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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侵骨的寒意。
他那时总在想,自己的血一定也是凉的,当吴王的亲兵首领利刃终于穿透胸口的那一刹那,缓缓流淌出的血悄然无声侵润自己的衣衫。
但他却不退半步,反手推了那利刃,一双手掌竟弯曲了刃口,打了一个折向来者刺去。
他终于亲手了结了那个身手十分不错的刺客,寒光熠熠的剑刃,将他的头颅整齐的割了下来,落在本已洒满鲜血的地上。
那时,自己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仰望蔚蓝而无边无际的天空,痛快的吁出一口长气。从未觉得,原来呼吸,亦是上天赐给一个人的一种无上的享受。
他终于活了下来,在二十余人鲜血的浇灌中活了下来。他执着信符踏进了京城的边界,按照父亲的密信,找到了城外接应自己的东瀛忍者首领。
只是此后,他没有了家,更没有了国。父亲远在云州边境,面对隐隐欲动的皇帝,自顾不暇。
他想起幼时父亲教自己识字,最先认得的一个词是“精忠报国”。
那四个字是镌在霍府家中知恩堂前的一块碑上,笔划苍劲的斗大字迹,乃是先祖遗泽,由稚稚童音声声念出,得到父亲抚须微笑。
谁会想到有这一日,执信如山的父亲会密信告诉自己,不反暴君则就必须束手待宰。连同温婉慈和、从未亲自开口叫过一声的母亲,都成了午夜梦回里惊悸的记忆。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有了母亲,却又来不及相见,不曾唤过一句,便阴阳两隔,永不再见。
妹妹子蘩的抽泣犹如鞭笞,打在他的心头,激起一腔的怒火。
曹元鸿,这个真正的衣冠禽兽,这般虐待母亲,若他不是子静的生父,他发誓,必然手刃此等无情鼠辈。
他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曾经温润如玉的贵族少年时光,在现在渐渐淡却为一束水墨剪影。一片一片,都是不能捡拾得起的永恒定格。
京城里,四处都是追捕他的禁军。他的性命,价值十万两黄金,堪称连城。
1132章 番外:一石二鸟6
第1133章 番外:一石二鸟7
夜深人静自梦中挣扎醒来,胸口沉闷如压着一块大石,才能够明白这个事实。更令他心痛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子,竟然在自己眼前,被那个暴君压在身下蹂躏。
他曾经设想过她如今的模样,却远不如再一次见到她那般的心动如醉。
想当初在江南嘉兴见到她第一面时,她不过是粗布荆服,浅笑嫣然之间,便已令他怦然心动。而时隔近三年再见,而今她已是天子宠妃,周国后宫至为尊贵的女子,居精美奢华的湘云殿,美貌才情名动天下。坊间都有盛传,当今皇帝欲立曹家女子为后,早在几年前,便开始请当朝名士辅导学问课业。
霍丛烨也曾在无数个梦醒的夜里,暗暗问过自己,那些刻在心头的盟誓,如今她还记得么?而自己,还存有这样的执念么?
想到子静,那个纯净如玉的少女。水晶骨头,琉璃心,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焉能真的甘心一生做了天子妇?纵使真的拥有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尊,她便能安心立在百花从,中看夫君左拥右抱,香玉满怀?
不,其实她更适合像初遇那般,盈盈立于世间,如旷谷幽兰,清香不染尘世之俗。那才是她的心性,只是可恨自己的一时自制,一手误了她的人生。
山水流转,岁月无声的葱茏年华,不远万里回京再见。他,竟然真的再见了她。她渐渐长成妙龄少女,素衣锦服,天下最为精美奢华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竟然丝毫不觉显眼…………其实只是因为,穿的那个人,本身已美如明月而已。
何谓思念?人世间的思念,只是一首诗词的容量。其中,有关于情感的记录。从指尖悄然流走的一切,流放了怎样的命运或人生?那些容颜,存记于心的容颜,也许彼此都很熟悉。
就如那一刻,她站在他面前,通身不染脂粉俗艳,却娇嫩的叫人心头隐隐生疼。三年未见,他却真的不曾觉得陌生。
那一眼,仿佛是在百花盛开的春天里,触及一朵最为娇艳柔弱的素白牡丹。他只看了一眼,竟然失去了再看的勇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不仅是诺言,更是他悄然郑重定下的一生的执念。而今再见,他却觉得,自己心里这个念头,只是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在他归来之后,终于得知一切的真相。原来自己竟然是姨母与父亲的亲生子,只是碍着礼法,姨母才不能以母亲的名义与自己相认。而昔日的表妹子蘩,更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这一切本来就够让他震撼的了,但更让他悲伤的是,自己才刚知道了自己母亲的身份,便要面临着永远的生离死别。
在拜祭过母亲之后,子蘩曾经问过他:“哥,您就真的不介意,她已是人妇,蒲柳之身吗?”毕竟,本朝民风并不是开放到这样的境地,子蘩虽然喜欢她,但却不能忽视她已嫁的身份。
他痛苦的阖上眼,心底痛的撕心裂肺。他不敢想象,那个暴君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幕场景,她是如此的娇弱纯洁,理应得到一份忠贞不渝的。
皇帝,根本就配不上她。想到此,他不由的握紧了拳头,一掌击在身前的香案上。
1133章 番外:一石二鸟7
第1134章 番外:一石二鸟8
“我发誓,要带她走!只要她愿意,只要她点头,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带她离开这里。不管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不幸和玷污,那其实都是我一手犯下的错!子蘩,你也许根本就想象不到,我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将她带来了京城!我恨我自己,我恨那个玷污了她的昏君!”
