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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卿淡淡一笑:“一般。”
“那天和花公子在一起的是公子的师妹?”
“嗯,她是我师父的女儿。”花信卿很耐心。
“那个小男孩呢?”
花信卿一顿,没说话。
东年见他没回答,心知他定是不想回答,便又转开了话题:“花公子的师妹很漂亮。”
“你也一样。”
花信卿这句不知是恭维还是实话,东年听了居然脸又微微红了起来,心跳也有点加快。
“我师妹是我师父的女儿。我师父……姓铁。”花信卿道。
面对有问必答而且答得还比问得多的花信卿,东年的心居然有些乱了。
她自己知道,花信卿完全不必要回答这些问题,现在他却答了,而她隐约觉得,花信卿似乎是想通过这些回答向她透露点什么信息。
一些他不想明说但又想让对方体会到的信息。
东年有点发窘地左右看看,傻笑几声道:“这姓不错。”说完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到这里来,完全是食宝的指引。若是神锅不想现世,我也只当是无意路过。”花信卿缓缓道。
东年又“啊?”了一声。她总觉得花信卿的话里有自己不懂的东西,可他就是不明明白白说出来。
“没事。如果小姑娘回家晚了,令尊令堂以及几位前辈问起的话,小姑娘将这些话代为转达就是。”花信卿忽地转了口风。
东年迷惑地眨眨眼睛:“几位前辈?”
她怎么越来越不明白花信卿的意思了?
“我大伯从来不管我们姐妹的事。”
“大伯?”
东年点头:“是啊。我大伯是这里的县令。”
花信卿一怔,忽地笑了起来,只是这一笑便牵动了他腹部的伤口,所以刚刚扯个笑容出来,他就捂住了腹部,脸上表情相当扭曲。
东年忙站起来冲过去:“你没事吧?伤口裂了?”
花信卿摇了摇手,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道:“没事。只是,以前就听说这里的县令姓东,没想到居然是你大伯。……确实,东在百家姓中,也不算什么大姓吧。”
“你认得我大伯?”东年也顾不得再用“公子”一类的敬语了。
花信卿道:“没见过。不认得。只是……没想到。”
东年只觉得他的话越来越难懂,有心想多问几句,但看他脸色有些疲惫,只得道:“你先多休息一下吧,要不要再给我几样方子,我照样帮你抓药?”说着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比如说退热的药?”
花信卿指了指竹箱,道:“里面那本书,你拿来给我罢。”
东年看看他,道:“你先歇会吧,如果只是记方子,我把整本书背下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花信卿想了想才道:“我倒是忘了东姑娘记心甚好了。”
东年也没回话,转身从箱里将药书拿了出来,索性将上面的方子从头到尾全背了下来,不仅是内服的,还有外敷的,外伤的,内伤的等等。
药书并不厚,再加上每个方子对应什么病症具体什么表征都解说得很详细,所以整本书算下来也不过数十张药方,东年将方子内容和对应的病症记了,将书合上时,也不过刚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花信卿在东年背药书的时间里,仍旧闭目躺着休息。在东年将书放回去时,他才睁眼看了她一会儿,眼里有些惊异:“这便记下来了么?不知道东姑娘记下来的东西可以坚持多久?”
东年想了想,道:“我几年前看过的野史,现在仍能背得出来。不过,这大概也是因为我比较喜欢看那种奇奇怪怪的书罢。如果单是这种药方或者诗书一类比较枯燥的东西,记下来后如果不常回忆的话,大概也就能记得一年左右罢?”
花信卿道:“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世所罕见。至少我还从未见过在这方面可与姑娘比肩的人。”
东年脸又微微一红:“公子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出去另照单子买些药,顺便再买些吃食进来。今天倒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一层。有点点护着,公子也不必担心。”
“点点?”
“啊……我倒是忘了。点点是我养的那只小蜂的名字。”
“哦。……姑娘好心,在下心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姑娘还是……莫要来了。”
东年不解地看着花信卿,他的眼神中满是坚定。
“公子是担心我引起无极宫人的注意么?怕连累了我?”
花信卿垂了眼睛,半晌才道:“有些事情,得来不容易。东姑娘,如果你真的想来,就将刚刚我跟你说过的那番话讲给令尊令堂听,若他们想说,自会告诉你。这些话出自我口中,大概不太好。”
东年微微偏头,忽道:“花公子,说真的,今天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大多奇怪得很。很多我都听不懂,我也想到或许你并不是说给我一个人听,大概是想借我的口讲给某些人罢?但我不觉得这和我来照顾你有什么冲突。不是么?”
花信卿轻轻叹了口气,道:“东姑娘……。”
东年第一次打断他的话,固执道:“花公子,你刚刚的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们好。可是,让于我有大恩却身受重伤的你就这样扔在这里不管不顾,我自己的良心过不去,而且,我相信,我爹娘知道了也会怪我。所以,你不用再劝我,就算你觉得……觉得我不知好歹,也由得你。”说着转身就走,背影匆匆,更像是落荒而逃。
微动心东年断念
东年靠着直觉蜂的指引,安全去县里买了另外一些药材以及数日的干粮。虽然加起来大包小包份量不轻,但她这几年坚持习武,身子骨健壮了不少,拿这些东西倒也绰绰有余。
花信卿听着外面东年去而复来,看着她进来将药包和干粮都放在桌上,从渐渐又飘进来的药味也知道她定又开始在煎另一服药,心底微微有些迷惘。
东年在照顾他这个重伤之人,他知道。可像她这种人,不是更应该在知晓他的身份后离得远远的以期不会惹祸上身么?
