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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高妍裹着披风从殿外走来,惊动了众人。她昂着头脱掉了自己的罩衣,用匕首挑开束腰,露出雪白柔软的腰肢。她指着自己的肚腹道:“再过七个月,这里,就要诞生君侯的嫡长子,容国的太子。齐太后是要告诉自己的重孙子,告诉未来的君王,是他的君父亲手赐死了他的舅舅么!这恐怕会让他一辈子都不明白什么是手足之情,君臣之谊吧!这才是让王室蒙羞!”
众人皆惊。
“无论起因如何,姜歇起兵逼宫,是我们都亲眼看到的,按照律例,死罪难逃!如今太后觉得是我弟弟逼他的,要让他为姜歇陪葬,此事口说无凭,又如何能让朝廷信服!”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我容国素来以孝道垂范天下,君侯自然不想忤逆太后。但是平白无故杀死拥立他的重臣,也是君侯心中不希望的,君侯两面犯难,理应取一个折中。太后以为长卿扰乱朝纲,那就把他逐出朝廷,不许他再进宫面圣!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求太后饶他一命!”
太后闭眼。殿前广场陷入了难耐的沉默。
“高子玉心性刻毒,哀家不能留这种人在君侯身边。君侯可否答应哀家,永世不得与他再见。若是这样,哀家不追究。”齐太后终于做了决定,盯着高长卿冷冷道。高长卿咬着牙,眼圈却忍不住泛红。良久,他听到姜扬说,好。
“还有一件事,哀家想要君侯一个保证。姜歇谋反,但姜胜并没有参与,君侯不可以再迫害他,还应当还他一个清白,让他官复原职,从宿青山搬回国中来住。”
姜扬毫不犹豫地轻声说:“好。”对他来说,再艰难的决定都已经做下,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又何必计较。
“那就这样罢。”齐太后挥了挥手,“高子玉,今夜你就出宫去,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高长卿几乎站立不稳,只怔怔地望着姜扬的脸。高妍扫了他两人一眼,裹上披风回后宫休息去了。经此一役,恐怕她日后在宫中的生活,会艰难很多。她已经没有心力去管她丈夫和她弟弟的闲事。
殿前广场已经彻底打扫干净了。虎臣无声无息地告退,隐入大大小小的甬道中。对于他们来说,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他们有自己的例行公事:排查火患,站岗巡逻,一大早还要跑操训练。但是对于此时的高长卿来说,他总觉得他的一世已经在这个晚上过完了。他久久地看着姜扬硬挺的眉眼,既不敢眨眼,也不敢说话,他怕他一动就要掉下泪来。他是这么的狼狈,可是在晨曦中,姜扬还是跟他初见的时候一样英俊。他现在是容国的国君,富贵不同往日。但是从今往后他身边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走吧。我送你上车。”姜扬哽咽着说。他揽过高长卿,亵衣底下的身体冰冷,消瘦,柔软。高长卿轻声地哭。姜扬发觉他轻了许多,抱起来轻飘飘的,似乎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这让他心如刀绞。他们一起走到殿前广场上。有宫人通知御子柴赶来一辆车接高长卿回家。他既然被逐出宫廷,就解除了一切官职,朝廷配给他的轺车与仆从都要收回。
