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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思冕顿了一下:“准确来说,我是很喜欢大船。”
莫尽言立马两眼放光,仿佛找到知己一样:“真的吗?俞大哥也喜欢大船?我也特别喜欢。我爹还教过我怎么造船呢。”
俞思冕盯着他的眼睛看他:“那你会造吗?”
莫尽言抓抓脑袋:“我就做过这样的小船,还有家里那种简单的渔船和客船,还没有做过这么复杂的大船。”
俞思冕继续问:“为什么?”
莫尽言笑一下:“官府不让大船下海,更不允许民间私造大船啊。”
俞思冕了悟地点头,朝廷立国之初,便下了通令:“片板不许下海”,沿海一带所有的海事活动包括出海经商、捕鱼等活动全都禁止了,民间所有的大船也都充公或者销毁了。俞思冕一直觉得这一禁令在当初虽为迫不得已之举,但是并非真是英明决策。“如果将来有机会,允许你造大船,你会去吗?”
莫尽言刚想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摇摇头说:“我不会做啊。”
俞思冕盯着他看了一瞬,然后叹息:“也是,大船毕竟不同于模型。”他转过头去,细细地端详柜架上的船模。
莫尽言似乎察觉到俞思冕的失望,心里有些难受,他咬着下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俞思冕对着那些船模爱不释手,莫尽言陪着他,还给他端来了一条凳子,让他坐在柜子前慢慢看,一面回答俞思冕的一些问题,比如船底为什么是尖的而不是平的,船身两侧多出来的两块木板又是什么。莫尽言一一作了解答,大型海船都是按照福船的形制来制作的,尖底船吃水深、船头易于掉转方向,船侧的披水板可以加固大船的平稳性……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这些知识,都是非常专业的大船知识,俞思冕越发肯定,莫尽言的父亲是个造船工匠,后来遭遇了什么变故,才流落到这个渔村来的。
两人一个热衷于问,一个乐于回答,聊得十分投机,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西。
聂芸端了药过来,发现大门敞开着,渔网挂在门头上,补到一半就停止了。探头看了两圈,并没有见到人,隐约听见西屋有人说话,料想人是在西屋,又不好直接进去,便放开了声音说:“小言在家吗?”
莫尽言听见聂芸的声音,便停止了与俞思冕的对话:“该是芸姐姐送药来了。”
俞思冕是知道聂芸这个人存在的,是聂大夫的孙女,常常受她照顾,却未见过其人。莫尽言看着他捧着船模不愿意放手,便拿了一个海鹘的模型:“俞大哥,难得遇到也很喜欢大船的人,我们就交个朋友吧,这个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了。”
俞思冕喜出望外:“那真是太谢谢小莫了。”
莫尽言的脸红了:“俞大哥不用客气。”
说完便急忙朝外走去:“芸姐姐,我们在家呢。你来了啊?”
聂芸正将药碗从小竹篮里拿出来,放到堂屋的桌上:“小言你又在捣鼓你的宝贝小船儿呢?”
