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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年摇摇头,笑道:“再吃就变成小猪了,白婆婆收下去罢。”
白婆婆端过嗽口水,服侍她嗽了口,这才把碗筷菜盘一类重又放进食盒里,轻轻走了出去,随手带严了门。
东年在地上走了几步,想起白婆婆的话,只觉得越想越开心,尤其一想到过几天疹子消了,就可以重新和爹娘在一起,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和娘撒娇,心里就说不出的轻快。
这样想了一会儿,东年只觉得站得有些累了,便将没看完的书又拿了本,袖着上了床。
随手翻了几页,正看得出神,忽听外面有声音,又不太像白婆婆的脚步声。这几天她足不出户,对白婆婆的足音已经很熟悉。
正心里奇怪着,忽然窗外又传来的中气十足的童音:“我说,丑病鬼,今天还没好吗?想就这么一直病下去让爹妈疼着你吗?哼!少做梦了!明天爹娘就会厌了你,把你丢出去!”
是东华。
东年在心里苦笑。
居然又是“自己”?
她的灵魂来到这里虽然刚刚几天,但是对东华有时站在窗外挑衅的行为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想想自己当年,这种跋扈事情也确实没少做,有时是看对方不顺眼,有时是觉得对方冲撞了自己,而有时则单纯就是想让别人不好过。
这个东华,既然是另一个自己,那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样吧?一样的跋扈,一样的刁蛮,一样的任性,一样的粗鲁。
她不喜欢原来的东年,大概就是因为觉得东年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那一半宠爱?或许还有个原因,就是文静的东年更被爹娘所宠爱,也或许为别人所喜欢,所以她心里不平衡,不舒服?
总之,这种猜想大概如此吧?
想想她自己当年的想法,基本就知道现在东年的想法了。
还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外面的东华跳着脚喊了几句,听到房间里的东年仍旧如往常一样,没有一丝回应。
今天早晨东华就听院子外面的人乱乱的,后来她问了伺候她的小翠,小翠说,是年姑娘的疹子全发出来了,大家忙着请郎中和回报东馆主及主母,来往的人多了些,才会听起来乱了些。
东华听了这话,心里就开始不舒服起来。
疹子全发出来了?
她虽然不太懂疹子什么的,但之前和爹娘一起吃饭时,爹娘交谈的几句也落到过她的耳中,她记得当时娘说过,只要疹子出得全了,病就好了。
现在,是东年的疹子全出了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又要走出院子,继续抢走爹娘的关爱了?
这段时间,虽然东年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不能出来。但每次吃饭时,同桌的爹娘都是一脸的愁容,说得最多的话也都是关于东年,那个姓白的死老婆子还老是拿东年的事来找她爹娘说,年姑娘今天又吃了多少饭,年姑娘今天又在看书,年姑娘夜里睡得好不好……说来说去全是她。
东华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各个人的眼光都落在东年身上?为什么人人都说她乖巧文静可爱?难道就因为她的武习得不好却爱读书?为什么自己没法让别人喜欢?就因为自己拳脚功夫好一些?就因为别人说的那些什么“女孩子就该文文静静,不应该舞刀弄棒”?难道被欺负了就只能蹲在墙角哭?就不能打回去?
所以,东华对东年,可以说积怨已久。
在别人都对东年赞声一片之时,她就已经看自己的这个姐姐不顺眼了。
所以,东年的文静,在她看来是虚伪;东年的忍让,在她看来是软弱;东年的不擅拳脚,在她看来是没用;东年的偏爱读书,在她看来不过是讨得别人欢心的一种手段;东年走路注重礼仪,在她看来那不过就是在拿腔捏调……
总之,东年的一切,在她眼中,一无是处。
她讨厌这个姐姐,很讨厌很讨厌。
而她觉得,她的任务,就是在爹娘面前戳穿这个姐姐的假面目,让爹娘知道,其实她一点都不好,不值得他们费心不值得他们疼。
他们早晚会发现,只有自己才是好的,才值得他们疼。
东年不过是个纸糊的假人,一戳,就破了。
抱着这个心理,她常常和东年唱反调,对着干。
当然,东年基本不理她,就算她说得再过份,东年也只是微微笑,似乎没听到一般,让她有一种用力一拳打出去却击到棉花一样的感觉。
所以,从开始下意识地打击东年,一直到现在,撩拨东年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而让东年失去常态露出真面目,则成了她的最终目的。
东年揉揉额头:这个“妹妹”又来了……
听着外面一句接着一句,似乎不歇气儿一般的声音,东年渐渐走了神,甚至开始有点羡慕起来。自从来到这里,她就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什么事都不能做,除了吃饭睡觉吃药,她最多只能看看书。
而另一个自己,则可以到处走,自由自在。
真好。
东华哪知道房间里的东年已经从她讽刺不断的话里走了神?只是听着里面没声音,她就一贯的认为东年又在装老好人了。这样一想,她就心里更来气,一生气,她就更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倒忘了声音太大可能会把别人引来。
白婆婆还没走到院边儿,就听到东华的声音一句接一句地,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平时她就看不惯东华老是变着样儿地欺负东年,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护着东年,隔开两个人。现在虽然东年被关在房间里,但她几乎每次出去时,都会注意把院门关紧。但人年纪大了,记性总是有点差,再加上今天早晨一番折腾,心里舒爽,一高兴就忘记了再用东西把院门的转轴卡住。
结果,这东华似乎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逮到她的疏漏一般,只要她忘记了,东华就一定会出现在院子里。
上次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
只是,再怎么看不惯东华,她毕竟还是自己的小主子,她顶多也就只能在自己的份内护护东年,别的也做不了太多。
白婆婆走到院门开,一推院门,道:“华姑娘你怎么又在这了?你可没看到年姑娘今天出了一身的疹子,这时候可是最容易过病气的时候啊。你现在在这里呆着,小心那疹子在屋里呆得不舒服了想出来吹风,那时你也要被关进屋里了。”
东华被这话吓了一跳。她只知道疹子容易被传给没出过疹子的人,而在家里,除了正在出疹子的东年外,爹娘和她自己都没出过,所以她们原本就是被禁止接触东年的人。但东华想着东年反正也足不出户,自己站在窗外对她说说嘴,她也没法子。哪知道听白婆婆这话的意思,这站在门外的人也容易被沾上?
