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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甘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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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大姐推婢下水
万县是个小县。
小到什么程度呢?这么来说吧,在大容朝这个地方,像万县这种小县城,在远离京都的偏远地区,可以一抓一大把,多如天上的繁星,数都数不过来。
万县里的人也和别的小县城的人一样,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生活在田间地垄之中,没怎么出过城,也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如果你随便抓个万县人,问他皇帝有多厉害,那人十有八九会挠着头想半天,然后期期艾艾地回答你说:“大概……就和我们县老爷一样厉害吧?”之后再奉给你一个憨厚的笑容。
这倒不是因为万县的县令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相反,这个县令虽然吃得比平常百姓好些,穿得也比平常百姓好些,但要说到奢华则远远达不到。毕竟,万县就坐落在小山沟边上,就算想多搜刮点民脂民膏想奢华也没那个实力财力。
万县的县令姓东,叫东南方,年过而立,早已娶妻,而且还有三房妾室以及两个通房,可是这五个女子没有一个人给他生下来一男半女过。开始东县令以为是妻及通房不行,但后来随着妾室进门,仍旧无所出,渐渐地他就琢磨着大概问题在自己身上。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东南方硬着头皮去出名的郎中那里检查,最后郎中给他的答案是“无能为力”,他也只得死了心。
东南方二十多岁时就考中了举人,当时他与上一任的万县县令交好,所以在衙门中谋得了一份文职。后来那个万县县令在任上离世,离世前向上级推荐了举人东南方。万县本就是个小地方,平时大大小小的琐碎事不少,可却没什么油水可捞,所以那上级也乐得做顺水人情,就直接提了东南方为新任县令。
东南方是读书人,可他的胞弟东北方却纯是个武夫。东北方只粗略识得几个字,从小就喜欢伸拳动脚,又拜了个无名老道为师父,学了些拳脚,纵然说不上精通,但在万县这个地方,看家护院倒也完全够用。
后来东北方娶了妻子姚氏,姚氏觉得他这样给别人护院不够安全,他倒也听她的话,就辞了工,回家里开了个小小的武馆,那时他的哥哥还只是个文职,并没当上县令。
因为东北方护院尽责,深得主家赏识,口碑很好,再加上整个万县也就这么一个武馆,所以来这里学习拳脚功夫的人也有一些,靠武馆来维持生计足够用了。尤其是后来东南方成了万县县令,县里的那些大户都想借机巴结巴结东南方,心思灵活的便把主意打到东北方身上来,把自己家里适龄的孩子送到武馆来,嘴上说着“久闻东馆主大名,希望犬子能在这里学到真功夫,也像东馆主一样一生受用不尽”,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卖东南方的面子,不然哪个有钱人家还能指望自己的后代给别人看家护院不成?
东北方有一个女儿,叫东华,家里下人们都叫她小大姐。
这个小大姐因为从小被娇惯,脾气暴躁蛮横得出了名,所以名声很不好。
“小大姐,小大姐,别跑了,小心摔跤!”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小身影在前面跑着,后面一个下人打扮的少女边跑边追。
红衣小鬼跑到了池塘边,停住脚,回头看着少女。
那红衣小鬼不过七八岁模样,圆嘟嘟雪嫩嫩的小脸儿,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闪着灵动的光,看起来甚是可爱。
少女看到小主人跑到了水塘边,吓了一跳,她可知道自家主母和县令大老爷一家有多宠爱小主人,万一小主人失足掉进水里,只怕她以后的日子也难过了。于是少女忙脸上堆起笑,道:“小大姐,快过来,小翠给你做糕饼吃好不好?”
小大姐看看那少女,脑袋高高地扬起来,道:“小翠,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居然撺掇那些小脏孩躲着我不理我?”
小翠一怔。
她的弟弟光浪今年刚刚九岁,就同自己的家人住在武馆附近。以前小主人出武馆找小孩子们玩,因为太过跋扈霸道,经常欺负别的小孩子,据说有一次被光浪看到,他帮着被欺负的小孩子打了回来。光浪比小主人大一岁,又是男孩,但是小主人有个开武馆的父亲,从小也学过一些拳脚,所以最后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也因此结了仇,几乎是见一次掐一次。
不过,撺掇别的小孩子孤立小主人的事,光浪倒从没做过。
小翠赔笑道:“小大姐,光浪从小没读过书,不识得什么字儿,也不懂什么道理,如果冒犯了小大姐,还望小大姐不要见怪才是。”
小大姐一撇嘴:“你自己的弟弟,你当然护着了。”
小翠哪里有心情管这个小大姐闹什么别扭,只一门心思想将她哄过来。若是让主母看到她居然放着小大姐呆在池塘边,就算没出什么事,只怕她这份工也没了。
小大姐看着不停哄着自己的小翠,眼珠转了转,道:“你过来听我说一句话,我就不站在这水边了。”
小翠虽知自己的小主子向来人小鬼大,捉弄人的办法极多,但想着如果她让自己接近的话,自己说不定也有机会拉她回来,便一步步走了过去。
小大姐看看比自己高半个身量的小翠,道:“你弯下身来把耳朵给我,我说句话给你听。”
小翠依言弯下身。
小大姐突然猛然“啊”地大叫一声,小翠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反射性地用手去捂耳朵,小大姐手上猛地用力一推,将小翠推到了水塘中,看着她在水中挣扎呼救,得意洋洋地道:“叫你弟弟害我,哼,他敢和我对着干,我就在你身上一笔笔讨回来!”
