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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长!”“青!”
突发的流血事件终于彻底打破了僵滞的现状,宗像礼司却只是简单地抬了抬手,就重新将场面控制住。他垂眸安静地对上青宝石般的瞳孔,这样一动不动地沉默对视,片刻后,就看到炸毛的小猫渐渐松了绷紧的身体,猫眼里悲伤的水意一闪而逝,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耳朵,默默走到宗像身畔,两只爪子抱着男人被抓伤的手,轻轻舔了舔他的手指。
就像是在互相舔舐伤口——善条刚毅有些出神地想。
……
当天中午,宗像去七釜户御柱塔面见了国常路大觉。
平日习惯性对他表现出提防态度、不等他先开口就完全不理会他,只管自顾自看着透明棺椁中威斯曼蜡像般的遗体的黄金之王,今天却反常地先说话了。
“你的那位下属,可真是个狂妄的男人。”端立于偌大的恢弘空间中,满脸皱纹的老者以漠然的声音沉冷陈述,“那么,让我听听你打算怎样为他善后吧。”
“您不是已经有想法了吗。”宗像礼司淡然微笑,“瞒着我与他定下交易的是大人您,善后之事理应由您承担。”
“你这是在兴师问罪吗。”
“让您产生这样的错觉是我失礼了。”宗像礼司不卑不亢地微微欠身,而后重新端立、从容自若地说,“我也只是想要与您开诚布公地谈论,我本应知道、却被完全隐瞒的事情而已。”
清明的冷彻以及无法撼动的绝对自信,站在对面的男人即使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彬彬有礼,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对自己肩负之责、既定死亡近乎傲慢的无惧无畏,国常路大觉凝视着年轻的青王,“青之王,你足够幸运。”
作为真正掌控国家经济命脉的第一人,自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能与之面对面谈判交易。黄金之王的属性是“发现才能”,饱经风霜的眼睛可以看到命运的轨迹,所以那一天,在黎佑刚刚到达御柱塔下时,就被黄金氏族“兔子”直接带到国常路大觉面前。
和式的门内是与之不太相符的恢弘厅室,周遭的陈设在黄金之力的影响下流光溢彩,传说中的石盘就镶嵌在水晶铺就的地板中央,繁复的纹路看上去神幻玄奥,从边缘延伸出几条曲折的脉络,连接着终端不同色彩的圆台——那是石盘为每位王安排的特定位置,其中黑色的圆台在黎佑甫刚踏足这个空间时骤然一闪,昭示着灵魂与石盘初始的共鸣。
他站上圆台,黑光在脚下铺开,一柄包裹在黑雾里还未成型的大剑出现在头顶——那是尚未觉醒之王的象征。
“竟然选中两位同属性的王,镇守石盘至今,此番情景还是首次出现。”将一切看在眼里,黄金之王以沉稳持重的口吻说,“我想要知道你的来历。”
黎佑没有立刻回答,他毫不避讳地与老者对视,修长的身躯站得笔直挺拔,“听说您的好友,第一王权者阿道夫·K·威斯曼研究石盘,是为了要给人类带来幸福。”
话音刚落,就听到黄金之王低低冷哼一声,“不过是那个轻浮的男人自以为是的妄想罢了。”他顿了顿,威严的目光再次看向黎佑,“你到底想说什么。”
“即使如此,您也一直没有放弃对石盘的研究。”黎佑不为所动,“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否可毁灭,我想,这是您很感兴趣的课题吧。”
石盘强大力量衍生的暗面并不只是剑,但剑却是最明显的副产品,如果王权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复存在,或许可以不必再担心迦具都陨坑那样的毁灭性破坏,这也是一直在研究石盘的黄金氏族所追求的结果,对面的老者微不可见地一怔,凌厉的压迫感骤然断了一瞬,但只这一秒的动容,已经足够让黎佑决定抛出筹码。
“我想与您做个交易,是很危险的行为,但如果真的完成,或许会对您的研究进程大有裨益。”
睿智的老人眸光微动,明锐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剖析着眼前的男人,“说出你的计划。”
被命运选中,并支配命运,石盘给予王权者的力量非常绝对,因此,属性是“毁灭”的黑王,理应具有吞噬一切、即使是石盘也不例外的能力。
然而这样激烈的反抗,又会被赋予王权者支配命运的权利的石盘怎样惩罚呢,比如说,因为毁掉了另一位王权者的剑,导致自身的威斯曼偏差越过临界值——
“不切实际的妄想。”黄金之王深深凝视着对面那张年轻的容颜,突然有些感慨地想,几十年前的他,似乎也有过这种无所畏惧的勇气,因此在同行的友人登上飞艇只留他一人时,也能毫无迷惘地将石盘带回来研究,认为这份力量是可控制的,“意外的后果不是以你之力能够承担的。”
“但我会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筹码。”黎佑以无波无澜的清冷声音说着这样狂妄的言辞,“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及时切断与石盘联结的灵魂,就没有问题了吧。”灵魂消失,存在的痕迹就完全消失了,所谓命定的惩罚,也因为失去了加冕的对象而作罢。
对于黎佑来说,不过只是瞬间产生了想要毁去周防尊的剑的念头,然而放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可怕,想要覆灭的对象牵涉到石盘,没有任何“毁灭”的欲求能够比此更强烈了。黄金氏族长达几十年的研究,依然未能完全参透石盘之谜,但乍看复杂的石盘,却具有一个非常简单的规律,此时更是被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加以佐证。
“……原来如此。”老者微微喟叹道。
在黑王存在、并且本人已被纳为青之氏族的条件下,依然会被石盘破格选中,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的灵魂太过耀眼。
“你想要毁灭的,只有达摩克利斯之剑吗。”
“不错。”无论如何,黎佑的初衷都只是为了保全宗像礼司和周防尊的性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无法预料的意外发展。想毁灭的对象不是石盘,不仅仅是由于石盘是维系这个世界的本源,一旦覆灭后果难测,“力量从来都是双刃剑,需要合适的人合理地利用。”