莫尽言抓抓脑袋,嘿嘿笑:“是俞大哥想看我做的船模,芸姐姐你快请坐。”
聂芸正要坐,突然瞥见俞思冕抱着莫尽言给他的小船模,欢天喜地地从西屋出来,便站住了。俞思冕一抬头,便看见了聂芸,刚想跨出来的脚步收住了,站在门内朝她礼貌性地略弯一弯腰,点了一下头:“这位是聂姑娘吧,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俞某感激不尽。”
聂芸终于见到了俞思冕的庐山真面目,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看,身材颀长,虽然略显虚弱,却难掩丰神俊朗,比她见到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而且还斯文有礼,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乡野俗夫,不由得俏脸飞红,羞涩一笑:“俞公子你太客气了,帮祖父照顾病人本来是我分内的事。更何况你是小言弟弟救回来的。”
莫尽言在一旁看见聂芸如此反应,心想坏了,芸姐姐肯定是看上俞思冕了,不由得有些慌乱,连忙扭头去看俞思冕。发现他倚着门框,怀里抱着自己给的船模,眼睛并没有看向聂芸,只是非常有礼貌地跟聂芸道谢,心里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聂芸看见了俞思冕手里的船模,露出惊异的表情:“俞公子,你怎么把小言的小船拿出来了,他小气着呢,平时都锁好了不让人看的,更别说摸了。”
莫尽言被聂芸揭了老底,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有些嗔恼地看了一眼聂芸,不过聂芸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俞思冕。俞思冕有些意外地看看自己怀里的船模,又看看莫尽言,莫尽言的耳朵已经红了,他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耳朵,转过身去端药碗,粗声粗气地说:“俞大哥,药凉了,来喝药吧。”
俞思冕微微一笑:“好。”跨出门来喝药。
聂芸掩嘴一笑,然后挽起竹篮,略一欠身:“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做饭去了,先走了。俞公子看起来似乎好多了,我让祖父一会儿再来替你瞧瞧,看是不是要减一下药的剂量。”
俞思冕连连摆手:“我已经能行动了,一会儿让小莫陪我去你家吧,老让聂大夫亲自上门,我这心里很过意不去。”
“也好。”聂芸点点头,满面笑容地离开了。
莫尽言看着聂芸款款而去的窈窕背影,心里没来由有些堵得慌,好像自己珍藏的一个什么宝贝被人窥探了去似的。他转过头来看俞思冕,俞思冕正好将药汁一饮而尽,放下碗来,脸皱成一团,咂巴了一下嘴:“好苦!”
莫尽言连忙给他端水喝,一边想,今晚上去下网,明天卖完鱼给他买点饴糖吧,吃完药后吃糖,就不会苦了,小时候爹爹也是这么照顾自己吃药的。
俞思冕喝了口水,将满嘴的药味冲淡一些:“谢谢你啊,小莫。”他晃晃手里的船模。
莫尽言窘迫地笑了一下:“不是说宝剑赠英雄,那什么酬知己么?”
俞思冕点头赞道:“说得好!幸得小莫兄弟垂青,以后我要好好保管它。以后去哪里都要带着它。”
莫尽言看着他一脸的笑模样,不禁怅惘起来,俞思冕的伤势渐渐好了,他就要离开了吧。转念又想,离开也好,自己就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怪想法了吧。他止不住脸上发烫,转过身去收拾渔网,然后准备做晚饭。
第二天莫尽言去集市卖鱼。头天晚上他打到不少大鱼,比平常多卖了十几文,欢天喜地拿着那十几文铜钱去糖果铺子买饴糖。买好饴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高兴地出来。出铺子的时候低着头没注意,一下子撞在一个正好进铺子的人身上,只觉得一团软暖,一股子浓香扑鼻而来,他眼前一花,没看清是个什么物件,便听得有个拉长了音调的女人声音:“哟,作死呀,怎么走路不看路,故意想占老娘便宜吧!”
莫尽言忙退了一步,连连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定睛看对方,原来是个花团锦簇的女人,年纪有三十多岁,身上穿着鲜亮的罗衫,头上插满珠花,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嘴唇涂得跟个血盆大嘴似的,长得还可以,但还是难掩衰老。
那女人将手绢掩在鼻口上,一脸嫌恶:“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一身都是腥臭味,熏坏了人你赔得起吗?”
莫尽言本来是心怀愧疚,听了这话却不由得板起脸来,冷冷地看着那个女人:“原来大娘你是只吃不拉的,从不上茅房。”
那女人迅速眨了两下眼睛,虽然没反应过来莫尽言说的什么,但是知道他说的绝对不是好话,她伸着手指头指向莫尽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叫我大娘!我有那么老吗?!”
