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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敲太阳穴。不行就在车上过一宿好了,这样最安全。
七月天的夜晚,熏风扑面。黄昏时下了场豪雨,这会儿地面还没完全干透,空气中残留着水的甜香。我开了半截车窗,给吴南舟把座位放倒由他去睡。
这样一个凉爽的夏夜,四下里响着鸣虫的啁啾,本该舒心畅怀。可是伴着吴南舟坐在这里,从心底渐渐漫上来的是灰黑色的悲哀。
他也拿我当外人一样,将要调动的事情瞒得严严实实,我最后竟还是从护士们的八卦阵里听到他要走的消息的。心里很难不怨他,为什么不能事先给我个信儿?觉得我也有可能走漏风声给他惹麻烦么?这倒是符合他一贯谨慎的风格,可我多少有些寒心了。一周前他回科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刻意躲出去了。我怕我见到他就忍不住要质问。今天这顿饭,这么多人围着他,更是连个说句话的空档都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走啊,你怕什么。”我看着吴南舟的睡脸深深的叹息。
他睡得真香啊,香得让人嫉妒。他不会给我答案,甚至也不会给我回应。
他的睡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圣洁的不真实。不由得伸出手想去碰触,却在触到的最后一刻攥住拳收回了手。
夜就这么流过,停车场的车一辆一辆开走,最后只剩下我们。我掏出自己的七星,点上抽了两口,总觉得味道哪里不对。于是就从吴南舟口袋里掏出他的烟来,取了一根点上。
慢慢吞吐着这白色的雾气,味道终于对了。
戊子年九点初九 重阳 晴
今年的重阳节正好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论理该去看看家里还在世的老人,可我觉得为了他们心情愉快,我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于是就在科里准备副高申报资料,正埋在一堆评审表量化表登记表中鼓捣,突然有人冲进值班室喊:“李老师快来帮帮我们!”我抬头,看见有个娃娃脸的年轻女医生脸色煞白的冲进来。
“大抢救吗?”我诧异。这个姑娘是妇科那边今年新来的住院医,好像姓唐,排班表上看见过她的名字。今天妇科那边应该是她值一线,主治刘睿芝值二线,沈万安值三线。人手充足不说,有沈万安镇着,我不信连他都搞不定的病多我一个能有什么用。
“不是不是!有个人喝酒闹事扇了值班护士一耳光,沈老师又和人家打起来了!”小姑娘惊魂不定。
唉!猜着就是这类事情。平时人多能拉架,今天除了沈万安科里只剩了两个女医生,这闹腾起来可怎么收场。也难怪要跑来找我帮忙。
我站起身甩掉白大褂问:“保安叫了么?”
“叫了,连110都打了,可没人过来。”
“一会儿我弄走沈万安,你偷偷拉上刘睿芝,和护士们一起躲进监护室去。监护门结实,里边安全。那个酒鬼愿闹让他闹去,只要伤不着你们人,东西随他去砸好了。”
“沈老师火大着呢,哪肯放过那个混球啊。”小唐跟着我急匆匆往妇科病区走。
“你先进去带刘睿芝她们走,不要管沈万安。”我叮嘱,“把人都叫进监护去锁好门,监护里边的重病号不能没人看着。”
“哦好!”小唐狐疑的应了,快步跑到我前面进去了。
妇科病区正上演全武行。我进去的时候,沈万安正压住那个酒鬼在地上狠捶,周围站了一圈看热闹的闲人,就是没有一个上来劝架。
我听着监护室的门咔哒一声锁严了,才拨开人群大声喊:“医生!医生死哪去了啊?我老婆在急诊室躺着等会诊,都叫了半个钟头了怎么还没见人下来?!”
看热闹的这下可开心了——又凭空多加进来一个闹的,更好看了。
我挤到沈万安面前,学足了医闹们的架势,一把揪住他的白大褂领子,拉他起来骂:“我老婆都快死了你tm还有闲心和人打架?赶紧给我去急诊!”