否则,她的爹娘长辈,这些年的辛苦所为,又是为的什么?
而且,她跟自己说,她听不懂他的那些话。
若不是故意装糊涂,那只能说明,她的爹娘没将以前的很多事告诉她罢?
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平常人家的平常少女?
只是,就算她对上一辈人的事一无所知,又何必对自己固执地守着?
看到那些血,她不会后怕么?
那些寒气逼人的长剑,剑剑都不容情,真正想要她的命,她没有因此做恶梦么?
等东年进来时,花信卿再次开口道:“东姑娘。”
“嗯?”东年的声音比之前说话时要轻微,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眼睛并不看他。
“东姑娘,你不要再多掺进来罢。你买来的这些药与干粮,花某铭感五内,这些已经足够了。但江湖中事,只有江湖人才能管得。你一个少女,莫要因我而惹祸上身,若只是像你所说的想报恩的话,这两天姑娘的作法,已经足够报得了。”
东年微微垂下眼帘,不知是不是错觉,花信卿一瞬间竟觉得那长长的睫毛竟在她的脸颊上投下失望的阴影。
但她很快就又抬起眼睛,轻快地道:“公子是在担心我回家太晚罢?公子放心,我煎好这服药就回去,这些买回来的药,有内服有外敷,我已经分门别类放好了。”说着搬了个竹椅放到花信卿床边,将食水都放在上面,又道,“这样一来,公子就算身子不便,也不必多劳动了。”
花信卿盯了东年半晌,才道:“多谢姑娘。”
东年不太习惯花信卿这种有点迫人的眼光,不安地动了一下,道:“那我出去看药了,公子先休息一会儿吧,毕竟身上有伤。”说着转身就走。
花信卿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后背上,没有消失。
东年坐在药气四溢的药罐旁边,心里有些乱。
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因为王书礼的刻意接近而渐渐对他好感渐生却浑然不觉的蛮横少女,自己现在的心事,她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就因为如此,她反而更不好说出口。
花信卿的长相别说是在万县,就算是放在别的地方,相信也属于让人一眼就忘不掉的那种,她当然不认为这种男子会独独青睐上自己。
而她也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若花信卿只是外表出众的话,她顶多心里赞叹一声,不会再多为这人花一分心思。
让她心动的是昨天花信卿的以身相护以及后来的坦然相待。
那是她极少体验过的情景。
虽然在前世,整个东家的人都极疼宠她,养成了她刁蛮的个性。但这与关键时刻花信卿的以身相护不同,东家人都是她的至亲,而他,与她毫无关联。
若这片竹林是花信卿的保命之所,连他师妹都不知道,他却轻易让自己活着离开,一点为难都没有。
他不怕自己对别人泄露出去么?
更重要的是,他不怕自己万一被无极宫的人抓到,为自保而吐露此地么?
所谓保命,当然要只能自己知道才最保险。
她纵然不是武林人,对这点也知道得相当清楚。
东年坐在地上,抱着膝,看着火堆,一点一点细想心事。
她当然知道自己其实与花信卿无可能。
从无极宫那几个人的口中,她隐约知道花信卿是武林中有名的侠者,而且看他的举动,与无极宫那些人相比,不但丝毫不显粗俗,还总透着几分自然而然的优雅之态,想来身份也不会低了。
自己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不是么?
“虽然,虽然他暗示过自己,爹娘他们似乎与武林也有什么关系。可是,这和自己的心事并无关联。”东年无力地想着。
东北方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她虽然没学全,也知道根本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更不可能和花信卿真有什么联系。而且花信卿之所以会对她说那些奇怪的话,不过是因为点点的存在而已。
点点是味之斋老板给她的。
就算是有关系,也只是老板有关系,又能与她何干?
再说——东年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再说,直觉蜂就算真的罕见,那老板在这里的年头比她的年纪都大,虽然对她确实很好,但他平时一脸贪财样子,为人又有点窝囊,哪里像什么武林人了?
再罕见的东西,也没说不允许第二个人养,不是么?
想来想去,东年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能与花信卿有关联,除了现在借口他伤重而来照顾他外,等他伤好离开了这里,两人就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了。
“这样,也好。”东年最后低声喃喃道。
既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痴心妄想好了。就算只有这么几天回忆,也足够了……吧?
东年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纷乱。她深吸了几口气,站起身,垫了块厚布去掀药罐的盖子,查看里面药的情况。
看上去刚刚好够一碗的量。
东年忙熄了火堆,伸手拿过准备好的药碗放在地上,垫着布将药罐里的药水小心倒了出来,只剩些煎剩的药渣在罐子里。她将药碗端进竹屋里,放在床边放东西的竹椅上,自己也不多言,出来后将罐子里的药渣倒到房角,用土埋了。
再进屋时,花信卿仍旧如之前般闭眼躺着,呼吸均匀,也不知是否睡着了。
东年轻轻走近了几步,花信卿猛地睁开眼看向她,目光凌厉。
片刻之后,他似乎认出东年来,也意识到身在何地,目光里的凌厉渐渐退去。
东年笑道:“公子,这药有退伤之用,看公子似乎有些发烧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受伤所致,趁热将药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