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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喔了一声,有些犹豫了一下,就鼓起勇气的问:「先生,要是你家里人找来,让你回去的话,你会回去么?」
傅宁抒没作声,但往后微微一退,一手托在我的脸侧,让我抬起头。我对着他的目光,有些心慌。
傅宁抒对着我开口:「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回去的。」
「那要是……」
我还想说什么,唇间就被一手按住。视线里,是傅宁抒沉静的目光,他缓缓挪开手,跟着低头凑近,轻轻的吻在我的唇边。
「别担心,你去哪儿,我便在那。」他说:「静思,有你就有我。」
一百二十六
我翻过身,手跟着横出,恍惚中却摸了个空,不禁就睁开眼睛。
床的一侧没人,被子迭得整整齐齐的,没人睡在那儿。
唔,傅宁抒这一早又去哪儿了?
我打了个呵欠,抬手揉了揉眼,一边坐起身,两眼惺忪的往房内环顾,只见着周围亮蒙蒙的……
我玻Я瞬'眼,瞧见映在窗上的真是大白天光,猛地睡意全消。
——糟糕了!
都什么时候啦?我推开被子,慌慌张张的下床。
上午有两堂是柳先生的课,还要考试的,自个儿无故不到,柳先生肯定发火——想起他盛怒的样子,我就头皮发麻。
傅宁抒怎么不喊我一声嘛……
这下好了,错过课堂和考试,连早饭也没得吃,我边着急的找鞋穿,心里一边一通埋怨。
『——叩叩。』
忽地,安静的房里传出两下轻响。
我一脚才穿好了鞋,一脚正趿上而已,蓦地被吓了一跳,有些惊疑的往门那头瞧去,就再听见两声敲响。
……是谁?
不会是傅宁抒的,他进来就进来,哪里还要敲门。
我瞪着紧闭的门,犹豫不决。
门外的人却不依不饶,再持续的敲了几下。
同时,还开口说了声:「……是我。」
咦?是……席夙一?
我不禁屏住气,半点儿都不敢吭声。
而席夙一问了一句后,好半晌没再出声,更没有敲门。
我从里头也瞧不出他走了没有,又觉得不是办法,犹豫了一下,才把另一脚的鞋子也穿好。
我走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门一开,眼前即刻映下高大的阴影,席夙一板着脸,目光往我瞧来。
我抬起视线,微微的畏怯,看他像是皱了一下眉,忍不住再往门里缩了一缩。
「你……先把衣服穿好了。」
席夙一率先开口,却吐出这一句。
我愣了愣,不禁低头瞧了自个儿,唔,因为衣带没系得太紧,睡了一晚上,衣领就松松的散了开。
不说这个,这会儿还披头散发……
我不禁发窘,慌忙的拢紧衣裳,又局促的扯了扯头发,耳边就听席夙一沉沉的说了句,让我先整理好再说,他在外头等。
我讷讷的喔了一声,一点儿也不敢耽搁,把门一关,连忙收拾起来。
一会儿,我才重新把门打开。
一听门开,席夙一即刻看了来。
我局促的低头,才慢吞吞的走出来,然后把门关好。
席夙一朝我打量,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却问:「头还疼么?」
我愣了一愣,不禁困惑的看着他,忍不住就脱口:「头疼?我没头疼呀。」
席夙一像是一怔,然后微皱起眉。
「早上听——」他开口,但只说了这三个字,不知为何,立刻又噤声。
早上听什么?我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
席夙一抬手,掩住嘴轻咳了声。
他垂下手,才又开口,正色的问:「你怎会还在房里?早上集合没到,课堂上也不见影儿。」
我霎时讪讪然,有些怯怯的坦白:「因为……我……我睡过头了。」
席夙一没作声,半晌才像是沉了口气。
「原来是睡过头……」他低声,莫名的道:「没事儿就好。」目光跟着看了来,忽然就道:「走一走吧。」
「咦?」
我呆住,就要瞧着席夙一真是转身迈步了。
我一阵迷糊,但还是跟了上去。
这会儿时候还早,大多的学生都待在课堂里,所以这一排院落周围都没有人,只有凉风吹得院中的树沙沙的响。
转出这处后,长长的走廊上也没有人。
一路上,席夙一始终一言不发,我跟在后头,也不敢出声,兀自忐忑着。
还以为他找来,是要再对我讲些什么的……
为何要我同他在书院里头闲逛?我不住揣测,东想西想的,等到回过神,才发觉已经走到书院的西面。
书库所在的院落就位在下个转角。
前头的席夙一这会儿已拐了弯,像是平常那样的踏进那重熟悉的院门。
我虽然不明白,可仍旧一样跟上去。
「静思,我有话跟你说。」
走到屋里头,席夙一总算出声,但披头就这么的说了。
我隐微的局促,以及有点儿的不安。
「先生我……」
「我明白,昨儿个忽然那么讲,你肯定难以接受。」
席夙一淡淡地打断:「不过想想……我既告诉了你,便不该再隐瞒……」讲着,他顿了一顿,两眼往我盯来,才又说:「静思,你听我说好么?」
唔……
我有些想说不好,可对上席夙一的目光,莫名的心里一紧,一点儿也没法儿拒绝,只好默默的点了头。
席夙一像是松了口气。
「站着不好说话,先坐吧。」他道。
我慢吞吞的去坐到桌旁的椅子上。而席夙一也走来,但他没拉椅子坐,而是站在一边。
他往我瞧来,神情一如平常沉沉的,但又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我感到坐立难安,迟疑了一下,才怯怯的问:「先生……唔,想讲什么?」
