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翊辰病恹恹的随着小厮走到了安家的书房,他不过是穿了一个前院而已,短短路程已让他力不从心。他把雨伞收起放于廊下,打发走他后看四下里无人,便力不可支的倚在门边上歇了口气才去敲响书房的门。
没人应门,可小厮确实说他家二少爷在书房里。苏翊辰竭尽全力又挪了几步,透过半开的窗看见了里头已伏在书案上睡着的沈君淮——他上半身离了椅子柔软的趴伏在桌上,伸出的手上还拎着一本翻开的书,这边窗扇大开,冷风吹进来,吹乱了沈君淮的头发,吹起了书案上铺的宣纸,一张张如同零散的蝶翼滑下桌子,最终落在桌脚旁。
苏翊辰气息衰竭,在对开的窗户中迎来了一头一脸的冷风,他顿觉自己已经虚弱不堪,在这不大的风里几乎已经变作了那几张薄薄的宣纸,飘出了人间,将要从沉睡中毫无知觉的沈君淮身边悄然无声的隐去了。
苏翊辰猛地推开了门,一阵乱风呼啸而来,掀起了一地的宣纸,把熟睡的沈君淮一下就吹醒了。他懵懵懂懂的支起身子,睡眼惺忪中见到站在面前的苏翊辰穿了一身白袍子,一张脸苍白如同厉鬼,脚下的白鞋溅了不少泥点子,进来几步便在地板上踩出了脏兮兮的鞋印。
“你怎么来了?”
“早上官府来过,说先前那下人死因断定为被猛兽所咬,随便撂下几句结论便走了。”
“……如此结论早已预见到,既是无头公案,官府自然也就随手抛下个结论便了事了。”
苏翊辰不答话,人如鬼魅,站在屋子里仿若身形都透明了,随时要随风散了去。沈君淮心里坠着秘密,此时对于女鬼作祟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也在意不起来,便是对着苏公子也无话可说了。他拾起被风吹落的宣纸,放在桌上铺整齐后拿过一方白玉镇纸压上。
“外头还在下大雨,翊辰你身子不好,还是先歇几日,待到你精神些了,我们再去继续查探吧。”
“我时日无多了……那女鬼怕我,见我便逃走了,必定是知晓一些事情的。再者,这女鬼不除,还不知要死几个人。”
这是一颗还温热的人心才可能生出的念头,沈君淮对此微有些诧异,这是一缕为复仇死守十五年的冤魂,如此温热的心突然生在了他的身上,那,恨意呢?绵延了十五年的恨意,是否可以凭着这颗心让其消散。
“莫慌,我日前已带信给我大哥,他认得宝华寺的主持,据说那是得道高僧,对于驱鬼不在话下,应是这几日我大哥便会带着他登门来了。不过到时翊辰你需要回避,你身子如今那么弱,冲撞了不好,你想办的事我会替你办妥,不必挂怀。”
屋外大雨未歇,香炉被洒进的雨水浇熄了,残存几缕青烟在半空里的雨点中垂死挣扎最后衰败在虚无中。苏翊辰看着沈君淮起身关窗,打开香炉拨弄里面尚未烧完的香料,他看着沈君淮微躬的背影,单薄的脊背上中间拱起一条线,似是被笼罩在雨雾中模糊的山脊,从远方而来,最终掩进了层层叠叠的纱幔下。
那上面铺满了寒冷的月光,如同十五年来从未照进过阳光的井底一样寒冷。
“苏成已死,君淮,是否这女鬼也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
“那位主持登了门,不如让他替我做场法事将我这一生也一并送走吧。”
“翊辰……”
“十五年后重逢,我是五岁的苏翊辰,君淮你却已经二十,我们相差的十五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翊辰,不是这样……”
“十五年前的那枝海棠,再也不会开了。”
看着苏翊辰步履迟缓的走出书房,拿过廊下放着的油纸伞,撑起伞缓缓走进了雨幕中,离沈君淮越去越远。
雨水似是重重的叠嶂,终于在此刻将苏翊辰远隔于千山之外。
苏翊辰不信他,从一开始就是,他沈君淮安得什么念头兴许在苏翊辰心中一清二楚,唯独不知,那枝海棠并非是他的债。
太沉重了,这样沉重的心事秘密如同人生长河底的一块巨石,长年累月的水流都已无法挪动它分毫,只能忍受他沉重的分量在岁月里一分一寸压入淤泥——那些心头肉生出的淤泥,每入一寸都要痛的死去活来。
沈君淮记得十五年前后院的海棠,怒放的时节已过,花瓣掩埋在过往旧事的泥里,压在心头的巨石下,烂做了来日路上的坎坷苦难。
他一抹脸颊,才发现,已满是泪水。
22。
四月间的夜里,寒气如弥漫的月光一样包裹着孩童的身体,他光着脚,站在树丛后面,井里传来的挣扎声在寂静的夜里渐渐平息。苏成转过身,衣袖擦掉额上的冷汗,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树丛底下那个一脸惊恐的孩子——大少爷!那井里的是谁?!刚才被自己抛进井中的是谁?!
