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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感觉有些泄气,嗯了声也没有开口就坐下,刚醒还没什麼胃口,一碗粥只喝了几口,拿过一只馍,学他的样慢慢地啃。吃下大半只,便再咽不进一口去,沉闷了的气氛实在勾不起自己的食欲。
偷眼看他,银色绡带将清松发丝连带不羁的留海,都挽在左后侧,一张脸全看在自己眼中,红润的一双唇抿得优雅无双,一下下地咀嚼,没发出丁点声响,文静雅致的吃相,却又不是那种呆板成规。不敢相信这双唇曾亲吻过自己,是自己熟悉的容颜,可此时一种无法言语的生疏却横亘了自己。
本想问他,要去哪儿,这么简单的话,突然就问不出口了。也许觉得打破了这种贫寂,有些悲愫就将无情,自己就将再也不容。其实很清楚,这样的时光终将过去。
离得这样近,就像现在,和他一起干干地啃馒头,也是好的。将那剩下的半只馍放回盘子,一顿饭再长,也总有吃完的时候。
“床你睡,我坐坐就行。”
这是自己被他叫醒后,他说的第二句话,淡淡地语调,听着却觉得有些沉。
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已是睡意全无。瞟见他坐在墙边的木椅上,靠上椅背就闭目,该是有些倦意了,行了一天的路,多少是会累的,蔓笙向内侧挪了挪:“还是来床上躺躺吧!”声音有些干巴巴。
半夏睁了眼,目光由地上慢慢移到自己脸上,眼神有些不稳。
蔓笙才察觉自己在这样的当口,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不恰当。
他果然没有动弹,也没有话语。
心里难过,他又怎会愿意和自己睡一个床?将自己带出谷,到现在还容自己在旁边,那已是做到至极了吧?不过还是将被子挪到中间,靠墙躺了下来,没有目标地呆望,盛夏闷雨前乌云样的灰色帐顶,压迫得自己难以透气。
就在蔓笙认为这漫无边际的暗夜将会乏味了所有的期待时,床板一低,半夏躺在了身旁的空白处,自己心里的空白却没有因此而被填上。中间虽只隔了一条被子,感觉却是山重水复。
他在自己旁边,气息很轻,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可自己无时无刻不强迫着提醒自己:他在,他就在身旁。隔了很久,自己也没有转过头去看他,因为觉得很不知趣。他应该睡着了,僵硬地躺着很累,蔓笙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呀……”
手臂被握住,微微地疼痛和突然,都让蔓笙这声叫得不小。转过了头,看到他简明的轮廓,两片唇瓣蠕动着。
“不要动!”黑暗中他的声音显得低沉。
他这样一句听不出任何感□彩的话,都能让自己心头干涩得像一只被剥了壳的荔枝,吹在冷风中。
他的手在自己前臂缠着的纱布上蠕动了一下,就伸了回去,之后就没了动静。
蔓笙不知道他有没有睡好,自己是这一夜都没能睡沉稳。
第二天当然是疲惫地睁开眼,这才知道两人歇脚处是一户农家。
慵云懒风,草醒土芬,天空说不上的明丽动人。
今日半夏没有运轻功,两人步行,他的速度不快,蔓笙不知道要去哪里,恹恹地跟在后头。穿过一个小村庄,又是一片林子,林子不荒,枯叶覆盖的蜿蜒土径宽敞,很好过人。
艳媚的阳光间或洒下,鲜明了青芽和攀附的野蕨,春的朝气荒芜了冬的萧瑟。蔓笙闭了眼,急急地吸了几口气,将这春的生机也一并灌入自己的身体,夸张地舒展着四肢,一扫慵乏。满足地睁开眼,半夏已停下来,回望自己,脸上是平静的,不过在自己看来却是有点素陌,规矩地缩回四肢,跟了上去。