小翠原本就不通水性,在水塘中扑腾了一会儿,便渐渐沉了下去。
小大姐这才想起:“哎呀,我要怎么把她弄上来?”想叫人来救,又怕一向严厉的爹爹知道了会责打她,但如果不叫人,只怕小翠今天就会生生淹死。
心里矛盾了半天,小大姐一咬牙,大声叫道:“来人哪,快来人哪,救命啊,有人掉水里啦!小翠沉到水底去啦!”
她这样一喊,有几个附近路过的下人便听到了,立刻跑了过来。小大姐看到有人来了,心里才暗暗松一口气,想着小翠大概不会死了。但是想到自家爹爹的黑面孔,心里不由有些害怕,就跑到一处大石后面躲起,却悄悄伸出小小的头细看下文。
那几个下人跑过来,其中通水性的连衣服鞋子也来不及脱掉便直接跳到池塘里,没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他托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小翠上了岸。
小大姐看着一动不动的小翠,原本稍稍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不会是救得太晚,她死了罢?”心里也有些害怕和后悔,她只是因为被那些小孩子孤立想出口气,并没真的想害死小翠。
那几个人倒极有经验,用石头将小翠的腰垫高,那些呛进去的水便从小翠的嘴里流了出来。不一会儿,小翠就咳了几声,醒了过来。
小大姐正高兴着,突然听到另一边有声音,转眼看过去,居然是自己的父亲带人匆匆赶了过来,显然是听说了小翠落水的事情。
小大姐一见父亲那板得死紧的面孔,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想着父亲对她一向严厉,这次知道她将小翠推下水,不知道要怎么惩罚她。平时她虽然小错不断,但仗着姚氏的宠爱,父亲也无可奈何。现在看看父亲黑底锅般的脸色,小大姐心下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姚氏怕是没法帮她兜这个错儿了,于是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从后门溜向了万县县衙的方向。
东南方因为自身原因,命中无子。东北方的子息也不旺盛,姚氏先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可是还不到一岁便生病夭折了。还好那时姚氏又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所以她虽然心痛女儿的离去,仍旧勉强收拾了情绪,等到胎儿满十个月时,居然又生了个女儿出来。这一下,姚氏认定这个女儿是夭折的女儿重新托生回来的,对第二个女儿自然是百般疼爱,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姚氏这样疼爱东华不稀奇,可是东南方因为自己无后,眼看着年过而立却仍无一儿半女,自然满门心思都放在了孩子上,所以他也将小东华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去宠。东北方觉得这些人这样溺爱对东华不好,但他一个粗人,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好,只能自己稍稍管严一点。
只是,东华毕竟是女孩儿家,虽然被他从小当男孩子教养,习了字又练了武,可心思仍如女孩儿一般通透,从小就体会到母慈父严的道理,因此一闯了小祸肯定就先跑到姚氏那边先找庇护。若是再大一些的祸事,她估摸着姚氏兜不住,就干脆跑到大伯那里去,让大伯出面降住自己的父亲。
所以,这一次,不出意外地,她也去东南方那里搬救兵去了。
一路上,看到她的小孩子们纷纷避了开去。若是放在平时,东华此时肯定会十分恼火,不过现在她心里只念着早点见到大伯,所以对这些小孩子的态度也不以为意了。
眼看再转个弯就可以看到县衙大门了,却只听“咚”地一声,东华和人在转角处撞了个满怀。
东华反应极快,后退了两步便立刻站稳脚跟,抬头看去,入眼便正对她怒目而视的光浪那个小泥孩,东华第一反应是光浪知道自己推他姐姐小翠下水的事了,不由心里发虚。但转而一想,这件事就连自己武馆中怕也没多少人知道,更何况这个泥猴子,便下意识又挺了挺胸。
“这位姑娘,在下不小心冲撞,心下甚感惶然,不知姑娘可有伤处?”声音虽然稚嫩,但却彬彬有礼。
东华这才发现泥猴子光浪身边还站着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少年,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可是那相貌怎么看怎么好看,再加上脸上有礼的态度,温和的语音。东华的脸突然红了。
光浪冷哼了一声,对少年道:“书礼哥,她就是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丑丫头东华,我们这里最最粗鲁最最无礼最最难看的人了,你理她作甚?”
若是放在平时,东华听了这话,铁定会跳起来大骂回去。可是现在,被那个少年的眼睛就那么一看,东华平时的骄蛮粗鲁样子就全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拉起袖子中规中矩地回了个礼,道:“不妨事。也怪我心急了些,才撞到了这位小哥。”
书礼还来不及说什么,光浪已经不耐烦地拉起他的手扯走了,边走边道:“那种人你不要理她,你不知道,她霸道着呢,我手上那两排牙印就是她咬的。你身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她欺负了。以后见着她千万绕着走……”
两个人越走越远,后面的话也渐渐听不到了,东华却站在拐角处,一直盯着书礼的背影。直到两人消失后,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由“哎呀”一声跳起来,立刻又拔腿向县衙里冲去。
东华常来县衙,里面的衙役都认得她,知道东南方宠她,因此并不去拦着,不过他们也知道东华生性霸道刁蛮,从小被东北方当男孩养大的,所以也谁都不去理她,只当没看到。东华对这些人的态度早已经习惯,亦不放在心上,直接就冲到了后堂。
东南方看到自己侄女匆匆跑进来的身影,就猜到她定是又闯了祸,便笑眯眯伸出双臂道:“小华,今儿怎么有时间到大伯这里来?又惹爹爹生气了?”
东华一鼓嘴,想把她推小翠下水的事说出来,可又想起这事原是因为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