姜扬将他扶坐上车,高长卿面色苍白地拉着他的手腕发抖,那种脆弱让他胸中满溢着潮水一样的温柔。他长久地亲吻着他的额头、眼睛,吮去他怎么流都流不干的眼泪,将他的鬓发别到耳后。
“不要丢下我……”高长卿像个孩子一样埋在他的肩头,因为太委屈而不敢大声哭泣。姜扬静静地抱着他,他的身体像丝缎一样微凉又柔软,他还能听到倔强的心跳,闻到他带着幽香的呼吸。姜扬按住他的脖颈,让他紧紧贴在自己的怀里,每一寸曲线都如此贴合,这种温暖的默契使谁都不舍得先放手。可是时间终究会过去。
“我会去看你的。”姜扬一如既往地温柔地看着他。即使在人群中,姜扬也总能用这种目光锁定他,仿佛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高长卿不止一次觉得他的眼睛很美,但是一想到从今往后他就要失去这种目光,这种目光会被姜扬收回、送给别人,他就不愿意放手。
“不要丢下我……”他终于忍不住哭着祈求姜扬。
姜扬失神。他根本没有办法冷静地面对静静流泪的高长卿,不受控制又不顾一切地将他按倒在车座上,高长卿一愣,彼此的呼吸纠缠着,眼睁睁看姜扬吻上了他的唇。
那滋味因为绝望而变得格外甜美。姜扬的味道,没有记忆中那么可怕了,大约是他们度过了长久的时光,他早已习惯了这个人的味道。被侵犯的那个晚上,他已经记不太清,但是似乎跟眼前的人不一样。他那么热烈,真挚,让他感到温暖,舒适,高长卿忍不住用同样激烈的方式回应他,拼命搂住他的身体不让他离开。
姜扬被他的主动点燃。他剥开他的亵衣,大手在丝缎一样光滑冰冷的身体上游走,让他升温,喘息,像是淑女一样在他身下颤抖。姜扬在黑暗中用力吻他,咬他,占有一样留下自己的印记,“让我看你……”
亵衣落在地上。姜扬的手指修长,有力,被那双手疯狂地爱抚着,高长卿只能仰着头,微弱地呻吟。因为情热,他有些混沌,他不止一次摸上身上人的脸,想要确定他是姜扬。姜扬感觉到他的不安,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跪在座下吻了他的手心,然后顺着手腕、手臂,吻到他的肩头。他重新温柔地与他亲吻。“我会想办法让你回来……”
御子柴吹了声呼哨敲敲车厢,“天亮了天亮了。”
高长卿捧着他的脸,与他紧贴着额头:“不要忘记我。我等你。”
姜扬最后吻了他的伤口,帮他系上衣服,温柔而坚定地看了他一眼,下车走了。高长卿目送着他离开,虚脱一样靠在车厢上,原本烧成一片的身体渐渐冷却,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火,那是姜扬的嘴唇深吻过的地方。他觉得冷,脑海中也一片空白。御子柴吁得一声,扬起马鞭,马车辚辚离开了宫门。
这一夜的拂晓,真姬如往常一般靠在汲香室的大门边,静静抽着烟杆。她形容放荡,衣袍大敞,像是刚从哪个男人的床上下来的。门房老伯早起烧水,见到她不由得笑道:“真姬,今日起得好早啊——还是还没睡?”
真姬醉醺醺地叼着烟杆笑起来。她遥望着宫门,啧啧两声,答非所问:“明天该是个好天儿。”
第 53 章
回到家中,高长卿就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御子柴看着满室狼藉:“鸟!不知道诶。我刚从猎场赶来的,前几天不在家中。”
高长卿在院中走了一圈。家中的厅堂都统统被扫荡,箱箧被推倒,纸笔竹简摔了一地。高长卿裹着毛毡叫御子柴清点一下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御子柴大大咧咧翻检一番,“鸟,看个啥呀,家里本来就没钱。”
“这是做什么?”高长卿皱着眉头,“谁干得这混账事?难道是太后?”
“鸟,”御子柴叹了口气,“寡妇最可怕了!抓着个男人就不放啊!不管什么年纪都一个德性!”
