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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兆南抬头望望天色,星移斗转,已是二更过后时分。
留神向群僧望去,只见一个个脸色虔诚,肃穆,口齿微微启动,似都在默诵着什么经文。
这庄严的气氛,使方兆南的好奇紧张之心,也为之平静了甚多。
突然间,由那茅屋中传出来一声轻微波波之声,群僧微闭的双目,突然一齐睁开,几十道目光,一齐向那茅屋中投注过去。
紧接着传出来一声佛号,一个苍劲低沉的声音,飘然而来。
传入耳际,道:“大悲师侄!”
大悲当先起立,合掌躬身说道:“弟子大悲,谨率寺中各院主持、长老。谒见师伯,师叔。”垂首缓步向那茅屋走去。
群僧纷纷起身,随在大悲禅师身后面进,方兆南走在最后。
紧依大道禅师。
走近那茅屋门前,停下脚步,大悲禅师低声说道:“弟子告进。”
茅屋中又传出那苍劲低沉的声音,道:“你们都进来吧!”
大悲轻轻推开两扇大门,轻步而入,群僧一个个相随入室,举步落足之间,异常小心,声息全无,纤尘不扬。
室中一片黑暗,伸手难见五指。
方兆南运足目力望去,只见靠后壁,盘膝坐着两个老人,一个须发如雪,长垂数尺,一个秃顶无发,只有颚下长长的黑髯。
可惜室中太过黑暗,无法看清两人的脸色相貌。
左边那白发白须的老人首先开口道:“你们都坐下吧!”
群僧齐齐合掌躬身,席地而坐。
右面黑髯秃顶的老人接道:“大方师侄,下落查明没有?”
大悲道:“迄今为止,尚未得一点讯息。”
那白发白须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衲坐关之前,曾和大方师侄,对坐禅室,相论佛法,他曾问及我数十年武林形势,当时武林中正盛传罗玄事迹。
老衲曾对此甚感不安,罗玄真人,故然是武林中一代奇杰,但综合其事迹传说,似有刚愎自用之嫌。”
他微一顿之后,接道:“不是老衲妄论前贤,实恐他凭仗一身前无古人的成就,主张人定胜天,为此老衲曾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到处寻访于他,希望能和他见上一面,那知其人行踪飘忽,我苦苦寻了三年之久,仍是无法见他……”
老和尚似是为此事引起了无限感慨,黯然叹息一声,微带愤慨的说道:“如是他不知此事那也罢了,但他明明知道我奔行在深山大泽之中,苦苦相访,但却故意不肯和我会面。”
话至此处,突然沉吟不语。
他年高望重,少林僧侣们个个对他尊敬无比,虽然急欲要听下文,但却无人敢于接口相问,还是方兆南忍耐不住,问道:
“老前辈何以知道罗玄是故意不肯相见呢?”
那须发苍苍的老僧,似是浸在往事回忆之中,对方兆南相询之言,恍如未闻。
相隔良久,他才继续说道:“大概是九华山中吧!他在一处悬崖壁上,留下了我早些回寺的譬语,他说:‘纵然踏破芒履,苦行完天下名岳大山,也是无法寻得他。’言意之下,似已知我正在苦苦追寻他的行踪,况那九华山中悬崖留字,分明刚刚写好不久,他如不在我左右,如何能算准我非在那处悬崖所在休息不可?”
方兆南突然插口说道:“晚辈似是听人说过,罗玄成道,已在五六十年以前的事,老前辈追寻他的时候,不过三十年之前,那时候,罗玄还活在世上吗?”
那须发皆白的老僧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老衲推想的不错,罗玄现在仍然活在世上!”
此言一出,全室中人,无不大吃一惊。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无非故作惊人之言,罗玄仍然活在世上一事,老衲也是刚刚想到。”
第二十九回 遭偷袭高僧遇刺
三十余年的往事,他刚刚才找出结论,全室中又为之心头一震。
尽管群僧心中存疑,却是无人开口追问。
方兆南目光环扫了一周,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和尚恐怕是少林寺眼下辈份最高的一代了,此室之中,都是他子侄晚辈,心中纵有疑难,也不敢追问于他,看来今日之局,只有我可以放肆多言了,他乃望重德高,修养有素之人,我问话就算有错,他也不敢动怒。”
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前辈请恕晚辈放肆,三十余年的往事,难道老前辈刚刚才想通吗?”
