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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这般看了多久,或者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他终于缓缓俯下‘身,伸手去解他胸口的扣子。潮湿的衬衣冷泥似的黏着身子,他睡得又实,林迁费了半天功夫才给他扒了下来。想了想,又给他脱了鞋袜,拿温手巾擦了擦脸颊身上——他眼下有点泛黑,唇角下巴却冒出一层密硬的青,想必是连着折腾了好几天。
林迁做这些时,简直有点鬼使神差,一壁又隐隐担心他忽然醒了。哪知自始至终,祝载圳眼睛也没睁一霎,只是在热气蒙上脸时皱了皱眉,鼻中不耐烦地嗯了一声,转过脸躲开他接着睡。这沉实得近乎无赖的睡相,简直和幼年学戏苦受时的楚流云无异,教林迁不禁想起那晚在祝宅,不过楼上扑然一响,就能叫他蓦然警醒,拔枪相对。
想是真累狠了。然而又或者是因为……
他忽然不愿再想下去。扯开薄毯给他盖上,看了看手里的湿衣服,便放在一边,起身从柜子里把头回从祝宅穿来的那身衣服拿出来,轻轻搁在床头上。
他转身回到外屋,身心俱疲地坐到那张竹圈椅上。一时只觉心头发空,脑中却塞满旧棉絮似的,浑懵懵地乱。他仰头靠着椅背上,阖上眼,想歇一会儿清清心神。
祝载圳醒来时,天色已朦朦透出一丝亮来,月白色帐子上幽然泛着轻薄的淡青晨曦。他怔了一霎,才想起这是在庆云社——想必是这几天里打熬得太厉害,此时脑子还有点沉,只记得昨晚下着大雨,自己从长春一路赶回,就直接扎到这儿了。
身边没躺人,这倒不出意料。他眼望账顶又躺了片刻,就翻身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还剩了长裤,一条薄毯子缠在腰上,一边椅背上搭着昨晚的湿衣服,床头却放着自己的那件旧衬衣。
外间还亮着灯。
他轻轻走了过去。林迁靠在竹椅上,微微侧着脸,已经睡实了。昏淡灯光从桌上流过来,掠过线条清削的眉峰鼻梁,在他脸颊上淌下一层温存淡默的影。
他俯下‘身去,手撑椅壁凝目望着他,近得鼻锋几乎贴在他额上,像是隔了太久不曾见过,又像是确定他真睡沉了没有。林迁轻缓的呼吸撩在赤露的胸口,暖而微湿,仿佛五月风拂进了半启的窗。
他忽而抱起了他,大步往里间走。
身体被徒然抱起的那一瞬,林迁便惊醒了,却还来不及挣脱,自己已被放落在床上,跟着那人的身躯就沉实实地压了下来。
他将他牢牢困在身下,胡乱撕扯着隔在两人身体间的衣服。他的力量和气息织成一张严密的网,怀中人却是尾误入的鱼,惶惶然挣撞,终究挣脱不得,越陷越深。
于是便也认了命。林迁紧紧闭着眼睛,感觉那炽热的吻铺天盖地,倾然而下,激烈疾重地一如昨夜大雨,乱纷纷砸落在自己的脸颊胸口,乃至全身。只是这场透雨冲不去流淌在两具身体上的热量,反似积薪泼油,只须血肉厮磨间闪出一点火星,便可轰然引发一场灭顶大火。
有什么东西从骨髓深处缓慢钻出,充斥噬咬着血脉,游走在皮肉肌肤间,偏又给身上的人死死锁困住身体,丝毫抗拒不得,越发逼得人燥痒难耐,欲死欲狂。林迁不觉微张开口唇,急促喘息着。孰不料祝载圳的唇舌却乘虚而入,直抵在他喉口,气势汹汹地啃咬吸‘吮。似是要将他肺腑心血都吸尽,又似是要将他活活溺死。
一时胸臆间闷热地直要炸开。林迁忍不住伸臂搂住他肩背,指尖深深陷进他紧绷的肌肉里,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掐住仅存的浮木。
就在窒息的边缘,他终于防脱了他,凶烈的唇吻辗转落到他颈间;凌乱火热的气息直促促喷入他耳窝里,却是挟进一句粗重的喘息:“……想我没?”
像是死寂的夜里忽然撞入一只黑猫。林迁心头一惊,迷离飘忽的神思蓦地清明,跟着又陷进一片沼泽般的混沌沉黏中——那到底是“想”,还只是“想到”。
他答不了——他不能答。
然而心口颈间的吻咬吮舐一遍重似一遍,他紧紧搂住他,坚实的双腿扣死他的腰,手臂深深嵌进他骨肉,恰似严刑逼供。
外间蓦地门响。跟着是叶青的声音:“林师傅醒了么?热水……”
林迁浑身一颤,慌忙道:“别,别进来!”他下意识地挣了挣,岂知身下猛地一痛,竟是他一下子硬闯了进来。
他忍不住叫出了声。祝载圳一只手捂住他口唇,一只手握住他心口,腰下用力,一分分顶至最深处。像是要生生钻进他身子里去。
林迁疼得浑身发抖,额上浮出一层冷汗。
祝载圳深深凝望着他痛苦的脸,忽而抽出身体,又猛地直冲进去。
他忍不住切齿咬下。温热的血沿着牙关流进喉头,低沉的呻吟却从指缝间泄露出来,染了满枕。
祝载圳放开了手,轻轻吻上他染着自己血的口唇。
外间已一点声息也无。林迁喘息着,筋疲力尽地瘫软在他怀里。他搂紧了他,一边细密地吻着,一边在他身子里轻缓地动。
祝载圳起身时,天已经大亮了。他拿起床头的衬衣穿上,又从湿衣服里掏出一件东西,扣在床边案几上。
“最近得在行署值夜。这是办公室钥匙。”他看着床上的人,低声道,“去了就跟侍卫说找我的。”
脚步声一路远去了。林迁眼望着床帐深处的暗影,没有转回头。
25
25、第 25 章 。。。
祝载圳口中的“行署”,便是奉天人俗称的“大帅府”,是张大帅留下的官邸。只因主楼是用青砖建的仿罗马建筑,所以又叫大青楼。民国五年张作霖升任奉天督军兼奉天省长后,大青楼便成为治理东三省军事民政的中枢,张氏父子日常办公起居皆在此。当日祝载圳接了第三旅,张学良即将自己做太子时的办公室给了他,就中意味不言而明。不过祝载圳平日里待的时间倒少,眼下情况特殊,张少帅又不在奉天,少不得不分昼夜守在这里,以备紧急。
时间已是深夜。李副官敲了敲书房的门,听见里头应了一声,便进去把手中文夹递上:“旅长,少帅电报。”
祝载圳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放到一边,问道:“那个郝永德的背景,都查清楚了?”
