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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年站起身,走到屋檐下,伸手就想摸摸那些竹片。
花信卿人在床上,却好像看得到东年的一举一动般,这时便开了口:“不要碰。”
东年手一顿,随即垂了下来。
花信卿似乎省悟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解释一般地道:“那东西是我师父挂上去的,用来监视竹林里的情况。刚刚它响了起来,是因为有人进了竹林误中了机关所致。”
东年“嗯”了一声,低声道:“或许是那些无极宫的人罢?”
停了一会儿,东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想着或许他重伤在身,不想说话,也就罢了。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听他道:“不是。只有一个人进来。……而且,是个小姑娘。”
东年一怔。
这个竹片这么神奇?居然连几个人以及是男是女都能传过来?
只是……小姑娘?
不知为什么,东年的头脑里突然闪过了东华的脸。
明知道不大可能,但东年的心仍旧提了起来:会不会是东华?
这时候那竹片的声音已经渐渐微弱下去,终至于再没有什么声音发出。
花信卿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她叫东华,来找姐姐的。”
东年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你说什么?”
花信卿道:“你就是她姐姐么?原来你姓东?”
东年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只冲进门里,一迭声道:“你怎么知道是她?她现在在哪里?陷到什么机关里了?很危险么?有没有受伤?要怎么放她出来?……”
她的声音几乎没有停顿,一连串冒出了一堆问题,花信卿却只是微笑看着她,等她的声音停了才道:“是她自己说的。她被吊起来了,现在还不算危险,目前没有受伤。至于放她出来……怕是不行……这竹林里的情况,不可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东年一听花信卿的第二句话,反射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也知道吗?”
花信卿童心忽起,笑道:“是啊。所以我在考虑等我伤好之后,要不要杀你灭口。”说着板脸做严肃状。
东年却没有心思和他逗趣,只道:“把我妹妹放了吧。这事本就与她无关,想来是我太久没回,她不知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她虽然知道竹林怎么走,但对于这里的机关却一无所知,说不定一个不小心,没救得下妹妹反而害了两个人的命,所以只能央求花信卿。
花信卿想了想,道:“放了你妹妹……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妹妹是不是也同你一样好记心?”
东年一怔,道:“那倒不是。我们东家也只有我一人能过目不忘。”
花信卿点点头:“等下你去放了她时,就和她一起走罢。还有,不要再来了,更不要把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和她提起一分一毫,这是为你们好。她既然能找到这里,说明无极宫的人并没有在意她,你就和她一起回去,应该不会引起无极宫的人的注意。”
东年微微迟疑:“那你的伤怎么办?伤得这样重……又没有人陪在你身边……对了,你不是有个师妹……。”话未说完,就看到花信卿的脸有些严肃起来,她直觉这人并不喜欢自己提到他那个师妹,忙闭了嘴。
花信卿也不多言,只详细告诉她东华被困的位置,以及脱困的方法,说完后就挥挥手道:“你去罢,记得我的话,不要再来了。不然,若是再被无极宫盯上,那就与我无关了。”
姐妹俩携手还家
东年看了看花信卿,知道他也算仁至义尽,就算她江湖经验为零,也看得出这竹林是他的保命手段,是一处连他师妹都不想知道的所在。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没有杀了自己灭口,明明外面还有无极宫的人在搜索,可见花信卿与那种同样自称为名门正派的无极宫行事的确不同。
但他的提议,对两人来说,也算是最好了。两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只是中间因为一点误会而有些小小交集,原就该再也不见才对。
东年点点头,虽然对将身负重伤的花信卿丢下有点不忍心,可她心里更记挂着竹林中的东华,便道:“外面的汤药,还在熬着。公子等下趁热喝了,小女子先告辞了,多谢公子今日的大恩。”说着转身就走。
花信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没动,也没说话。
东年再不多言,转身出了门,绕过篱笆,沿着脑中熟记的路线一步步向外走,走了一段之后,就看到前面竹枝上倒吊缠着一个少女,那少女发丝凌乱,脸色涨红,兀自不屈不挠地向脚上抬身想把缠脚的绳索弄掉,可是每次都差了一段就颓然掉了下去。
正是被缚住的东华。
东年忙放轻脚步走过去,叫了声:“小妹?”
东华正勉力与绳索作斗争,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只是她身子被吊在半空,扭头这动作就做得相当勉强。
东年按着花信卿的嘱咐,绕过脚下的直路弯弯曲曲走到缚着东华的那根竹下,伸手在竹子的第三节处轻击两下。
只听得轻微的“噼噼”声响,东华束脚的绳索猛地伸长,她的头猛然向地面冲去,不由吓得大叫起来。
幸好在离地面还有一尺左右时,那绳索猛地停住,东华的身子不停在空中晃荡着。
东年忙过去将她脚上的绳结解疙瘩,将东华放了下来。
经过刚才那一下,东华原本涨红的脸变得苍白,胸口也一起一伏,大口大口喘息着。
东年慢慢帮她理顺气,待她缓过气来才问道:“小妹怎地到了这里来?”
东华找了东年几个时辰都没找到,又被吊在竹林中很久,心中难免郁积着火气,但刚刚那一次惊吓,将她大半的火气都吓了回去,所以再开口时语气也并没有很坏:“你出来买材料,买了这么久都不回去,我只好去‘味之斋’找你了。”
东年心下奇怪:“那怎么又来这里了?”