席夙一一样沉默,半晌才开口,却是说:「你可以喊我大伯。」
我僵了一下,一阵的为难,怎么也喊不出口。
因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看我迟迟没作声,席夙一面色没变,说话的口气也一样平静:
「不要紧,喊或不喊,等听我说完再论。他道:「毕竟,我也是花了一段时日,才确认了这件事儿。」
席夙一从头开始对我讲起来。
他说,席家世代居于永平县内,为书香门第,在地方上有些名望,祖辈中出过不少能人,入仕朝堂且出将入相。
在我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瑠玉,是当时所御赐的。不过那时,玉的上头是没有字的,是后头传下,不知到了哪一代才刻了上去。
他讲着,席家在当时也是很风光的。
可不知何故,后头却再无人出仕,家里改作起生意,在永平当地开起制香铺。
虽然如此,席家先人也没要子孙丢下了书本,于是日子就这么的过下来,家业虽小,但也没断过,始终传承下来。
席夙一的父亲……
唔,按着说来,就是我的祖父,他同妻子生了四个,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长子当然就是席夙一,而最小的那个是我的亲爹。
席夙一说,他的么弟名唤静知。
他拿了纸笔,写给我看。
我瞧着纸上写得三个字,有些发怔。
耳边……听着席夙一继续讲了下去,他说,静知打小体弱,母亲将瑠玉给他随身佩戴,加上各种调养,总算越大身子越好。
倒是母亲自个儿却早早去了——讲完这句,席夙一静了一下,然后才再说起来。
原来,以往席夙一也到过崧月书院念书。
然后他说,静知在十几岁时,也来到这儿学习,一待就是两年多。
他道着,静知不想应试谋官,两年多后回乡帮衬家里的生意,不过,偶尔会在县内的一处书堂,教导孩子们念书。
某年得空,静知上怀州访友,原本说好一月即归,却过了一月多依然不见影儿,席夙一说,家里人去信怀州,才知晓静知压根儿没找去。
正担心的时候,总算有消息……
静知写来了一封信,里面道着,因在途中的一座镇子病倒,足足半月不能起身,所以才延宕了回程,自然也没法儿去到友人那儿。
还说,那阵子住在一间客店,多得当地人的照顾,尤其是一位姑娘。
最末写着,同那姑娘互有情意,要娶她为妻。
讲到这儿,席夙一忽然沉默,像是想些什么。
好半晌,他才又开口,道着父亲知晓后,倒没有不悦,意外与担心比较多,再说没见过那姑娘,难免有疑虑,因此去信表明回来再谈。
可静知却说,家里不同意,便不愿回来——这句话,席夙一看着我说。
我怔了一怔。
耳边听着席夙一又道,说是他自个儿原要亲自找去,但身上旁务一时推不开,最后只好先派家中的管事找去,顺便探听那姑娘的身家。
但管事回来,却支吾其词……
问了才知晓,那姑娘是教坊的歌伎,不过已经被赎了身,同自家小少爷住在了一起。管事最后说,那姑娘已经有娠了。
到这里,再不同意也得同意……
家里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席夙一说,父亲便写去一封信,让那姑娘先好好养胎,待生下孩子,一家三口再一块儿回来。
谁知,过了几月,父亲忽然病倒……
席夙一道着,这一倒下就是两月有余,怕有些什么,想想还是写了信,要弟弟们都回来。
二弟千波在京城,收到信很快回来,静知亦是,席夙一缓缓的说,两人回来不到两日,父亲便去了。
家里操办起丧仪,忙上一月总算才了,这中间,静知约莫太累,染了风邪。原以为是小病,却引起当初的旧疾,病况陡然凶狠。
席夙一停了停,然后低声说:后来,他一病不起。
我慢慢的走在廊道上,脑中转着许多事儿。
对头有几人走来,经过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在聊得话,不禁望向外边,唔,天色真是有点儿阴暗。
我停在廊檐下,怔怔的望向着天际远处。
……好像要下雨了。
我摊开手里一直捏着的字条。
纸上写了个名字,是一会儿前席夙一写上去的。
我恍惚的看着,有点儿无所适从,心头像是被紧揪住,又闷又难受。
可是……
我想,夫人心里肯定更难受吧。
这个人走时,夫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人是我爹。他叫做席静知。
同我差了个字……
我从没有想过自个儿名字怎么来的。我不禁忆起来,第一次和傅宁抒说自个儿名字时,他念了两句话。
那两句话,让我觉着自个儿名字一点儿也不一般。
当时,他还说这个名字很好。
我从没想过,这个名字谁取的?是夫人么?还是……
还是什么,我不知道。
但原来,我没见过的爹,也没来得及见到我。
「……站这儿做什么?」
忽听一声,我愣愣的侧头,就见着不知何时走来的傅宁抒。
莫名的,我感觉没那么彷徨失措了。
「先生忙完了么?」我高兴的转向着他。方才想去书斋那儿寻他,才想起来,往常这时他不在的。
傅宁抒唔了一声,却忽问:「席先生同你说完话了?」
我咦了一下,忍不住惊讶的脱口:「先生怎么晓得?」
傅宁抒微笑,没有回答。
他往前迈步,示意我跟上,一边又开口,但只是问:「睡了那么久没吃东西,这会儿该饿了吧?」
啊……他不提这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