“弟弟呢?君淮弟弟呢?”
“……大少爷………………”
他站在树下,看着苏成一步步走来,脸上表情狰狞,似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君淮弟弟在井里,那现在自己要去哪里?
逃吗?
逃去哪里?
该往哪儿逃?
天蒙蒙亮时,沈君逸的马车绕过街角停在了沈家门口。是个阴天的模样,一夜大雨刚过,石板上尚留着几个小水洼,沈家大宅里安安静静,红墙绿瓦在阴沉的天幕下却是亮眼的很。再朝前走一条街,便是苏家的园子,一样的红墙绿瓦。
“别去通报了,天色还早,我自个儿回屋就成。”
“是,大少爷。”
回到房中,周玉笙还在熟睡,日渐突出的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沈君逸在床边放下披风,看了一眼周玉笙便推开房门又出去了。他回来是为了沈君淮,不,应该是为了苏翊辰。
沈家静悄悄的,连仆人都还在沉睡中,整个园子里没有一丝声响。沈君淮在这样的静谧中陡然从床上惊醒,桌上燃了一夜的烛火此时摇摇欲坠,最后一点灯芯即将烧化,他在昏暗的火光里瞪着双眼半晌才算从梦境中走出来,眼前荡来晃去的却依旧是梦里苏成那张狰狞的脸。
尖嘴猴腮,带着丢孩童入井后的戾气,在五岁的自己面前,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鬼。
井里漾起的水声,在月色下寂寥的声响,是你等待的绝望吗?
就在沈君淮还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无法平静的时候,蓦地传来的敲门声,外面响起了沈君逸的声音:“君淮,开门,是我。”
昨日就已收到了沈君逸的信,信中嘱咐君淮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在家中等他赶回扬州。虽说自己可以不要做行动,但苏翊辰可不能压抑住自己那颗复仇的心,不过上次一别后,沈君淮也没去看过他,自然不知他是个什么打算。沈君逸日夜兼程,不到三日便回到扬州,此时出现在门外是一副疲惫的模样,眼底青黑,神色萎靡。
“大哥,你气色不好,不如先回房休息。”
“不用,倒是君淮你这才一觉醒来,怎么气色倒是比我更加疲乏。”
“嗯……没睡好,梦见了……”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返身关上房门,沈君淮找出一支新的蜡烛,打开火折子给点上了。昏黄的烛火下,二人相视,皆是面色苍白,较之苏翊辰更加接近鬼魅。沈君逸嗤笑一声,觉得天意弄人,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反倒是愁成了鬼。
“大哥,现如今,怎么办……”
“查到那女鬼的底细了么?”
“苏家十五年前死了个丫鬟,就在我走后几天,据说是偷了夫人的玉镯,畏罪吊了脖子。”
“那枚玉瓶,翊辰说是震鬼的?”