一想到东年这几天一直被关在房间里面,出都出不来的可怜样儿,东华心里就越想越害怕。她可是爱蹦爱跳的主儿,如果把她也这么关起来,房门都不能出,更不能伸拳练脚的,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因此东华一听到白婆婆的话,心里也顾不得再骂几句“死老婆子”一类的话就急忙跑过白婆婆的身边,一出溜就蹿出院门不见了人影。
白婆婆见到东华跑了出去,这才摇了摇头,回身把院门关牢了,进了房间里。
东年仍旧坐在床上,手支着脸,膝盖上放着翻开的书。她的眼睛却没落在书上,直直地盯着床帐的某个地方,明显是在想着什么。
“年姑娘在想什么?”白婆婆走过去轻轻问道。
东年收了神,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东华的声音已经消失了,白婆婆进了房间。
东年笑笑:“没什么,就是在想,这次出过疹子后,一定要练练身体,不能再这么容易就病了,平白让别人担心。”
白婆婆笑道:“年姑娘说哪里话来?为年姑娘做事不也是老奴应尽的本份么?而且这出不出疹子和身体也没什么大关系。”
东年当然知道这个理儿。她所说的那句话也不过是个借口,虽然顶着东年的名头,但就她本身而言,毕竟她还是更喜欢拳脚而非书本。
梳洗罢终见爹娘
自从东年身上的麻疹全部出来以后,人人都松了一口气。白婆婆院里院外走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脸上也挂上了轻松的笑容。
东年也渐渐对身上的疹子习惯了,不再那般大惊小怪,每天照样吃饭,睡觉,喝药,看书。这样过得没两天,白婆婆带来的那几本书,她就把那两本神怪之书看全了,就连《女诫》,她都看了几页打发时间。
之后,东年身上脸上臂上的疹子渐渐消脱掉。那郎中又被东家人找来看过东年一回,郎中仔细诊视过之后,对东北方及姚氏说,东年的疹子已经彻底出全了。
这话一说出来,东北方和姚氏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就连给的诊金都比前几次丰厚了不少。
不过照那郎中的说法,现在的东年还不能立刻见人,得先药浴一番彻底消了病气才行。
白婆婆照郎中的单子又开了一大包药回来,先吩咐了厨房的人帮年姑娘烧洗澡水,自己则在东年的小房间里继续熬煮药水。
东北方和姚氏虽然出了东年的院子,却不舍得离开,继续在院子外逡巡着,只等东年药浴之后换过新衣来见他们。
东华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自一大早晨起来,就没有见过她的人。
东年也失了这几日被关在房中才养出来的几分平常心,乍闻自己马上就可以出去,不必再困在这小小房间里,她只觉得满心喜悦,就连那几本书都散落在桌上无心去看。她的一双眼睛只盯着帮她煮药水的白婆婆。
白婆婆一转身,看到东年的样子,不由一笑,道:“年姑娘,这可是见得好了,眼见着连脸上都是喜气呢。”
东年不好意思地一笑。虽然真正讲来,她与这白婆婆不过相识几天,也只相处过几天,但白婆婆对她的细心与体贴关爱,她都感觉得到,心里也对这个自己落入这种情况之下第一眼所见到的人有了几分亲近之心。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禀报时,却是厨房将烧好的洗澡水送来了。抬洗澡水的几个小厮将水桶放在门外就退了出去,一个圆圆脸蛋长相甚是可爱的小丫环费力地一个个将几桶热水提了进来,又将大浴桶挪到了屏风后面。
白婆婆将几桶热水都倒进了浴桶里,用手试了试,吩咐道:“有些过热了,小云,叫他们再提些冷水进来。”
小云应了,将几个空桶提了出去。
东年想起自己这几天被关在房间里时,白婆婆曾经对她说,自己的贴身丫环原是个叫小云的,想来就应该是这个女孩子了。见她举手间做事倒还利落,长相又讨喜,想来倒是个省心的。这样想着,不由又想起了自己以前那个已出嫁的丫环小翠,其实现在想想,小翠那时候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不算好过,自己儿时不懂事,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发火,几次都害得她受了伤,有时还因为受了王光浪的气而撒在她身上。
那时候只知道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从没想过别人的感受。现在被关了起来,再加上情况特殊,总是被那个“东华”咒骂挤兑,不免就想起以前自己的种种事来,自然就感觉到了错处。
小翠是个好丫环。
可是自己,却不是个好主子。
东年在心里轻叹。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小云指挥着那些人将洗澡水放在门口,都退了出去,这才开了东年的房门,将洗澡水提了起来,倒在浴桶里。
白婆婆又试了试水温,感觉到满意了,便将自己放在火上熬了段时间的药水提起来,一点点仔细地倒进了浴桶里,搅得匀了,这才转身对东年道:“年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