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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年的门关到一半,怔怔地望着空落落的院子出神。虽然花信卿的话让她一直脸红心跳,但现在花信卿离开了,她还真有些失落感觉。
花信卿就这样留了下来。为了不落人话柄,他没有住在东年家中,而是在东家附近的一个小客栈里住了下来。
住下的第二天,他就正式上门拜访了东北方。东北方与姚氏那时正在为东年的病急得焦头烂额,虽然他们将东年的病情捂得严严实实,但面对外间流传的流言,他们也没有破除的可能。而流言传得久了,自然会对东年乃至整个东家更加不利。
这个时候花信卿上门,自称有治愈东年之病的办法,东北方事先也听东华说了有关花信卿其人,便在他来访时见了他。
只是,花信卿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身后,跟着那个名叫小宝的小孩子。
小宝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仍旧是一身绫罗装束,穿金戴银,一看便知是个富家子。他不停地吃着手指,吃得满手都是口水,对自己被花信卿抱到了什么地方根本全无反应。
东北方一看到这个孩子,脸色一变,长叹一声道:“罢罢罢,这都是命啊。”
花信卿放下小宝,对东北方施过礼。
东北方脸色变幻不定,看着花信卿不语。
花信卿道:“在下苏东花家,行二,名信卿,曾于重伤之际被令嫒出手相救。今日听说令嫒身患有疾,恰好在下有此病药方,虽不能说肯定药到病除,但相较于其他郎中的治病手段,还是多了几分把握的。不知道东馆主意下如何?”
东北方脸色变了变,道:“苏东花家……。”
这时,姚氏突地在旁边插言道:“外子不过是万县一小小武馆的馆主罢了。什么苏东花家,我们一无所闻。不过小女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花公子若有别的心思,怕是认错了人罢?”她一改平日的柔弱形象,话里暗含他意。
东北方听了姚氏的话,若有所悟,笑道:“不错,我们不过就是万县的小人家罢了。花公子千里迢迢来此,若是为别的目的而来,怕是要失望了。”
花信卿见东氏夫妇误会,忙起身又是一揖,继而将自己与东年的相识过程说了一遍,还将自己的师门情况简单描述下,最后才诚恳道:“东馆主,东夫人,在下自称是苏东花家之人,并没有别的意思,只因这是事实,若在下现在不说,以后两位前辈知道,难免就对在下有个故意隐瞒的印象。在下与东姑娘当初是性命之交,此时来登门拜访,也纯是因为对东姑娘心生爱慕,再加上治病方法比较奇特,非同性或夫妇不能。至于其他的目的,请两位前辈放心。小宝为何对晚辈寸步不离,两位前辈应该很清楚,晚辈并没有借他来达成目的的想法。”
姚氏听了花信卿的话,便道:“花公子既然说年儿这病,同性之间也可。不知道花公子可否割爱,将药方告之于我们?若得公子此举相助,整个东家上下荣感大恩大德。”
花信卿脸现为难之色,道:“东夫人此言,晚辈原不该推辞。但东夫人有所不知,所谓同性,是指两个男子。因为男子内力为阳,女子为阴。此病在药物治疗的同时,要以阳刚内力输入病人体内,压住病因,同时加速药力运转,使药物能发挥最大效用。所以,并非晚辈瞒而不说,而是将同性相助的办法用在令嫒身上着实不妥,反会因为内力的阴柔而助长病情的蔓延,抑制药性发挥,加重病情。”
姚氏虽然不懂医理,但听花信卿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颇有道理,脸上便有些犹豫之色,看向东北方。
东北方沉吟了一下,道:“花公子,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你的身份着实太过特殊,既然你明白我们的来历,便也应该知道我们对武林中事已经彻底放手,不想再与任何武林中人有什么沾染。虽然苏东花家确实是在官不在武林,而且花家之人向来说话算数,但此事对我们东家来说,实在太过重大。花公子还是容我们商量一下罢。”
花信卿见东北方似有推脱之意,心下一急,脱口而出道:“东馆主,难道令嫒的病情还不足以让前辈下定决心吗?前辈何以如此推脱?”
东北方脸色一整,面上隐有怒色,叱道:“小子知道什么?!当初我们兄弟几人好不容易真正脱离武林,隐到这个藉藉无名的小地方,你当这很容易么?若是仅是我们东家之事,便是倾尽全力我东北方也不皱一下眉头,但此事另外牵涉到我的几个结义兄弟,牵一发动全身,花小子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哼哼,果然是出身官宦人家之人,看人看事,莫不高人一等。”说到最后,已经满含讥讽之意,说完就一甩袖子,转身向后院走去,明显是要送客让花信卿走人了。
花信卿那些话纯是情急之语,说出之后也知道有些不妥,但眼看东北方动怒,此事成功的希望便少了几分。他一横心,朗声道:“若东馆主不相信在下的为人,晚辈愿在东馆主面前立誓,待令嫒的病痊愈之后,晚辈便退出武林,再不理会江湖中事。”
东北方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着花信卿:“你说这话可清楚了?”
花信卿一脸坚定,道:“东馆主,自晚辈见你第一面,便一直称呼‘东馆主’,而不是‘情义三侠’,东馆主心里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晚辈虽是江湖中人,但蒙师门相顾,其实并未涉足多少真正的江湖之事,或许在江湖上有几分薄名,也基本全是他人的错爱罢了。所以论到从武林中脱身,并不如当年的‘情义三侠’那般艰难。或许也因为此,晚辈的这个决心东馆主并不看在眼中。可晚辈为年儿的情意,除此之外,晚辈并不知道还要做什么才能让东馆主相信。”
东北方目光严厉起来,注视着花信卿道:“花公子,你是苏东花家之人。花家虽然为官,世所共知所有花家人全都一诺千金。你刚刚说的话,若是日后反悔传扬出去,你整个花家都会身败名裂,你可知道?”