“应该是这个意思。”
沈君逸听到这里,执起剪刀,挑着灯火剪去了一段烛心。
“兴许,不是偷了东西,而是……知晓了一些别的事情。”
“知晓……苏翊辰被丢进了井里……”
“无论猜测是否属实,尽早将此鬼送入地府总是不会错的。”
天色已迎来清晨,却因为阴雨天的关系,屋内还是昏暗一片。跳动的烛火使得二人落在墙上的影子颤颤巍巍,似是个随时即将消逝的样子。沈君淮忆起那日里在雨幕中渐行渐远的苏翊辰。
'十五年后重逢,我是五岁的苏翊辰,君淮你却已经二十,我们相差的十五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十五年的等待,已经腐蚀了苏翊辰,投入井底的月光,牌位前几柱清冷的香火,都不是让他煎熬的缘由,一切都出自于恨意,对着世间无尽的恨意。这恨意,如今怕也落到了沈君淮他的肩上。他曾经一心爱慕过苏翊川,觉得爱意大概不过如此,在周围看着他,与他游乐,即使不属于自己,也还是欢喜的一颗心沉稳又安宁。
现下呢?
现下是爱上了一只鬼?
背着沉重的债,爱意如同沉入了深渊的绝望,连光都觉得是可怕的,不可见人的。那些深埋在各自心底的爱与欢喜,如同四月的海棠,在沉甸甸的白雪下抬了头,可是……终究是……太重了……
“那,翊辰……不是太可怜了……”
“君淮,此时此刻,你已不可再心软。什么秘密,什么探寻,一开始是你选的,结局也是你选的,将此鬼除去后,一并送走翊辰吧,人世不是他停留的地方,他如今病成这样,也是活受罪。”
“不可……不可,翊辰他没有错,这是他应得的,作为一个活人立于青天白日下才是他应有的,大哥,秘密遮掩了就罢,不要为难他。”
烛心“啪”一下,炸开一朵灯花,霎时映出了沈君淮满是哀戚的脸。沈君逸在这烛火下审视他,觉得相较起自己的亲弟弟来说,他才是可怜又可叹——私心里恐惧自己的秘密曝光,恐惧十五年前的罪孽要再一次降临到自己头上,可一边又觉得自己宽容大度心肠柔软,见不得替自己死去的人受一丁点的委屈。就是这样一个可怜又可叹的人,倒是叫他沈君逸牵肠挂怀了这许多年。那又如何呢?他踟蹰不前难以做决断,那就罢了,恶人叫沈君逸来做,他安生继续当他的沈家二少爷就是。
亲弟弟,十五年前就没了,十五年后,也不该出现。
苏家又死了一个人,是个丫鬟,死在了假山后面,脖子豁了个大口子,与之前的家丁死状相仿。本来鬼神之说不足为信,但连死两人,且都死状恐怖还是惊起不小波澜,苏家几个下人在看到尸体后纷纷示意自己不愿再留在苏家。
苏翊辰在房中听得外间乱糟糟的声音,间隙里几个路过的小厮低声说的几句死人了的话传进他耳中让他难以平静下来。他阴气入体,虽不至于死的那么快,身体却已经在慢慢僵硬,走路都已是大喘气的模样,又怎么可能还奢望在人世间停留三五个年头。那女鬼怕他,看见他便逃了,一定是那鬼知道些什么,现下又死了一人,再如此下去,便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
他与沈君淮说,十五年前的海棠再不会开了,可是现在又后悔了,来这人世重新走一遭,唯一只有他在自己身边,自己却还揣着一颗不肯信任何人的心去怀疑他。
怀疑无错,可——言语伤人。
他岂是不懂呢,只是,已是大限将至,总也是,顾不上如此多了。
沈君淮,君淮。
23。
沈君逸是个做生意的,向来不与鬼神之事打交道,可此次显然是一件关乎沈君淮安危的大事,于是他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