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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郎中仔细观察了一下东年的面色,沉吟了一下,又翻开她眼皮看了看,最后让她张开嘴,伸出舌头。
“郎中,我女儿到底怎么样了?”东北方也忍不住走过来问道。
张郎中站着思忖了一下,转身将药箱什么的收好,才道:“东馆主,东夫人,年姑娘现在还需要静养,不能打扰太久,我们还是去别处说罢。”
姚氏听了张郎中的话,心中不由一沉。
张郎中每次来给东年看脉,都是看过后直接说些病因,再开张方子出来。
现在居然要避开东年再谈?
东北方看了东年一眼,道:“年儿,你再睡会儿,要是饿了,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叫小清,爹娘等下来看你。”说着悄悄拉了下姚氏,几个人出了房门。
小清正在门外守着,见东氏夫妇出来,忙施了一礼。
东北方道:“年儿醒了,你注意听着看她有没有要你去做的事,要尽心去办。”
小清应了。
东北方这才转头对张郎中道:“我们去书房细谈吧。”说着携姚氏在前头领路。
东年在房里坐着,越想越觉得奇怪。自己睡得好好的,爹娘突然来了,还带了位郎中来,又不在自己面前说病情,看着更像是躲着自己一般。
她细想了一会儿,扬声叫道:“小清。”
小清听了,忙应了一声,推门进来道:“年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东年道:“我爹娘怎么会突然过来,你知道原因的吧?”
小清倒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发现东年带血的手帕并回报给老爷夫人一事说了。
东年皱眉道:“我咯了血?”
小清忙道:“只是有些血丝,想来没什么大碍。但老爷和夫人一向疼爱姑娘,心中担心便请来了郎中。”她不知道东年的病情到底如何,但说些好话让主子宽宽心总是没错。
东年又想了一会儿,刚要说什么,又猛地咳了起来。
小清忙走过去,伸手在东年后背轻轻拍着。
东年咳了过来,这才摆摆手道:“我这现在没什么要做的,你也不用守着。你去我爹那里,听听郎中到底说了什么。”
小清还记得东北方走时吩咐她要好好伺候东年,现在听东年这样说,不由心下有几分迟疑。
东年明白她的顾虑,又道:“不过是叫你去听几句话,你去听了就回来告诉我,也不耽误什么时间不是?合着我这里现在又没什么别的事情要你做。”
小清听东年这样说,才应了,转身出去往东北方的院子里走去。
东年闭上眼睛,向后靠在床柱上,胸口又隐隐开始痛起来,她自己轻轻抚了几下,暗暗对自己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张郎中是县里最有名的郎中,这点小病,想来也是药到病除的事。”这样想着,方才听了小清的话而有些凌乱的心,总算慢慢平静下来。
又过一会儿,东年听到院中脚步声响,知道是小清回来了,忙叫了声:“小清进来。”
小清听到东年的声音,推门进了房,脸上隐约有些慌乱的神色,脚下迈步也有些迟疑,不像之前那般进来施礼就站到东年床边。
东年看她这样表现,心中一沉,但脸上神色不变,故作不经意地道:“在我爹那里听到什么了?”
小清犹豫着不肯开口,东年越看她的表情心里越没底儿,催促道:“怎么不说话?张郎中说的什么?别觉得开不了口,横竖等下我爹娘过来,也会告诉我到底怎么事。”
小清听了东年的话,也觉得有道理,索性心一横道:“年姑娘,刚刚小清过去时,张郎中已经和老爷夫人说了大半,小清只听了个尾巴。”
“这尾巴里可提到我生的什么病了?”
小清脸上惊慌的神色更浓了些,吞吞吐吐道:“张郎中,张郎中说,说年姑娘这病……。”说到这里却不肯再说了。
东年皱皱眉头,摆出主子的架式喝道:“小清,让你听个话还回不全,没头没尾的,是不是我平日待你太宽松了些?”她其实心里早已慌了,只是仍要硬着头皮撑下去,搞明白自己的病情才行。
小清被她这样一吓,倒不结巴了,一口气道:“张郎中说,年主子得的是痨病。”
东年一下愣住了,静了半晌才反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清刚刚说出了口,现在心里倒也没那么害怕了,又重复了一遍:“张郎中说,年主子这病,是痨病,由前些日子的高烧引起的。”
东年脸色一下子灰败下去,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镇静,心慌意乱地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清看到她的神色,心中不忍,有心想安慰几句,又知道自己的安慰起不了什么作用。再说那痨病很容易过病气给别人,凡得了这病都治不得,只能拖着,拖到最后逃不过个死。她虽然对主子伺候得尽心,毕竟更珍惜自己的命,最后一咬牙,施了一礼,转身就出了屋子,将房门关得紧紧的。
东年一下子委顿在床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散掉了。
痨病,痨病。
她年纪虽然不大,于医理药理又不怎么懂,但痨病是什么,她清楚得很。
她前世时,一起混疯的那些泥小子里,有一个最顽皮捣蛋的少年。据说有一次进山疯玩,回来后没多久就检查出得了痨病,而且还将病气过给了全家。
过程怎样她并不太清楚,只知道后来那一家都被别人远离,最后全家人都没逃脱死掉的下场。
那时官差将那个少年的尸体拖出去焚烧以免病气四散时,她正好经过无意中看了一眼,那少年形销骨立,平时丰润的脸蛋干瘪得如骷髅一般,惨白惨白的。饶是她前世胆大包天,仍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颤,急忙跑开了。
现在,自己也要落得这个下场了?