沈万安反射性的轮了我一拳才停下手抬头看,见我面目狰狞,一时不知道怎么个状况。我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拖着他出了人群,跌跌撞撞奔出病区,从楼梯间往下跑。跑了两层见周围没人了,我停了脚松手,回头望着沈万安笑。
沈万安不笨,看见我笑,他明白了,气哼哼的问:“你这招跟谁学的?”
“万安你消消气啊,我知道你厉害,我可禁不住你三拳两脚。”
我掏了烟出来给他点上。他接火的时候手还在抖,看样子这种冲突对他来说也并不是无动于衷。
听说过一些他的往事。沈万安到现在一直未婚娶,他唯一的女友是他大学同班的一个女孩子。实习那年,他女友遇见医患纠纷被一个大男人当众踢断两根肋骨不了了之,毕业后坚决不愿再从医。为此沈万安特意去学了空手道和跆拳道,现在他已经是这两种格斗技的黑带了。可是那个女孩最终还是脱离了医疗行业,也离开了他。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大概是他暴脾气的源头。他不能容忍任何对于医护人员的暴力威胁,因为无辜的他为此曾付出过沉重的代价。
他抽了两口烟,平静一些,掐了烟扭头要上楼。我连忙拉住他:“你要去哪?”
“回科里。”
“你不会要回去接着扁人吧。我看你也没吃什么亏,算了,放过他吧。”
“我走了科里就光剩下女人看门了。还有个醉汉在,不安全。”他倒是怜香惜玉的很。
“我让她们躲进监护了。你要是不放心,咱们从监护后门进去。”我笑,“迂回一下,不要总是正面冲突么。护士姑娘们年纪小不禁吓的。”
沈万安看看我,忽然皱眉上前一步攥住我的下颌掰着脸看:“嘴没事吧?”
我摸了摸嘴,发现方才拳头捎带到的位置麻木感已经消失了,逐渐抽痛起来。手指上粘粘的,低头看时,手上有血。
沈万安很泄气:“卖一个又搭一个。本来不该伤着你的,对不起。”
“没事没事,跟我走后门,咱们赶紧回监护看看。”我按电梯。
电梯可以直通监护后门。但是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得去,所以整个病区大监护算得上是个密闭的堡垒。
从后门溜进去,见小唐和其他人都齐全,沈万安才放下心来。从监护里的监控屏幕探听外边的动静,看热闹的人已经渐渐散了,那个酒鬼还躺在地上不起来,不知道是耍无赖还是真被揍得不轻,保安傻呆呆的站在酒鬼旁边有点不知所措。又过了半天,才出现两个穿警服的人。
沈万安要开门出去,我拦住他,对护士们说:“刚刚是你们谁被打了?”
一个哭得两眼肿成了桃子的小护士被其他几个护士簇拥出来。
“你们陪她出去,把事情经过和警察讲明白,要是问到沈医生,就说正在下边急诊会诊。别怕,有警察在,那个酒鬼不敢再动手。”
护士们开门出去,我和沈万安在监护里看着。方才看热闹的闲人们又都冒了出来,围做一堆看小护士给警察哭诉。那个酒鬼被另一个警察从地上拽起来询问。我以为警察至少还得找沈万安见个面录个口供,结果整个询问过程没出二十分钟,两个警察居然掏了手铐出来,铐上醉汉收工走了。我回头看看沈万安,他也很纳闷——这算高效啊还是草率啊?