高长卿头痛。他吹了大半夜的冷风,心情又十分低落,身体不适,好像还有些发烧。既然没有落脚的地方,他也就懒得管了,让御子柴去找一家临近的客舍,打算在里头先住到病愈为止。他的伤口崩裂,若是不好好看顾,可会落下病根。御子柴领命而去,他就裹着毛毡,形容委顿地坐在门槛上等他。
御子柴前脚刚走,卫阖倒是坐着轺车来了。他见高长卿这个样子,竟然叼着烟杆哈哈大笑,“倒像是一条被人遗弃的小犬。”
高长卿与他对嘴的力气都没有,只把自己裹得更紧一些。
卫阖跳下车来,咦了一声:“这里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高长卿嘀咕要你管。
卫阖一掀袍摆,也不怕难看,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眯缝着眼睛看门前人来人往,“昨晚的事情,我也都晓得了。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高长卿不言不语。
卫阖摸摸他的脑袋,“你这孩子。”被高长卿毫不留情地打开。卫阖闷笑,“我是想,高公子这样的才子赋闲在家,诚是我国之不幸,可惜,可惜啊。”
“你高兴了?”高长卿倚着门柱斜眼看他。
卫阖拿烟杆一拍手心,“高兴得不得了呢。”
高长卿想不到卫阖这样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人都要来落井下石,心下愤懑。不想他坏笑着继续说道:“这样,高公子就没得挑拣,可以赏光来我门下做事了。”
高长卿一愣:“什么?”
卫阖笑眯眯:“我既是丞相,自然可以自辟僚属。你若是不嫌弃,可以来相府做事,反正不论如何,都是为君侯效力,我给你的薪酬还能高一些。作册内史这种活,不干就不干了,成日抄书,俸禄还养不活几个小情儿。”卫阖看他明明欣喜,却强装作不感兴趣,像只被宠坏了小猫儿似的,心底暗笑,“何况你需要养伤,住在这里,都没个照应。若是住过来,为师还能照顾照顾你。”
“你想让我做什么?”
卫阖考虑了一下,爽朗道,“你是我的学生,我总不会亏待你。你自己挑吧。”
高长卿挪着屁股,再也说不出挤兑他的话来。卫阖看他一脸做错事的神情,哈哈大笑,“那么,我要去上朝了,高公子收拾收拾,就来相府上任吧。”
高长卿等到他已经走远了,才羞道:“……谢、谢谢你。”
想不到卫阖回过头来啧啧两声:“臭小子。”
高长卿随便捡了件能穿的衣服披上,跟御子柴一道去往往相府。相府本是高家旧宅。高长卿睹物思人,哭得肝肠寸断,没等卫阖下朝就晕了过去。卫阖回来后将他小时候的房间让给他,高长卿发觉此间的摆设也好,装饰也好,一切都跟十年前离家之前一样,不由得很是感动,对卫阖也难得和颜悦色起来。卫阖还时常能带来宫中的消息。“拜某人所赐,某人最近很用功啊。我上完朝还得坐一下午给他上课,都没有时间玩乐了。”
“是么?”高长卿欣喜,“总算肯用点心了。大约是王位来得太过容易,一直都漫不经心,贪玩得紧。我姐姐怎么样?”
卫阖脸色一沉,“我怎么知道。”
高长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脸色一变,有些惊诧地看着卫阖。“我记得很多年前,我阿姊及笄的时候,你托我送过……”
卫阖赶忙摆手:“不提!不提!陈年旧事,提他作甚!”
高长卿哼了一声,眼神一轮,“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我阿姊虽然拒绝了你,但好歹也为你惋惜了一把。”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卫阖突然促狭地朝他笑起来,“现在朝廷中疯言疯语很多啊,高公子。就这样背上佞幸的名头,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高长卿如鲠在喉:“都怪太后,她想到哪里去啦。我与君侯才不是那种关系。当年国中不还传疯了,说你是先君的男宠么?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何必当真。”
卫阖嗤笑:“我堂堂八尺男儿,还男宠……谁宠谁啊?我若是好南风,那也是在上头的那个。”高长卿不知为何毛骨悚然。卫阖看他突然吓白了的脸,先是不解,随即哈哈大笑。他挑着烟杆指指高长卿,“出息!也就躺平了给人压的份!”高长卿恼他不已,可惜手边没有称手的家伙。他小时候就觉得卫阖这张嘴十分犯贱,吵不过他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