩却越来越浓重——这茶香温存的一笔一划昭然若揭了自己对他无可排解的、远比温柔更为深远绵长的真挚感情,却偏偏在这悲从中来猝不及防的无奈如此的雨夜无比清晰了出来。
  
  微叹了一口气,孙策做到榻上,轻柔地拉起熟睡的少年揽进怀里,抬手取过已凉得温凉的香茶一口一口地小心喂他,待到茶杯见底,方俯身将怀里人安置在榻上,替他紧了紧身上柔软的薄衾,眸色落寞地摸出怀里那犹带了自己体温的勾玉放至枕边,上方书着的“伯符”二字映着烛光清晰依然——孙策慢慢起身退开,默默地关起了轩窗、吹熄了烛火,一路行至门前方停了片刻,却终是没有回头,只悄然,掩门而去。
  
  天色大亮时,孙策已经离开了舒城,护送孙坚灵柩举家迁往吴郡。
  
  ————————————————————
  
  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周瑜在宿醉的昏沉与凉意的侵袭中辗转反侧,直到日上三竿才好不容易醒来,身边被褥已经冰冷,同塌而眠的痕迹犹在,却再也寻不到那方温暖,睡塌一侧的书案上水渍已干,徒留一缕茶香——
  周瑜勉力推开案前轩窗,时常追逐迷藏的暮风古榕下空空荡荡,只有静静躺在枕边的小小勾玉,入手微凉… …周瑜轻轻婆娑那清晰的“伯符”二字,目光寂寥——伯符,为何,你就不能也听我说一句:你还有我… …
  
  这年的春天舒城总是笼罩着绵绵细雨,日子无比惨淡地滑过,周府后花园里的芳草寂寞地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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