几个护士回了监护,对我们说:“原来那个人还是个吸毒的,连警察都认识他。”
我吃一惊:“吸毒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们一般不是总在急诊转么?”倒是经常听急诊和肿瘤科医生说起有吸毒的人去他们那游荡,缠着开吗啡杜冷丁过瘾,可还从没在妇产科病房见过这号人。
一个护士搭腔:“他问小蔡要镇痛泵,小蔡说没有他就扇了小蔡耳光。是为了里边的药吧。”
我心想,这类人好神通广大,算盘都打到这里来了。他是以为干妇产科的都是女医生,更容易被胁迫么?真是侥幸没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万安亲自端了治疗盘过来给我清理嘴角的伤,动作轻柔。我仰着脸,任他用酒精棉球擦擦涂涂。疼是真疼,不过有好多年没享受过这待遇了,自从进了医学院,这类小伤小病都是自己收拾,鲜少有人会伸手帮忙,更别提直接代劳了。
“谢谢。”我想冲他笑笑,可一笑嘴疼得厉害。
“别笑了,你不疼啊。”他对于自己的失手垂头丧气。
清创完,他仔细看了看,见确实没什么大碍,从监护冰箱里找了个冰袋出来,用治疗巾包了递给我冷敷。
“万安,不是我说你,别有事没事总动手,学生们都快被你吓死了。你是能打,谁也不怕。可她们都能和你一样?多想点办法斗智斗勇么,你看我这么不声不响的免于冲突不是也挺好?”我忍着嘴疼喋喋不休。
沈万安说:“今天是运气好,闹事的人在警察那挂着号警察才管。要是换个普通人,他们才不会给小蔡主持公道,顶多赔礼道歉了事。再么就是咱们院里给发个二百块钱的委屈奖,还不够恶心人的。我真想给发明这个奖的人摔两百块,一顿抽死他!”
他说的真是实情,遇上因为医患纠纷殴打医护人员而报警的,警察出勤一般都不会太迅速——谁让你医院有自己的保安呢是吧。而且就算医护人员被打了,不管伤情如何,一律都是不疼不痒的赔礼道歉了事。只要不再继续影响治安,他们会很高效的离开,绝不多逗留。就算闹到法院起诉人身伤害,我还真没见过有哪次判打人家属给被打的医护人员赔钱的。
但是要劝沈万安总不能说这些,他今天这明显已经防卫过当了。警察真计较起来,他要吃亏的。
“是,你说的都对。可她们一群姑娘家的,你鼓励她们向你学习和人动粗?她们不挨打才怪。得做个榜样教教她们别的办法哎。”
沈万安低头不吭声,也不知道他打算不打算听我的劝。
我用冰袋捂着脸站起来:“行了,我得回我那边了。这会儿我那只有一个实习的小丫头守摊。”
沈万安忽然指指后门:“从那边走。让人看见你从监护大门出去就穿帮了。”
我一愣,嘿嘿笑出来,然后疼得咝咝抽气。他还记着刚才我使的花招呢啊。
第二天起来,我的半边脸肿成了包子。还要和病人家属不停的谈话,疼得都想找块芬太尼给自己往脸上贴一张。主任看见,开恩赦免了我,找人替我谈,然后赏了我一天病假,本来该我去的手术她都亲自替我上。刚巧轮上的病人们听了消息欢天喜地,旁边床上轮不着的嫉妒得眼都红了。我看见了之后只有暗笑,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回到家洗过澡,发现有个未接来电,号码是吴南舟的。有些日子没联络了,我很意外他会找我。回过去电话,寒暄了几句后他问我:“你下个月7号有没有什么安排?”
“我个人肯定没事,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排班。”
“那能不能找个人换一下?我想请你来给我当伴郎。”他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羞涩。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离婚几个月啊,他动作好快,都已经找到下家了。
“新嫂子是哪的?”我想,顺着一般规律,应该是问他这一句吧。可是我想问的其实是:‘她对你好吗?’
“才认识不久,是我这边新单位的护士。”他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笑意,听上去终于有了幸福的味道。
“恭喜恭喜!我一定到,需要我做什么你提前联系我。”我应着,强笑,脸疼得钻心。
放下电话,我捧着脸长出一口气坐倒在沙发里。
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我所希望的仅仅是这两条平行线能无限延长。现在看起来是奢望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以前或许有过不计其数的机会在科里一起厮混,而这一晚之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