他还是站在原地睨自己,末了问道:“除了西街花坊,你可还有去处?”这么平淡无奇,近乎冷漠,就像这初春的早晨,依然充斥着冬天的寒意。蔓笙怅然摇头,他到底是不愿自己在他旁边的,可偏偏自己又是这么个无处可归的人。
如果自己有去处,他想怎样?甩了自己吗?虽然是早晚的事,还是有些郁闷,步调不由得又放慢了些,一片青桐叶递到了自己面前,上面滚动着晶透的水珠,也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水,别扭地接过来托着吃干净。就因为“这个”心里又生出了一点期待,真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虽是走了一天,但没赶多少路。到傍晚时,进了一片竹林,这是一片慈竹林。
正要担心今晚要在哪儿落脚,一座木屋被腰高的青竹篱笆圈着出现在竹林密处。圈中枯叶被清得很干净,种了些黄蕨,地方虽是清净,但却荒僻,有谁会把家安在这种地方的。
思索着今晚是不是要住在这小屋,半夏已一步跨两阶推门进屋,轻车熟路得就像回家一样,而事实也就是回家,蔓笙愕然未几也跟进了门。
屋子不大,除了一个厅室,还有两间别屋,家具以木橙和竹青为主调,天然的藤、竹等材质质朴的纹理,使空间蕴含一种悠闲、舒畅的生命,而窗牖和竹拱门上垂挂着的粉色纱帘又平添些可爱。
简约又不失温馨布置,全然不是外面看似的荒凉,想他是费了心思的,家就应该是这样让人心境宁静,只是这样的暖色调屋子怎么都让人觉得该是女孩子住的。
蔓笙有些反应不过来,转头瞥见半夏撩开了纱帘,些些阳光随风步进来,手里正捏着茶杯边饮边着吹风,脸上满足的安逸感让人不容质疑这儿不是他家。
他曾和自己提过,全家被灭的身世,那么后来他就是住这儿的了。
晚上,自己被安排在其中的一间别屋中,不知怎的自己这会儿就是那么的笃定:这间就是他的房间而不是客房。
仔细打量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房间,从没来过,却觉有种亲切。抚过屋中旧成紫色的藤山桌上的窄窄裂纹、桌上精巧沙漏的不起眼小缺口、木墙整齐的纹路。
躺在床上,虽然只有太阳的烤香,自己还是一遍遍地深闻着被子的味道,试图从各种微不足道的无意间留下的细节中更多地揣摩他过去。
心里的期待又一次膨胀了。
这样的心情几乎又使自己一夜未能眠。
隐约中感觉有些凉凉的,睁开了眼,天已大亮,翘起头望了望,斑斑驳驳的纱布凌乱在手边,自己手臂的伤口已结上血痂,高高硬硬地一条痕起,咋看像趴着条掀了壳的蜈蚣,现在和上乌褐的药汁看上去恶心极了,蔓笙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而那个正拿了棉棒为自己涂药的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似的。
当下她抬起头,不客套地说你醒了,只是像好友知己般关切:“还痛不痛?”声音甜软,如春风下的水波一般温和的笑容将本就水灵的眼睛修饰得更加完美细致,指头缓缓不停地擦试。
在这样的温柔下,蔓笙只做出摇头一个动作。
她望着,又是弯了弯眼睛:“是蔓笙吧?我叫牧菱。”
女人是恬淡性子,并不多话,这善解人意任谁都觉舒服,随意地浅笑着复又低头涂药,力道适中不痛不痒。当蔓笙还在发愣的时候,牧菱脸上突然欣喜,起身时微腆头,紫褐长裙盖着绣鞋,散发出来的柔美如雪梨花般婉约,站在了刚进来他的身侧。