李副官道:“这个背着县政府,把地违法租给朝鲜浪人的郝永德,祖籍山东,长在天津,宣统二年才到的长春,和平津地区来的巡警、商人、妓‘女都有联系。从民国九年开始,他就与日本人和朝鲜人中的亲日分子往来密切,在满铁附地和日属商埠之间频繁活动,勾结日本浪人从事贩鸦片、走私、开设赌场妓院,他此次出租农田的‘长农稻田公司’,就有朝鲜亲日派的参与。”
祝载圳道:“就查了这些?”李副官又道:“长春县县长马仲援、第三区区长曹彦士,已经供认他们接受郝永德贿赂,协助伪造田亩出租证件文书。马仲援还承认,郝永德多次对他提起,此次租田是有日本驻长春领事馆总领事田代和日警的支持。六月一日朝鲜人与我乡民在此冲突时,也有人声称‘受日人命令来此种稻,至死不能停工出境’。此外……”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祝载圳抬眼望着他,李副官才低声道:“方才接到消息,长春县乡绅五百余在万宝山集会,组成‘反对日警嗾使韩民筑堰后援会’,正联合各受害村庄农户,要强行填沟平坝。如果不加劝止,我方乡民与朝鲜浪人再次冲突将不可避免。再加上现在日警介入,只怕事态进一步激化。”
祝载圳默了一霎,道:“知道了。出去吧。”李副官挺身敬了个礼,便退了出去。祝载圳又拿起那个文夹,里头的电文只有寥寥数语:“南京态度不明。我方不可妄动。应对日军一切挑衅事,切以忍让平息为要。”
他撕下那纸电文,打开火机把它烧化了。他点上一根烟,默然想了一会,便拿起了电话:“胡将军,深夜打扰了。”
那头胡宪贞道:“不敢。祝旅长有何指教?”
“我需要一些消息。”他深深吸了口烟:“这两个月以来日本陆军部高层的决策,特别是对东北和关东军方面的态度——越快越好。”
胡宪贞默了片刻,才道:“我尽力——六月十九军统东京站站长将回南京向戴局长述职,这前后我会给祝旅长消息。”
“多谢。”
他扣上电话,熄灭了台灯。偌大的房间登时掉进一片静谧的暗沉中,几缕幽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映着他指间那点暗红的光影,忽明忽暗。
他起身扣死门锁,从腰后解下那支勃朗宁放在手边桌面上。这才坐回椅中,双腿架在桌角,合上了眼。
其实大青楼警卫森严,足以保证安全。这一应防备不过是他在日本军校数年养就的习惯,或说是怪癖——有些门,本就是为了自己而锁的。
就在似睡非睡间,有个轻缓的脚步落进这满屋的寂静里。钥匙划开门锁的细碎声响。
他没动,也没睁眼。心知也就一个人能这么进来。
那人走了过来,默然站在他身侧。祝载圳摸住他的手,低声道:“来了?”
他没答话。微凉的手指在他掌心里颤了一下,忽而挣脱开抚上他胸口,微微抖着去解衣领扣子。
“别闹。”祝载圳拍了拍那只手,近乎叹息地吐出口气:“……有点累了。”
然而这拒绝并不坚定。那只手便缓慢地打开他的衬衣,滑进一片坚实开阔的腹地。
手渐渐低下去,从衬衣里钻出来,去扯他腰间的皮带扣,动作生涩地近乎慌乱。他身子微微伏在他肩上,衣间领口浮散着戏班子后台所特有的油彩水粉味儿。这味道是祝载圳近来渐渐熟悉的,但这举动却是头一回——他从不曾这么主动迎合过自己。
这种熟悉里的陌生,像一把温存的烈火,从那微凉的指间柔靡地散开,在他胸臆间慢慢燎烧起来。
祝载圳伸手按住抠在自己腰带上的手:“记着,是这么解的……”
“磕”的一声轻响。有处饱胀的欲’望在静夜中被释放了出来。
他伸臂搂住那个人,把他拉坐到自己怀里;一壁急促促扯开长衫的前襟,滚热急密的吻就落在□的心口。
白皙的肌肤在幽暗中泛着微青光晕。光洁如玉——无暇的玉。
他猛地推开他,转手抓住案上的枪,沉喝道:“谁?”
雪亮的灯光剑一般刺到对面那张青白的脸上。楚流云惨然笑道:“祝旅长,是我。”
祝载圳放下持枪的手,脸上微微变色:“你来干什么——怎么进来的?”
楚流云没答话。桌角一小方物件在灯光下闪着幽冷的银光,只是这光影映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