东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你当我想来啊?谁知道你买个食材都能跑到这里来?现在又不是拔竹笋的好时候。”
东年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拔竹笋?”
“还不是那老板跟我说你当时说要拔点新鲜竹笋入糕点,就跑到这里来了。……不过还真是,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这深山里居然还有一片竹林哎,你是怎么知道的?”东华说着在竹林里东张西望。
东年想了想,明白定是东华去问了“味之斋”的老板,那老板就指点她来这里找人,可是又帮东年将来这里的目的隐去了。
只是,那老板怎么会知道她人在这里?
而且,照花信卿的反应来看,这竹林中处处凶险,为何那老板放心让东华来此?若说他是好心,这凶险之处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若说他是歹意,东年又实在推测不出与白厨子有交往的人对自己会有何歹意。
的确,东年虽然没有与白厨子相交甚厚的记忆,但她没来由就是觉得,与白厨子有关的人,都不会害自己。
想不通的事,东年也没有再多想,她拉拉东华的手道:“你跟我出去罢,注意脚下,我们一起回家。”
东华应了一声,跟在东年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竹林。
东年似不经意问了一句:“你这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么?”
东华道:“没啊,有什么人?”
东年笑笑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这山里离县有一段距离,怕你万一碰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会吃亏。”
东华不屑道:“我从小打架到大,谁敢碰我?”
东年一怔,继而笑了起来。
东华脸微微涨红,兀自硬着头皮道:“有什么好笑的?”
东年越笑越欢,道:“没,没事。就是觉得……小妹你好可爱。”说着突然“啾”一下在东华脸上亲了一口,抬腿向山下跑去。
东华脸一下涨得通红,抬袖子在脸上擦了擦,叫道:“你站住!占我便宜,和你没完!”说着也随后追了过去,只是那声音却并没什么火气。
两人跑了一段,都有些累了,脚下开始放慢起来。
东华赶上来道:“姐,你真的非要用新鲜竹笋吗?”
东年转头,“啊”了一声。
东华把这声音当成了东年肯定的回答,便道:“其实,没有竹笋,姐可以换个糕点来做嘛。做食物也要看食材应不应季才行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东年笑眯眯道:“我知道了。那等下回去就做豌豆黄好了。”
两姐妹一边说话,一边向外走着,不一会儿就经过了送子娘娘庙。
“姐,你说娘娘庙真的很灵么?”东华看到庙门,随口问道。
东年道:“县上很多人都来拜,应该……会灵吧?”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对于这些并没有经验,又怎么会清楚?
“可是大伯都……。”东华仍旧絮絮叨叨地。
东年叹了口气。
大伯哪里都好,对人又和气,而且满腹诗书,可是偏偏无后。
“那天,我听到爹在劝大伯认养一个呢。”东华凑近东年神秘兮兮地道。
“认养一个什么?”东年心里有事,有点没转过弯儿来。
东华拍了东年一下:“还能是什么,认个男孩咯。”说着一撇嘴,“还好大伯没同意,哼,就算他同意,我也绝对不把他认来的那些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叫哥哥弟弟的。”她虽然自与东年相处以后,性子好了很多,但那种蛮横脾气偶尔仍会冒出来。
只是这种情况不多,所以偶尔发作一次,别人反而将这当成了可爱。
东年拖住东华的手,笑她道:“大伯的家事,你也做主了?”
东华脸微微一红,心里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占不住理,不管怎么说,她虽然姓东,但毕竟是个女孩子,以后还是要嫁为人妇,所以东家兄弟,虽然有这姐妹两个,但说是“无后”倒也不为过。
东华抱怨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我们姐妹两个在,外间人都说爹娘命中无后?难道我们不是人么?”
东华从小被娇惯,自然容不得别人看轻自己,其实不光是她,就算是东年,经过了前世与现世几年,对这一点也仍旧很不赞同。
只是世事如此,纵然不赞同又能怎么样?
她们管得再多,也管不了别人的眼光和嘴巴。
想到这里,东年的脸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我们自己总要看得起自己。那些以性别论人的……不理他们便是。”
东华低声道:“我知道。只是心里一想到这个总是会不舒服。”
东年强笑道:“如果不舒服,那我们就努力活得有出息一点,也让别人看看,东家的虽然只有姐妹两个,但活得丝毫不比那些泥小子们差,甚至比他们还出息,还要好。”
东华看看姐姐的脸,虽然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总算振作了一点,也笑道:“这话倒是。只有女儿又怎么了?”
两人说了一路的话,眼看着进了县里。一踏上万县的地面,东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刚刚一路强作镇定不觉得什么,此时感觉到后背的衣衫似乎都被冷汗浸湿了。
花信卿虽然说无极宫的人不会再为难自己,但她毕竟心中仍是担心,生怕哪一步刚迈出来,迎面而来的就是寒澈入骨的剑光。那些人既然没有在山上动手,想来若不是没有见到自己和妹妹,就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只是……东年又皱了皱眉头。
她在竹林中时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明显就是之前围攻自己和花信卿的人。
怎么此时好像又认不出自己的样子了?
若说是没碰到无极宫的人,她其实更倾向于无极宫的人见到却放过了自己。
而且,花信卿的样子似乎也不妥。明明开始极力护着自己,但适才自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