她与半夏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脸上全然不同于刚才的温柔让蔓笙故地感觉到亲昵。
他跟她是什么?心头隐隐约约,只是不想去弄清,可单单一个“你不想”又管什么用。
“……我是袖的未婚妻……”片刻的沉默之后,牧菱别过头朝蔓笙看过来,腼腆地介绍,微红的颊,为她的柔美添了恰到好处的可爱:“这竹屋地儿偏僻,住起来却清爽净雅,可是静养的好地方。”言语间,都是要留客的意思,也泄露了女人对日子的兴致,对身旁这人的情意。半夏一脸的淡然算是附和,正对蔓笙,眼神直接而坦率,并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回头话又有什么可回避的。
蔓笙不是很能反应得过来,连带牧菱话语中那个 “袖”字也是同样是生疏得难以做出反应。
墨色腰带高扎于胸下,圆宽的领子,刚巧露出肩头的白皙肌肤、微凸的骨痕,她又靠近了一步,红色喇叭状拖袖下伸出的一双手浅浅地勾住半夏的尾指,蔓笙的目光就留恋在了……那个不起眼的地方…………两人相牵的手。
坐在朝北的凳上,不引人注意地皱了一下眉,低头,蔓笙眼角带过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粥!难道身体已差到每餐都要喝粥了?看了看饭桌旁两人碗中的白饭,心里一阵烦躁,往嘴里数了几粒米。
筷子拨了拨碗中的青菜,其实自己是喜欢这种被热水焯过后青油油的青菜的,可拌染着香菇的味儿,就一般般了。
“……是不是菜不合口?”牧菱紧着嗓子,声线甜美依旧。
意识到走了神,蔓笙急急向面有局促的她摇头,笑着将一株半生的青菜塞进嘴里。就算是桌上摆着的清蒸,小炒的几道菜艳丽异常,也不能改变这顿饭的拘谨。
见蔓笙开始吃起来,牧菱也缓了心,习惯性地夹菜到对面半夏碗里,轻声和他聊着些蔓笙听不明白的。她讲话的语调跟半夏有点相像,是不是生活在一起久了,两个人就会莫名的相似?!
感觉到自己的不恰当,蔓笙沉默着没有插话,埋下头又往嘴里拨了几粒米,抬头时,近乎撞上送到面前的那块鱼腹肉,惊诧之□子躲了躲,连带着碗一起挪动,鱼肉就着擦碗沿“啪”的摔在桌上。
半夏举在自己面前的筷子在她的惊呼中没着落地伸了回去。
“沾到了吧……我去打些水来抹抹……”说着牧菱已快步转进了里屋。
又盯了眼静静趴在桌上的那块鲈鱼肉,心里难受起来,蔓笙感觉这样的自己像是在故意耍性子似的,事实上他也这么认为了。
“你这是做什麼?”半夏的调子不再是淡淡的,而是极不耐烦的责问,眼里的光也是利的。
从没有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讲过话,蔓笙心尖木木的,开不了口,刚才溅在眼下的鱼汁,这会儿顺着面颊缓缓淌下来,凉凉的湿润,一度错觉是泪水。
半夏松了筷子看过来,良久:“我该拿你怎麼办才好呢?……”幽幽的语调,他双眉展开,神情稍柔和了些许,看去却总觉隐着烦倦,就像他刚开口时的意兴阑珊,蔓笙心口渐渐由木到胀紧。
隔屋传来乒乓的声动,后急急忙忙碎步而来,显然她失了平日的优雅,仓促紧迫地要来挽救:“不要乱动,小心沾了汤汁。”看到牧菱娇嫩脸颊布满抱歉,蔓笙竭力露了个笑脸断断续续:“沾上就沾上了,又不是什么新衣服,没什么打紧的……”
爱美可是女人的天性,她自然是不依不饶:“还好油渍没上衣襟!”还敏锐地觉得些不妥,余光瞟了半夏,低声:“平时你舞刀弄剑,破石削竹,到能毫厘不差,今儿怎么一筷子菜竟失了这许多准头。。。。。。”
她淡淡的责备,半夏无言地受了也不见丝毫赧色,两人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