莫尽言抬着下巴:“没什么意思,你吃香的,拉的难道不是臭的?你好歹也活了几十岁,居然没有被自己拉的屎给熏死,还真是叫人意外。”他自己身上是有些鱼腥味,但是绝不至于熏坏人,眼前这女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良善之辈,他莫尽言什么时候怕过恶人,肯示弱就不是他莫尽言了。
那个女人气得手都抖了,脸上的脂粉都簌簌地往下落,咬着唇,瞪着莫尽言,似乎要冒出火来,手扬了好几下,想要扇人,但还是忍住了,最后气哼哼地对身边的小丫头说:“春红,给我记好了,以后别让这小子上我们家的门,一来便叫人乱棍打出去!”
一旁穿粉红衫的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点头答:“是。”抬起头来看了莫尽言好几眼,似乎是要将莫尽言的模样记个清楚。
莫尽言莫名其妙,我有病啊,上你家的门干嘛,斜眼瞟了一眼那个女人,扬起头,径自走了。
5、第五章 吃味
刚出了糖果铺子,便被一个人拉到了街角处。莫尽言一看,是江对面村子的陈平生,这人也是个打渔的,年纪比莫尽言大上好几岁。莫尽言父亲去世之后,为了生计,便独自出江打渔,陈平生欺他是个小孩,伙同他们村另外几个打渔的小后生想要给莫尽言来个下马威。莫尽言撒下去的渔网,没等他自己收网,他们便赶在莫尽言之前,将网上的鱼全都摘下去了。莫尽言连续三天都空手而归,觉得有些奇怪,到了第四天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他一声不响地收了渔网,不再撒网,每天划着小船在江面上,等这几个人一下网,他便去收鱼,人往这头追赶,他就往那头跑,一连收了七天都不撒手。那些人怎么会吃这种亏,便扬言要教训他。
莫尽言只有赤条条一个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身无挂碍,拿出拼命的架势要跟陈平生奉陪到底,陈平生到底家有老母,不敢胡来,这才主动跟莫尽言认了错,道了歉,自此以后两方人士才和平共处下去。莫尽言跟陈平生顶多就是在江面上或者市集上碰上的时候,动动嘴皮子互相挖苦一番,此外还没有旁的交情。
莫尽言斜睨他:“你拉着我干嘛?”
陈平生讪笑道:“你小子行大运了,你刚才碰到的人知道是谁吗?”
莫尽言翻个白眼:“鬼才知道。”
陈平生也不气恼,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莫尽言,刚才那个是芳香楼里的殷妈妈。她手里管着一大群姑娘,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都有,个个都好看得不得了。”
莫尽言对芳香楼略有耳闻,是这儿最大的也是唯一一家青楼:“关我屁事!”
“嘿,你这小子,毛还没长齐对吧,所以见了那么漂亮的女人都无动于衷。”陈平生猥琐地上下打量了莫尽言两圈,“要是殷妈妈往我身上撞那么一下,我一个月都不舍得洗澡了。”
莫尽言对陈平生的猥琐样子嗤之以鼻:“就你那点出息,所以这个年纪还没娶婆娘吧。”
打渔的人家贫,陈平生家更甚,他上面有个老母,还有个智力低下的弟弟,一家三口都指着他一个人赚钱养活,哪里有闲钱给他娶亲。陈平生被戳了痛处,不由得跳起脚来,指着莫尽言说:“我、我、我,哼,我看你小子才不正常,对着女人都没反应,我看你是不举吧。”
莫尽言翻个白眼,扭头走了,男人对举不举这回事都介意,但是莫尽言还算不上是个男人,只是个小少年,所以对这事没有多大的反应,况且举不举也不能当街扒了裤子来证明。陈平生说的这话在他心里也不是没有影响的,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难道真的不正常,对着那么漂亮的芸姐姐,欢喜心是有的,但是从未有过半分亵渎的心理,倒是对着俞思冕这个男人,自己的身体却时不常会有反应。想着俞思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