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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心中呼唤:“妈妈……”
方笃之一早起来,左眼皮就跳得厉害。前来帮忙收拾东西的小护士娇声笑道:“左眼跳财的啦!方院长您是贵人啊,我呀,一见您左眼就跳,过年红包要收到手软咯!”
然后方院长的右眼皮也跳起来。
打电话给儿子,没人接。改拨家里座机,还是没人接。再打给高诚实,这回倒是通了。
“诚实,你先把小思捎上,再到我这儿来。”
“现在?”
“现在,他在家里。”
高诚实想这倒是方便。十分钟后,人已经出现在方院长家门口。敲了许久也不见开门,猜想师弟莫非提前自己走了,打电话又不通,索性直接开车到医院。
不想方笃之劈头就问:“小思呢?”
“啊?师弟不在您这儿?”
“你没看见他?”
“没有啊,您说他在家,可我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啊。”
“他搞什么!”方笃之拿起手机,又拨了两通,这回变成“对方已关机”。
“你不是有钥匙?怎么不进去看看。”
高诚实心说您提醒我了,回头赶紧把那钥匙还您。
方笃之一挥手:“走,回去!”
进门看见四处贴着福字窗花,心头暖融融的。旋即想起来不对,高声叫道:“小思!”两步跨进儿子卧室。
人正在床上躺着呢,竟似毫无知觉。伸手一摸,皮肤滚烫。
“小思!小思!”方笃之急了,赶紧抱起儿子。
高诚实跟在后头吓一跳:“师弟这是怎么了?教授,让我来吧,我背师弟下楼。”
方笃之这时也有些力不从心,只得交给他。心急火燎又回了医院,打电话拉关系找主任医师来给儿子看急诊。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高诚实早定了这天的机票回老家。虽然他一副赤胆忠心要留下来帮忙,方笃之到底没答应。
除夕日的早晨,烧终于全退了。方笃之觉得儿子烧得有些迷糊。没醒的时候,一会儿“爸爸”,一会儿“妈妈”,那可怜模样瞧得人心都碎了。如今虽然醒了,神情却有些呆呆的。往往一句话,半天才等到回复。好在风寒急症,来得快,去得也快。烧一退,方笃之便不肯再给他吊水,改吃成药。
手里晾着送药丸的白开水,絮絮叨叨数落:“这么大的人,就不知道自己注意,我看你非把爸爸急死了才高兴。总不肯让我过个安生年呐,真是前世造孽欠了你的……”
医院里凡是能走的都走了,那些个大红灯笼、对联福字,衬得建筑物内部越发空旷。
“爸……”
“嗯?”
“年……已经过了?”
“说什么傻话,今儿腊月三十,除夕还没过呢!”
“那……咱们回家吧。”
方笃之看看儿子,忽然高兴起来:“对,应该回家!走,咱们回家过年!”
头天有高诚实换手,后边却全是他一个人顶着,那双高症状便有点儿复发的意思,出电梯的时候不禁微微晃了晃。方思慎不迷糊了,一把扶住:“爸,没事吧?”
“没事没事,回家补个觉就好。”
在方思慎的坚持下,车扔在医院停车场,父子俩到门口去拦出租。司机不肯打表,一口价,五十。
“您也不看看,今儿什么日子?等过了四点,您就是出一百,也没人肯拉了!”
“成成成,走吧走吧。”
坐上车,方思慎忽道:“爸,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饿了。”他醒来后就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病号饭,随着身体恢复,那点食物立马消化殆尽。
方笃之一听这话,当即给司机加五十块钱,先找地方吃饭。谁知一路上小饭店早关了门,大饭店只接待预订年夜饭的客人,唯有洋快餐十分敬业地坚持着。勉强要了两样能吃的,赶到超市采购。
晚上,父子俩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方笃之要守岁,结果不到十点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方思慎叫醒他,伺候洗漱完毕,送到房里睡下。
坐在沙发上,方思慎端起水杯吃药,顺便等十二点的钟声。心想:以后真的不能再这样马虎,自己生病了,父亲怎么办?
十二点,洪鑫垚的短信来了,啰啰嗦嗦分作好几条才完,又问昨天到家报平安为啥不回复,发了个极度委屈的熊猫脸,跟本人颇为神似。
方思慎笑了,告诉他昨天手机没电,今天才发现。
初一到初三,方笃之有打不完接不完的电话,方思慎慢慢看书,整理资料,睡前给洪大少爷回信息,此外就是父子俩一起做饭、吃饭。
每当方笃之在书房待着,方思慎便有进去质问摊牌的冲动。每当二人对坐,那股冲动又被他自己理智地压了下去。别的不说,单是一个高血压,就叫他丝毫不敢乱来。
万一……
毕竟,人生已经再也损失不起。
大年初五,正忙碌,听见敲门声,抬头一看,父亲就在房门口站着。
“小思,”方笃之轻咳一下,表情带着惭愧,“爸爸可能要出几天门。学政署和文化署联合组织了个疗养活动,主要是慰问一些老教师、老干部,给了我一个名额。机会难得……”顿住,改口,“你特地在家陪爸爸过年,爸爸却放不下这些俗事,真是……”
方思慎愣了一下,才道:“爸,没关系的。我本来在家也没闲着,再说,那是……您的工作。不知道在哪里?去几天?”
