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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霆一愣，然后才接过道：“谢了。”
“……”孟清又给自己和叶凡倒上茶，并不言语，一时亭阁内陷入了沉默。
叶凡只觉得气氛太过僵硬，从前他倒是能和云霆两个人谈天说地，热闹热闹，孟清在一边偶然插几句话，也不会显得太过冷清。
现在却是不能了。
看一眼明显又一次陷入了自己世界的云霆，叶凡叹了口气，当着本人的面道：“阻止他吧。”
孟清只是看着云霆，并不说话。
“从前他说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那个鬼地方，我们听了，随他去了。”叶凡紧皱着眉，“但是现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难道真的看着他变成一个傻子吗？”
云霆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只是盯着茶杯发呆。
叶凡心情更糟，他看向孟清道：“实在不行，把这家伙捆到我那里去，我就不相信他还会回来！”
孟清仍是不语，只是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压得发白。
叶凡只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话音刚落，却听得云霆忽然开了口道：“没关系的。”
叶凡和孟清同时一震。
云霆不知何时回过神来，他看着窗外，这阁楼底下依然是那条熟悉的忘川河：“我有分寸的。”
叶凡扶额，语带懊恼：“你哪里有分寸了？！”有分寸是这个样子的？这家伙真的不要命了！
“除非你乖乖地呆在在岸上，否则……”
话未说完，云霆便摇头道：“不行，我在等人。”
“你每次都这么说！”叶凡暴躁起来，“等个人要等在那个鬼地方吗？还是你希望把自己等傻了一了百了？！”
云霆盯着那缓缓流动的碧波，再一次沉默。
一直沉默的孟清开了口：“我不会再让你下去了。”
云霆回过头来，看向孟清的眼神带了点无助，并不言语。
“你等的那个人，若是他终于回来了，你却不认识他了，怎么办？”孟清道。
云霆却是一笑：“我已经不认识他了。”
叶凡张了张口，闭嘴。
“至少他还会认识你。”孟清道，“再呆下去，你的三魂六魄会被忘川水洗刷干净，再也不是他认识的人了。”
云霆低下头去，似在思索。
停顿了一会儿，孟清又道：“这奈何桥离你呆的地方并不远，呆在我这边吧。”
叶凡乖乖地听着，并不打扰。对于云霆为何对那么一个鬼地方如此执着，他并不明白，也许连孟清也弄不清楚。
云霆并不回答。
孟清表情不变，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丝毫没有给云霆反对的时间。
叶凡跟着道：“那就这么办吧。”
云霆苦笑道：“你们真是……”
也许明白自己的状况的确不好，云霆到最后只能点头同意，但是落在忘川河上的眼神却仍是迷茫中带了决绝。
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所以快一点回来吧，让我看看，我到底是在等怎样一个人……
叶凡舒了口气，这家伙终于安生了。刚想说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却忽然听到了一串清脆的“叮铃”声。
叶凡愕然地抬起手臂，腕间的引魂铃不停地轻颤着。
“不是吧？”叶凡哀叫，这么重要的时候叫他去工作？他怎么放得下心？
云霆却是看出了他的忧虑，笑道：“不用为我担心，而且我既然答应了孟清，便不会变卦的。”
叶凡看着云霆，即使这人现在一脸温柔贤顺，想到他以前的不靠谱，仍是内心难安。
孟清看向叶凡道：“还有我在。”
想到孟清的确是雷厉风行的，想必有这人看着，应该能万无一失，叶凡再次抬了抬手腕，那清脆的铃声却是这般让人无奈，终是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道：“那我走了。”
云霆笑着挥手道别，孟清干脆连个眼神都没给。
叶凡却也顾不了这些了，撑着渡船离开时忍不住回头，一直到看不见亭阁内的两人，才满脸无奈地离开。
但愿云霆那家伙能安分一点吧，叶凡忍不住这样祈望。只是想到等了不知多少个年月的云霆，除了心疼，除了无奈，他再想不到其它。
我来到这地府有多久了？叶凡举目四望，这景象我看了有多少个十年了？他又看了多少个十年了呢？
地老天荒也就这样了吧？叶凡苦笑，等到忘记了一切，等到失去了一切。云霆，真的比自己坚韧多了，所以，并不希望他这般浑浑噩噩直到魂飞魄散啊……
轻舟摇荡，船头破开那一汪碧水，涟漪在身后静静四散，寂静无声。而那铃声，却是越发地急促了。
要接的人便在附近了，叶凡腾出左手来抚平表情，做为一个合格的地府公差，便不能让自己的感情影响了去投胎的鬼魂。
扬起了一个微笑，叶凡已经看到了那个模糊的鬼影。
“来到这忘川河边便是与前世了结，迷路之人，我送你到奈何桥边吧。”完美的微笑，轻松的话语，却在看清那个魂魄之后消失不见。
“……”叶凡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影，呐呐开口，“是你？”
那是叶凡的一个熟人，在这地府的几百年来，他接了太多人，看了太多人，而眼前这人，他却是印象深刻的，因为他渡了他四世。
他在人间应算得上是英俊的男子，仪态万方，沉稳厚重，只是那双记忆中沉静睿智的眼，透露着疲惫，而他的身边，并不见其它人。
叶凡皱起眉来，内心苦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熟悉的人又一个出事了？