那老僧道:“不错,三十多年以前之事,老僧刚刚才想通,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在错怪罗玄了。”
方兆南道:“老前辈语藏禅机,字字句句,都叫人难测高深。”
那须发皓然的老僧突然一瞪双目,眼神闪闪,逼视那方兆南的脸上,说道:“老僧开关时限苦短,本不该多费口舌,谈些无助眼下大局之言,但施主这苦苦追问,触动了老僧不少机灵,回想往事,颇多使人追思之处……”
方兆南道:“罗玄生死之谜,乃当今武林大局所系……”
老和尚重重叹息一声,打断方兆南未尽之言,接道:“当时老僧见那悬崖留字,心中异常气忿,一怒之下,未再继续追寻他的行踪,回寺不久,就知我师弟许下了坐关三十年的宏愿,老僧事先对此事成败,毫无把握。
敝寺中历代长老,虽有坐关之事,但最长期限,从未超越十年,老僧立此宏愿,一大半是为罗玄轻藐所激,要以三十年封禅关期,精研敝寺七十二种绝技,开关之日,也是老衲挑战罗玄之时。
如今想来,罗玄当时不肯见我,实有他的苦衷,三十年禅关静坐,争名之心已消,但这一时负气,却使老僧对本派武学,更上了一层……”
方兆南暗暗说道:“原来这老和尚坐禅三十年,竟是为了和罗玄争一口气……”
只听老和尚继续说道:“老僧返寺即入禅关,对武林上诸多变化,全然不知,但能使大方师侄全军尽没,生死不明的人,当今之世,只有罗玄具此武功,纵然非他本人,亦必是他亲自传授的弟子……”
方兆南赞道:“老禅师判事如神,冥岳岳主,确是罗玄亲传弟子。”
大悲禅师探头望望天色,看星转斗移,时光已经不早,接口说道:“大方师兄陷入冥岳,已是千真万确之事,弟子为此事深感惶惶不安,不知如何处理,尚望师伯指示一条明路出来。”
那须发皓然的老僧,沉吟了一阵,道:“如那冥岳岳主,确是罗玄亲传弟子,此事实该慎重而为,罗玄身怀绝技,恃才傲物,一代天骄,当难免狂放任性,他聪明绝世,自是喜爱才情横溢之人,大过恃才,主张人定胜天。
但他却忽略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至理名训;老衲无缘和罗玄会晤一面,对此数百年中难得一见的人物,却是甚多的思慕之情……”
他似是自知言出题外,顿了一顿,接道:“大方师侄胸怀救世之念,乃我少林派中甚为杰出的人才,不论公情私谊,此事也得追查明白,但眼下我和你师叔禅关未满,势难亲身追查,尔等又恐力量难及。”
大愚禅师接道:“大方师弟不但胸怀慈悲,而武功在弟子这一代之中,也无人能有他的成就……”
那一直未说过一句的秃顶长髯老僧,突然插口道:“目下情势,似是并非大方侄的生死下落,恐怕冥岳中人,会自动找上咱们少林寺来……”
大悲禅师道:“师叔所论极是,弟子亦为此事愁苦,大方师兄是何等雄才大略之人,他尚陷入冥岳,弟子难及大方师兄万一,自是无能担负起本寺兴亡重任了。”
那秃顶老僧缓缓转过脸去,低声对那须发如雪的老和尚说道:“大方师侄生死,可以拖延到咱们出关之日再查,但少林寺的安危,却不能不即时戒备……”
声音忽然转变得甚是低微,难再听到。
只听那须发苍然的老僧说道:“这个有些太过冒险,万一他野性未驯,岂不是弄巧成拙?”
那秃顶老僧说道:“近四十年的岁月,何等悠长,纵是生具野性之人,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磨练,也该顽石点头,悔悟前非了。”
那白发者僧,仍然固执的摇头说道:“小兄一向就有天命难违,秉性难改的看法,试看罗玄是何等英明,只因一念之差,落得了凄凉下场。”
那秃顶者僧道:“除此之外,不知师兄还有什么良策,能保咱们少林寺千百年的基业?”
自发者僧双目眨动,神光闪闪,说道:“师弟,请续坐禅关,继承大志,小兄拼冒半身残废之险,留居寺中,抗拒来犯强敌。”
那秃顶和尚道:“这怎么能行,师兄身集大成,功将圆满。
少林武学,势在师兄身上,发扬光大,师兄如著留居寺申,荒废功课,不但前功尽弃,且有走火入魔之险。”
需知师兄有了什么不幸,不但是咱们少林寺中一大损失,整个武林恐亦将受害匪浅,如若师兄坚持己见,那就由小弟留居外面,以待强敌……”
那白发者僧沉吟了一阵,道:“昔年大师兄在世之日,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南北二怪诱入埋伏,缚囚后山,大师兄亦为此身受重伤,终于伤发而殁,如今咱们擅放二怪,岂不有违大师兄的意志。
何况二怪虽被囚禁,武功并未失去,一旦脱身囚困,野性重发,那时天下英雄,又有谁能制服他们,为害之烈,只怕不在冥岳之下。”
两人谈起数十年的往事,大愚。大悲都不甚了然,无法接得上口。
那秃顶老僧,叹息一声,道:“二怪如保有昔日的凶暴之性,决难忍受这数十年的折磨,明晚三更,小弟当亲自赶往二怪囚禁之处,以查究竟。
如若两人都有悔改之心,我再释放他们,万一这两人仍保有昔年凶暴性情,那就让他们过一生囚禁生活。”
须发皓然的老僧,似是不愿再和师弟争执,低声说道:“好吧!但你禅功正值紧要关头,不宜擅自行动,既然要去,那就要大愚师侄去一趟吧!”
大愚禅师合掌应道:“弟子敬领法谕,但不知南北二怪囚禁何处?”
那须发皓然的老和尚,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一付白绢,说道:“这白绢上,绘有囚禁二怪的图案。”
大愚禅师恭恭敬敬接了过来,放入怀中。
秃顶老僧接口说道:“南北二怪,武功奇高,数十年囚禁岁月,也许能使他们尽悟前非,还我汉真,但也可能会使两人变得更为凶暴残忍,去时务望小心一些。”
那白发者僧,接道:“那白绢之中一枚金钥,乃开启铜锁之用,如若两人野性已驯时,就把他们安置在藏经楼上,一旦强敌来犯,尽管让他们首当锐锋。
二怪四十年前,武功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两人合力,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强敌,也不致落败,至低限度,可以自保。
以二进大殿为全寺主纽,排成一座罗汉阵,再选派寺中武功较高的三代弟子,分成十组,每组由一位二代弟子率领,分巡各处拦截强敌。
但如发觉难以抵拒时,且勿恋战,退入罗汉阵中,一面再分遣人手,赶来此处,用击节传音之法报警……”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大悲师侄,可主持罗汉阵的变化,此阵变化奇奥,只要阵势不乱,不论何等强敌,也不易冲破阵式,此虽不能克敌制胜,但已足可自保,致干大方师侄的生死之谜,待我和你们觉非师叔禅功期满,开关之后,再行设法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