“就在京畿云雾温泉山庄,住个五六天的样子吧。一会儿日程传真过来给你看看。”
“好。”
方笃之心里挺不好意思,装模作样关心了一番儿子的研究进展,回书房去了。不一会儿,果然送了日程过来,初六早上出发,初十晚上回京,整五天。
方思慎问要不要收拾收拾,方笃之大手一挥:“那种地方,什么都现成的,不用麻烦。”
听见那句什么都现成的,方思慎道:“药总得带吧?您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痛。”
方笃之觉得儿子生了场病,管起自己来反倒更有气势,悻悻地把药装进公文包里。
晚上,方思慎照例给洪鑫垚回信息。
“二姐叫我过去玩,你说我去不去呢?那边好玩是好玩,可也太他妈冷了……”
一个念头冷不丁冒出来,方思慎盯着屏幕半天没动。
明天父亲就出发,初十才回来。听说京城跟图安早通了直航,五天时间,足够来回一趟。不如……回去看看?
这念头一旦成形,便跟野草似的在心里疯长起来。
他在房里转来转去,猛地长吸一口气,拉开门。
“爸。”
“什么事?”
“之前有学生请我去看桂海碑林,我推辞了。您要是出门疗养,我自己在家也没什么意思……”
“桂海碑林?”
方思慎把心一横:“是的,学生就是本地人,很方便。”
方笃之沉吟着:“听说是很有看头的一个地方,南边暖和,去转转也好。”他非常想问问那学生是男是女,贵姓大名,品行如何,家世怎样,到底没敢问出口。
第〇六二章
方笃之临出发,才对儿子道:“书房电脑桌小抽屉里放着零用钱,你都拿上。出门在外,带足现金,路上注意安全……”
方思慎指指他腕上手表:“爸,您再不走,就得自己开到云雾温泉去了。”
方笃之笑了:“三四个小时而已,我倒是想自己开。可惜这次安检级别很高,必须先集合再出发,统一行动。”
多年父子,方思慎知道父亲这是绕着弯儿再次向自己解释,为什么非去不可。安检级别高,自然是有什么大人物出没。联系头天晚上那句“机会难得”,可见方院长终究动了心,打算学而优则仕,往政坛发展。
这时候有什么话也来不及说了。方思慎想,等回来再看能不能劝得动吧。
春节期间,京城到图安的飞机增至每日往返各一班:去的中午十一点出发,一点半到,回来的下午五点半出发,晚上八点到。高寒地带,天气恶劣,航班随时可能取消,价钱却比其他城市贵出一半,且分毫折扣也无。
方思慎查完机票价格,本来不想拿父亲留下的现金,也不得不动用了。他手里并非没有足够的钱,华鼎松一个折子,还有课题项目剩余资金,都归他保管,临时挪用一下也没什么。然而若真这么做,那也就不是方思慎了。公事不可暧昧,私事何妨糊涂,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打开电脑桌小抽屉。
先数出三千块,想一想,真要见了连叔,怎么也该表表心意,干脆把五千块都揣进口袋里。
直到坐上飞机,置身于万米高空之上,才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原来不过是买张票出发而已,跟从家坐公车去学校一样容易。两个半小时,就可以回到阔别十三年的青丘白水。为什么过去总觉得那般遥远艰难,从未想过迈开脚步成行?他心里其实明白,并非空间的距离阻碍了自己,而是时间的距离,十三年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叫人望乡情怯。
这是一架小客机,正月初六,返京人多,离京人少,客舱满了三分之一不到。白云从舷窗旁飘过,室外温度虽低,天气却难得地好,连机翼都被阳光镀了一层金,云朵们更是照得莹莹耀目熠熠生辉。方思慎嘴角带了笑,看飞机腾云驾雾般向前行进,心情莫名地轻快起来。这一趟结果会如何,好像并不那么重要了,就当是替自己还个愿。
出了图安机场,入眼一片雪白,清新冷冽的空气激得五脏六腑都打了个颤。这里温度比京城低得多,所幸没有起风,又是曾经熟悉的环境,方思慎一点儿也没觉得冷。连着狠吸几口气,仿佛心底所有浑浊混沌都被置换了出去,才从包里掏出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起来。
扫视一圈,居然没有公交车站。几个出租车司机看他这模样,立刻围了上来:“去哪儿?市里三十,拼车十块!”
同行乘客除非有人接,剩下的都在跟出租车司机讲价。这趟航班总共也没多少人,故而抢客抢得厉害。
“我要去也里……”
“也里古涅?嘿,早说啊,三点钟最后一班长途,赶紧走!”那司机拖着方思慎就往车里塞。
“您等等,多少钱?”
“放心吧,不能多要你的!再磨蹭赶不上车,你就得在市里住一晚,一晚上住宿费多少钱呐你说……”
方思慎来不及反对,车已经开出了机场。路边熟悉的景色如梦幻般展开,干脆什么也不说了。车少路滑,司机开得很小心,也没工夫继续聒噪。进入市区,终于陌生起来。记忆中那个灰暗破落的图安不复存在。高低错落的楼房,五颜六色的广告牌,满街都是餐馆网吧洗浴房娱乐城,和所有偏远地区的小城市一个样。
最后,那司机到底磨着多要了五块钱,十分积极地给他指示长途车站哪边购票,哪边候车。
把墙上挂着的车次列表来回看了两遍,都只找到“也里古涅市”,却没有“也里古涅右旗”。十三年前离开的时候,除了几个大市镇通长途客车,从也里古涅到图安,只能搭运木头的顺风车。虽说属于同一地区,左右两旗也相距百来公里。方思慎把车次表又看了看,有些地名似曾相识,有些却听都没听说过,可见整体行政区划变化都很大。
低头去问售票员,小姑娘二十出头年纪,口气冲得很:“就这一个也里古涅,哪有什么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