站在忘川河北岸的男子同样惊讶，随即笑道：“又见面了。”只是笑容同样疲惫。
叶凡却是惊讶：“你还认得我？”不论是前世还是地府的记忆，除非照了三生石，否则应该是印象全无才对。
男子无奈道：“见了四次面，怎么会不认得？”
叶凡仍是惊讶：“你照了三生石？”
男子一愣，点点头：“发生了一点事。”他的笑容变得苦涩，“所以就都记得了。”
叶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男子摇摇头，似乎想抛开什么，然后笑道：“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叶凡点头，缓缓将船靠近：“这般有缘，不成为朋友的确可惜了。想我每一次都可惜你不记得了呢。”
男子走上船，站在船尾：“是啊，所以若是能的话……”
“？”叶凡一边撑着船离岸，一边回过头来静等下文。
男子看叶凡驾着船沿着忘川逆流而上，急忙道：“我并不是往奈何桥去！”
叶凡手中动作一停，更是惊讶：“你……”
男子指了指北岸，语气平静道：“我要去见森罗殿。”
“森罗殿？你要去见阎王？”叶凡惊道，“你去见阎王做什么？！”
男子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面向叶凡笑问道：“既然都是老朋友了，不如听听我的故事？”
他似是在强颜欢笑，叶凡看着那双黯淡了的双眸，终是叹了口气，将船随意停靠在南岸。将竹竿放至一边，走到了船尾。
男子一笑，随即与叶凡一起坐在了船沿上。
“一直以来都忘记问你的名字了，”男子看向叶凡，笑道，“还不曾请教过尊姓大名呢。”
叶凡回以一笑：“什么尊姓大名，叫我叶凡便好。”
男子一愣，呢喃道：“平凡从容是最真？”
叶凡可从没想过自己名字的含义，想了想道：“平凡倒是一定的，从容可算不上。”然后问道：“你呢？这一世的名字是？”
男子静默了一会儿道：“无念。”他转头看着那片红色花海，轻声道，“以后，我叫做无念。”
“你……”叶凡不忍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人全然不同于记忆中的样子，他直接去见阎王，是有冤申诉？但他手中并不像带了阎王令。还是……从此不愿再入轮回？
无念却道：“你很奇怪吧，这次只有我一个人过来。”
“……”叶凡不答。
是的，之所以叶凡对无念印象深刻的原因除了渡了他四次，还有便是每一次渡河，无念都是与另一个人在一起。一起死去，一起重生，仿佛是神仙眷侣，如此美好的感情，如此特殊的两人，自然不会轻易忘记。
叶凡还记得每次他们相伴站在忘川边的景象，一个稳重温和，一个意气风发，如此快乐，如此温暖。在经历了一生之后，有过坎坷，带着幸福，带着无数回忆重入轮回，然后再一次相遇、相知、相守。
整整四世，叶凡都是这么看着他们过来的，他甚至去问过孟清他们的缘分。他本以为，他们会相伴生生世世，他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他……怎么了？”叶凡小心翼翼道。无念，可是无可眷念？
无念闭上眼，淡淡道：“他成仙了。”
“成……仙？”叶凡满脸不能置信，随即紧握了垂在身侧的右手。
无念并没有发现叶凡的异常，只是点头道：“这一世，他是一个修仙者。”
无念的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他根骨奇佳，本就是难得的人才。”
“门派将所有希望都投注在他身上，而他的愿望也是功成身就，得道成仙。”
无念说到这里，垂下了眼睑：“而我……”
“……”叶凡并不言语，无念所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能听他将所有苦闷道出。
沉默了一会儿，无念再次开口道：“道家清修，讲究的是无欲无求。情爱，自然是容不得的。”
“清修者，应斩断情丝，方能有所成就。”
“而他……做到了。”无念轻声道，“他断了所有杂念，将一切放在了修仙上。而我，做不到。”
“我并非女子那般优柔寡断，但是到后来我才发现，我的确做不到。”
“于是，我的感情……就成了他成仙的障碍……”无念幽幽地吐出这句话，语音沙哑。
叶凡本以为无念会哭出声来，再怎么坚强的人，能忍受得了自己所爱之人将自己付出的感情视为阻碍吗？
但是无念的表情却是那般平淡，再不见先前的苦涩，仿佛在说完了那些话之后，他的感情也随之消散，再不见一丝踪影。
“他……知道你死了吗？”叶凡突然开口问道。
无念默然无语，并不回答。
“所以你要成全他？”
无念一惊，转过头来，满脸讶异。
叶凡继续道：“你想要留在地府，永不入轮回，甚至让阎王掩藏你的踪迹，再不影响那人所谓的仙途，是不是？你怕自己会成为他的劫数……”
“叶凡，你……”
看到无念呆然的表情，叶凡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苦笑起来：“你真是……够傻的。”除了傻还能说什么？这世上何其多的咄咄怪事，又有何其多的痴傻之人，而留在地府不愿轮回的，又有多少是干脆利落的呢？
无念摇头，神情淡然：“这是一半的原因。”
“一半？”
“还有一半，是我累了。”无念道，“我累了，想休息了。”声音轻得仿佛叹息。
执着了太久，挣扎了太久，刚死的时候不是没有怨恨的，但是看了三生石后，只觉得百年相伴也不过如此了。也正因为有了前世记忆，他才能更清楚地明白，那人，是真的将自己视为了障碍。
叶凡叹了口气，伸手将无念揽了过来，一头抵在自己的肩上。
“还真是一个傻瓜。”无念听到叶凡轻声道，“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