更是因为,这是那个人选定的道路,“在我眼里,宗像礼司就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想尽力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
在那之后,宗像从七釜户回到椿门,就听说了青悄无声息消失的消息。
在这么忙的关头会突然想喝酒,绝对不是因为那家伙养的猫跑了——看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宗像礼司淡然微笑,“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你说呢,周防。”
学园岛一役后,赤王陨殁,但周防尊还活着,继续作为普通人走下去,或者回应石盘的联结重新成为赤王,黎佑用生命换来了这样奢侈的选择机会。
“……哼。”身畔照旧懒洋洋伏着的男人拖腔拖调地从鼻腔里吭了一声,“完全不一样吧。”
口口声声说着羁绊会成为阻碍的男人,最后却还是心甘情愿为这样的阻碍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将表里不一诠释得淋漓尽致——从周防尊模糊不清的回答中准确读出这样的意思,宗像突然有些恍惚地想起那个不太美好的初见。
因为从小就与众不同,他的朋友素来很少,也许可以直接说成没有,但是由于讨厌粗野无序的东西,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怎么在意,结果就是被一群看不惯他的人偷袭,强行堵在黑暗的小巷子里。脚上的伤着实造成了一定的束缚,将那些人全部揍晕后,他就无论如何都移动不了了。
那似乎是宗像礼司有记忆以来最狼狈的时刻了,偏偏被椎名佑撞到。由于不太想为住在贫民区里的亲人造成麻烦,所以只能选择被他背回家,开始了这段纠缠不清的孽缘。
椎名佑这个人乍看就是普通的面瘫,寡言冷漠不近人情,宗像真正发现他的不同之处,是在那段经常去KARMA的日子,分明不怎么说话也没有别的交集,但椎名佑的存在感就是强烈得让人无论如何也难以忽略,只要宗像仍然坐在店里,面前杯子里的奶茶就不会空,也永远保持着适合的温度,这样的事实,让他产生了一种受关注、并且被照顾得很好的错觉,仿佛在这个人面前什么都不用担心,可以安静随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此的矛盾与反差,加上那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促使他当着椎名佑的面开口质疑他的性格,不想却得到了那样的回答。这个人不是不孤独,而是人生中从来都没有孤独的概念,因此心智坚定、目标明确,侧脸的轮廓永远冷定稳重,那似乎是独属于椎名佑的圣域,会让置身其中的人也感到同样的宁和安定。
所以才在刚成为青王的时候,下意识地跑去找他。
椎名佑租住的公寓并不大,但其中的陈设看起来就和他的脸不一样,灯光与墙壁都是温馨的米黄,房间内洋溢着淡暖的香味,放在他面前的牛奶是恰到好处的温热,一口喝下去暖意沁人心脾,身心都自然放松的状态,让他有些庆幸来了这里。
而更加令人愉悦的是,这个人竟然是理解他的道路的,以及在说出很难走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睛一闪而逝的怜悯。
青王的属性是规则与秩序,所以心性越是坚定的人就越能释放出强大的力量,除此之外,以椎名佑的性子,如果认定了一个人就绝不会被背叛,大概就是在这一瞬间,宗像礼司衡量出了必须收服这个人的价值。
进入S4后,椎名佑所做的一切都在证明宗像礼司设想的正确性,说着“王这种脆弱的生物,无论如何都无法信任”的狂妄男人,作为被椎名佑认定的人,宗像礼司的确没有被背叛,只是没想到会被用那样激烈的方式维护。
宗像偶尔也会对石盘选人的方式产生一些感慨,特定的心性成为特定的王者,之后独自走向特定的死亡,因此只有王才能理解王,王与王之间才能相互吸引、惺惺相惜,而之前会沉迷于椎名佑的所有疑问,都在他被石盘选为黑王时得到了解答。
竟然是象征毁灭的黑王,椎名佑之前的平静,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引发了这一场毁灭风暴的,则是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宗像礼司。
仰首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宗像提起了在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话题,“已经不是赤王却还是一样懒,周防尊,你差不多该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作为黑道龙头的吠舞罗,首领失去了力量的消息一旦传开,会造成怎样危险的动乱,不用细说也能想象,周防尊低低哼笑一声,“‘殉身大义死得其所’,宗像,我以为你会这么说。”
已经站起身背对着他,只身一人向出口走去的青王却只是微微顿了顿,而后不言不语地独自继续前行。
……
S4屯所。
庶务科资料室亮着灯,淡岛世理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摘去眼镜,皱着眉轻压太阳穴的男人。即使椎名佑已经事先提醒过她,宗像礼司的醉态会很惊人,但还是难以想象青王也会有喝醉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选择不打扰宗像,径自去厨房按照椎名佑的交待热了牛奶,走过去一边喊了声“室长”,一边将手中的热牛奶放在宗像面前的茶几上。
杯子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的响动,宗像的动作顿时一滞,陡然抬眸看来,在认出面前的人时,下意识绷紧的身体又再次放松,仰靠在沙发上的姿态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这些脆弱的失态就消失不见,唇角重新勾起从容笃定的淡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