那少年死时的样貌在她眼前出现,不多时,那张脸似乎慢慢变成了她自己的脸,惨白如纸。
我要死了么?
东年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发黑,猛然间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忙用帕子捂住嘴。
等咳嗽停止后,她慢慢将帕子从嘴上拿下来。
帕子上刚刚咳出的秽物,果然带着红色的血丝。
东华从外面一回来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对,问了几个下人,那些人却都只是摇头,话也不多说一句就急忙走掉。
东华皱着眉头往后院走,走到一半时正碰到东北方,她急忙停步施礼。
“见过爹。”
东北方点点头,道:“回来了?”
东华应了一声,见东北方似乎没别的吩咐,就继续往后院走。
“华儿,你去哪?”东北方问道。
“我刚刚在外面得了个有趣的玩意儿,想着姐姐天天闷在房里,给她送过去解解闷儿。”东华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
“华儿。”东北方叫道。
东华停步转头:“爹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东北方沉吟了一下才道:“你姐姐刚刚说她累了,想歇着,现在怕是没精神和你说话,你以后再送过去吧。”
“无妨,我不多打扰姐姐,送过去就会回。”东华道。
“你今天又在外面疯跑了一天,书也没好好读罢?”东北方脸色一沉,不等东华回话就继续道,“现在你回自己院子,梳洗干净后来书房,我要考你背书。好好的女孩子家,成日在外面跑,像什么样子?”说着转身急匆匆走了。
东华站在原地看了东北方半天,嘴巴张了又合,最后仍是没告诉他,他走的方向明明不是通往书房。
“怎么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后大家就都阴阳怪气的?”东华垂头丧气地往自家院儿里走,漫不经心地在小翠的伺候下梳洗整理着,开口道:“小翠,今儿我出去时,家里可有什么事么?”
小翠手下不停,帮东华梳着头,回道:“没什么事啊。”
“奇怪了。”东华咕哝了一句,也没再问。
倒是小翠帮东华梳完头后,想了想道:“不过我听说,年姑娘的院子被封起来了。”
东华一惊,跳了起来,道:“什么?”
小翠道:“听别人说,年姑娘的院子被封起来了。好像是张郎中来看过年姑娘,说年姑娘现在需要静养,不能被别人打扰,所以才封了院。我开始还觉得有点奇怪,自从年姑娘前段时间病了到现在,就一直在静养,但也没封过院子。后来我去找小清问了下,才知道原来张郎中说年姑娘见人会损耗精气,难怪会好得这般慢,所以老爷就叫人把院子封了。”
东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小翠见她不语,自己收拾了脸盆毛巾等等,退下去了。
东华坐了一会儿,琢磨了一下,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便悄悄离开院子,向东年院儿里走去。
东年的院子前面居然站着两个小厮,袖着手,这可真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真的封院儿了?”东华咕哝了一句,倒也没有在意,走上前去。
那两个小厮见到东华,连忙施礼。
东华摆了摆手,也不和他们多话,就要推院门进去。
小厮忙拦住了,其中一个道:“华主子,老爷有令,年主子从今天起开始静养,一律不见人,所有人都不能再进院中。”
东华皱起了眉头,道:“我也不行?”
另一个小厮道:“老爷说,尤其要挡住华主子。”
东华眉头皱得更紧,但见那两个小厮一脸坚决,心里也知道从他们这里行不通,只能另做打算,便道:“不行就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说着转身离开了。
那两个小厮原还担心东华会硬闯,此时见她离开,心里齐齐松了口气。
东华转过院角,四周看看没人经过,便后退几步离那院墙有一段距离,接着向前跑了几句,快到院墙时向上一跳,便吃力地攀住了院墙的墙头。
她腿脚在墙上蹬了半天,马上就要攀上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东北方的声音:“华儿,你在做什么?”
姐妹隔墙传暖意
东华听到爹爹的声音,心里一慌,手脚顿时软了下来,眼看身子就从院墙上掉了下去。
东北方身子一晃,居然瞬间就闪到东华身后,托住了她掉下来的身子。
东华的心吓得“嘭嘭”直跳,声如擂鼓,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被自己爹爹的声音吓成这样,还是从高高的院墙上掉下来导致。
东北方的脸板得很紧,伸手将东华放到地上,沉声道:“华儿,好好的姑娘家,明年就要及笄了,居然还学会了翻自家墙头是吧?”
东华原本对东北方就从心里有种敬畏之意,此时见他不悦,忙小心翼翼回道:“爹,我只是想见姐姐一面。”
“那两个小厮的话你没听到么?”
“听到了……可是我想姐姐,想见见她。”东华说着抬起头来道,“爹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就见姐姐一面,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东北方盯了东华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华儿,你跟我来,爹有话对你说。”
东华虽然惦着东年,毕竟不敢违背东北方的话,只得不甘心地跟着他离开了。
院中,东年坐在椅上,听着院外爹和妹妹的问答,泪早流了一脸。
自知道得的是痨病后,这院子没多久就封了起来,甚至连小清都撤了出去,爹娘隔着院门对她说,以后任何东西都会有专门送来放到院中,让她安心养病。
痨病,如何养?
她哭着问姚氏:“娘,我是不是最后就死了?”
姚氏也哭个不停,最后还要打开大门进来,还是东北方见情形不对,将姚氏硬生生架走了。
而东年哭了一场之后,也死了心。
虽然她知道爹娘对自己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说白了自己现在不过就是拖着,等死而已。
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