花信卿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牌,高高举起道:“晚辈以花家人每人均配有的独有玉牌起誓,救治年儿的心绝无别意,一旦年儿病情痊愈,花信卿必退出江湖,绝不后悔!”
东北方看了花信卿半天,又看了他手中的玉牌半天,忽地叹了口气,喃喃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冲动。”说着转身走了。
花信卿听了他的话,一愣,不由迷惑地看向姚氏,道:“东夫人,你看这……。”
姚氏微笑看着花信卿,道:“傻小子,你有福气,居然能说服我家这个老顽固。年儿自及笄起便一直有人上门提亲,我家那个老顽固老是嫌这个身家不好,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生生拖到现在都没定下来,我看他就是舍不得年儿,怕别人亏待了年儿。想不到你初次上门,居然就能让他再没什么话挑剔你。嘿嘿,果然后生可畏,我们这些人是真的老了。”说着摇摇头。
花信卿听了姚氏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姚氏又道:“花小子现在住在哪里?”她自被花信卿识破身份后,便似换了个人一般,说话行事再不像之前那个凡事循规蹈矩的小户妇人,隐隐带了几分自信和果敢之色,连带着对花信卿的称呼都从“花公子”变成了“花小子”。
花信卿恭敬道:“晚辈现在住在附近的‘同福客栈’,离这里较近。如果东夫人觉得太近怕给年儿的声誉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的话,晚辈可以去稍远处找一间客栈住下。”
姚氏笑骂道:“花家人也会油嘴么?嘴上都年儿年儿的叫了,还怕对她的声誉有损伤?就住那里吧,不过平时别总是翻墙越院的进来,好歹现在我们夫妻俩都知道你的存在了,再这么翻墙甚至在年儿屋顶上一坐就是一夜,说出来怎么都像不把我们这两个老怪物放在眼里罢?你也不用怕别人知道你的底细,若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是我远房侄子好了,你若真是对年儿用心,我这样说倒也不算占你的便宜罢?”
花信卿听到姚氏的话,才知道原来他们夫妻俩早知道自己的那点事了。说来也是,以东北方及姚氏以前在江湖上的威名,武功之高,若是不知道才奇怪。想来那几天不过是他们在装聋作哑罢了,他不由脸上一红,忙道:“晚辈那几天着实唐突了些,还望夫人海涵。夫人既如此说,晚辈着实受宠若惊,这种称呼只能说是晚辈高攀,哪里说得上是夫人占晚辈的便宜?”
姚氏点点头,道:“你这样想,我就当你是真心实意,可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说着又皱了皱眉头,道,“花小子,你当真有办法治好年儿的肺痨么?当初一知道年儿得了这病,我们就去问过花老二,连他都束手无策,我们也着实没办法,只好将年儿的院子封起来。”
花信卿恭恭敬敬道:“不敢欺瞒夫人。肺痨之病,原本是无药可医的,多少郎中都对此病束手无策。只是晚辈以前的一个好友也曾得过此病,他对人对事一向都是乐天知命的态度,为人之豁达一向让晚辈佩服。这个办法,是他自己根据他自身的病情尝试出来的,现在我那位朋友已经恢复如初。只是不知道这药方和疗法是只对男子有效还是男女皆可,所以晚辈之前才说,有几分把握,却着实不敢打下十全的保票。”
长相处两人交心
姚氏叹道:“有希望总比没有好。……以后,年儿的病,就拜托你了。若是你最后真能得了年儿的心,我们自然也不会做那种拆散好姻缘的恶人。只是,花小子,你有没有想到你家里人会是什么反应?我们夫妻俩早已不打算涉足江湖,以前的虚名一类,自然不可能再重提。如果你们花家知道你要娶的不过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小县小户人家的女儿,凭你们花家的能力,阻力必不会小。”
花信卿正色道:“这个还请东夫人放心。我们花家的事,晚辈也已想得明白,若年儿最终情系于我,晚辈必不负她。”
姚氏点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好。年儿一直被我们禁在院子中,不能出门一步。你若是想去看她就去吧。花家出来的人,人品必是不容置疑的。只要年儿不反对,我们夫妇俩也就不会置喙太多。”说着也转身离开了。
自此以后,花信卿便堂而皇之时时登门拜访东家。也有县里附近的邻居在多次看到花信卿登门后,心中奇怪,旁敲侧击地打听之后,听闻这个仪表出众的年轻男子原来是东家的一门远房亲戚,也就不以为意了。
花信卿治疗东年病情的办法,在最开始的半个多月中都很平常。不过是每天定时让东年在院中散步行走,晒晒太阳,房中尽量开着门窗,保持时刻有新鲜空气,不至于沉积了病气。同时,他还调整了东年的食谱,虽然东家自东年病后就一直对她照顾有加,每顿三餐也尽量不重样儿,但花信卿指定了几种每顿都必须有的菜式,厨房开始还有些犹豫,在最初几次请示过东氏夫妇得到的回答均是“一切听花公子安排后”,他们便转而对他的调派言听计从了。
除了这些,花信卿还仔细研究过东年一直吃着的药方,试着将里面的药材减了几味,又加了几种,还将其中一些药材的用量改了。那些下人因为有着东馆主夫妇的吩咐,一得了并新药方就按他的话去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勉强。
这样经过了大半个月之后,东年的脸色果然比之前好了一些,不再急速消瘦下去,甚至连咳嗽都不像以前那样频繁,痰里的血丝也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