他一掌击下,生生将整张上好的紫檀木香案劈为粉碎。香烛倾塌一地,唬的子蘩一时不敢再出声。
少顷她才轻轻叹息道:“其实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糟糕,我听说皇帝很是尊宠她。前些日子,苏夫人进宫回来,还和她父亲说起,准备封后之后再行同房。如此说来,那么……她照算应该还是清白之身。”
总归是手足兄妹,子蘩心里还是希望哥哥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但其实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如若他肯放弃子静,他们一行可以轻松离开京城。
但是,如果一定要在天子手里将他的宠妃夺走,只怕后果难以想象。
也许血流成河,也许满门不幸……也许,霍家,就此真正要断子绝孙。
夜,满天繁星似乎散发出无限柔和的光芒,周遭一切都在星月光辉中宁静下来。
一场精心布置的战局,早已在悄然无声的夜色里拉开。
耳畔听得皇帝将她衣裳撕开的声音,霍丛烨最终失去了冷静。不待所有的布置都做好,扬手挥出了一把火焰,将整个别院都烧了起来。
他要趁乱救人,不想皇帝竟然亲自拥着她一起走出来。他隐匿在暗处,看见她黑亮的青丝覆盖住了美丽的容颜,低头抽泣的身影,让他心火一时喷薄而出。
心下权衡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决定冒死一拼…………谁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若是真男儿,又焉能真的眼睁睁看了心爱的女子受这等污辱?
他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最终得手,亦想不到,对方早有防备而来。那个女子不是子静,虽然形似几分,但毕竟有着天渊之别。
一场暗夜里的交锋,将两个原本就心怀敌意的男人之间的较量,摆到了明处。
他与他,都是各执一念,他得不到她,誓死也不会离开京城。
而他,不亲手看着他死在自己手里,料想也绝对难以安寝。
晨曦来临,夜间的血腥被雨水和人工一一清扫干净。朝阳依旧在东方升起,只是霍丛烨仰面看去,心底却无比清晰的知道。
自己,再无第二条路可以走。
皇城,紫陌殿内,落花逝水,寂静无声。
子静木然的坐在寝殿中,眼神凝怔,只是静静无语。
徐致带着宫中几位年长有德的教引嬷嬷过来见了礼,他挥手命宫人将皇帝赐下的东西都抬进来,而后指了几位嬷嬷道:“贵妃娘娘,这是宫中专司教导嫔妃侍寝的几位嬷嬷。陛下,今夜便会驾临紫陌殿,请娘娘好生准备着。”
子静一身素纱坐在塌上,听后只是抿起樱唇,她眸间闪烁着,那光泽却是流滚不定,闪闪烁烁,一张如玉似的面孔上绝色逼人,却是叫人不敢正视。
1134章 番外:一石二鸟8
第1135章 番外:心死1
徐致与几位嬷嬷一起,立在她的跟前,饶是在宫中当差多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此时的子静,虽然还有些难言的愧疚,但她也想清楚了前因后果,说到底 ,这一切都是他布下妃一个局罢了。他想用自己引出霍从烨,并且,要以此来定了霍家的罪,而且还正好借机一把火烧了曹家的院子,这其中,想来还有属于他自己的考量罢了。而自己,不过是他握在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他一石二鸟,不过是帝王权谋罢了。
想明白这些之后,她那颗心,倒似是一颗冰珠——纵然有水光,也是冷得凝了冰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唇边梢上一缕薄笑,这话对于天家来说,却是多么的讥讽而凉薄啊!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提醒自己,自己可是曹家女呢,这一辈子,焉能指望他有多少真心对待自己?但人都是这么的自信,自己这面叮嘱过自己,却又转头又忘记,他是天子呢!交心的时候,只怕也是带着心机的。
他不信她,一次不忠,便意味着百次勿用!更何况他早已认定了她心里的不忠,再来谈什么夫妻恩爱温存,不是莫大的谬论吗?
手上执了一把自己绣面的白绫执扇,子静斜斜倚在塌上的小几旁,一下一下的自己敲着手背,玉也似的手上,不时便起了微微泛红的痕迹。
“尔等回去吧!徐公公,有劳你回了陛下,就说子静只有一死唯报君恩,至于皇宠圣爱,我早已担当不起。士可杀,却不可辱。他既不信我,其实何须一试再试?我只求一死,恳请圣君不要牵连我的家人,惟愿足以。”
她一径的冷笑,这话说的温和,内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徐致躬身立着,听得身上冷汗濡湿了长衫,这话……若是真传给了皇帝,不晓得会如何震怒?
心里隐隐叹了一口气,只是腹内苦道:偏生两个主,都是这样乖张骄傲的性子,不见时天子日日思念,见了又要相互折磨彼此怨怼。
冤孽,原来真是冤孽!今生的冤家,前世的冤孽!
“娘娘,您如今也是气头上,这些话,奴才哪里敢传给陛下?求您可怜可怜奴才,陛下昨夜一夜未眠,此时要听了这些,只怕砍了奴才都有份呢!……娘娘,奴才一向对您忠心,求您不要让奴才这般为难才好啊……”。
徐致苦了一张脸,噗通一声就地跪了下来。子静手上缓缓,好整以暇的展开了玄色丝线绣就的芙蓉锦花扇面,那素绫缎面上墨色仿佛烟云渲染。
她轻轻呵了一口气,仿佛那扇子上面的花不是绣成,而是绘出来的一般。
而怔怔片刻之后,又转头望着福纹格的新纱窗户出神,院子里遍植江南花树。那花树梢头有片片零星的花瓣陨落。好似落下一场满天无际的花瓣雨,在金灿灿的阳光飘曳得格外美艳,却不过是稍纵即逝的一瞬,转眼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