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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已经发现了皇室成员并不在纯阳宫;也许是因为谢云流和李忘生的死,也许是因为丐帮和明教的增援,狼牙军终究还是退下了华山。得知于睿的去向,卡卢比稍作休息之后带着几个亲信弟子沿着于睿下山的路离开了;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要去做什么。丐帮的人,除去下山回长安报信的人之外都留了下来,帮着幸存的纯阳宫弟子收敛了谢云流、李忘生及众多纯阳宫战死弟子的遗体。
坐忘峰上,君夜寒他们沉默的看着莫笑白和君照影的遗体在火光中消逝。君照影的骨灰被葬在君祭酒和野山遗老的旁边;莫笑白则被葬在了帮会领地,和道远、梦碎山川星辰一起。
“我要去找卓凤鸣。”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君夜寒终于开了口。“祈进没了记忆;空有一身武功却没什么用,谷之岚也一样。虽然卓凤鸣带走了金虚和紫虚门下弟子,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只有卓凤鸣一个。另一边,却有于睿和上官博玉两个,再加上赶过去的卡卢比,足够了。何况,下扬州的路比起龙门、昆仑可要危险得多。”
“你说的不错。”知道君夜寒担心的是什么,叶子焉轻声附和。其实他能够理解的,君夜寒此刻的愤怒与悲伤。他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藏剑山庄也遭受同样的劫难,自己又会怎么样。“我陪你一起。”
“那沈眠风那边怎么办?”下意识的开口,不见繁华并不觉得君夜寒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可王遗风的遗命也不能丢到一边。尽管雪魔卫和莫雨亲随都留在了长安没有跟来,可只凭那么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杀得了沈眠风。当然,丐帮对于沈眠风同样是志在必得,可总不能把这事儿全推给丐帮吧?
“其实,我并不觉得只靠自己的话我们能杀得了沈眠风。”淡淡出声,长风渺终于收回了停留在君祭酒碑上的视线。“别忘了,他是十恶之一,也就是和团本boss一个级别的存在,就凭我们十来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他们只剩下十个人了。“所以,不管我们怎么想,这件事只能依靠丐帮了,好歹人家还有个郭岩。”
挠了挠脸,且倾觞莫名的觉得长风渺这话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可偏偏又是大实话。一个团本boss般的对手,他们这点儿人冲上去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当初在战宝军械库里,他们也不过就是掠阵袭扰罢了,真正杀掉那几个头目的并不是他们。“这样的话,不如劝雪魔卫他们回昆仑吧,省得他们白白送了命。不管怎么说,真论起来的话,恶人谷……只剩下他们了。”
于是,在没有人表示反对的情况下,[忘川]的行动计划从刺杀沈眠风改成了追赶并护送卓凤鸣一行。幸存下来的纯阳宫弟子,一部分决定去龙门追于睿他们,另一部分则决定与[忘川]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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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帮和明教的人都离开了,幸存下来的弟子也离开了,一整天的厮杀之后重新恢复宁静的纯阳宫,再没了往日灯火宁谧的景象,只留下一座座新起的坟冢。没有了趁着月光练剑的弟子,没有了睡不着拉着师兄师姐聊天的小弟子,没有了那份淡然世外的超脱。
白日里不见踪影的吕洞宾悄然出现在太极广场上,看着月光下沾染着猩红的覆雪,默然。苍老而枯瘦的双手掩藏在广袖之下,紧紧的攥起,又松开。一步一步,吕洞宾沿着太极广场走到老君宫,走到老君宫背后埋葬李忘生和谢云流的荒宅竹林,又走到新添了坟冢的坐忘峰。每走一步,都好像有人在心上捅了一刀,吕洞宾觉得这一路已经耗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心脏也终于被捅成了一个筛子。
吕洞宾觉得自己百年来从未如此无助,纯阳宫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的心血啊,每一个弟子都曾是他的骄傲。可他甚至不能出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而现在,只剩下他这个年过百岁的老人,独自承受着这劫难之后的死寂。
“老头子,节哀吧。”
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吕洞宾转过身,半透明的长发女子坐在君祭酒的墓碑上,面无表情。可吕洞宾没有忽略,对方的眼里有着嘲讽和悲悯。
“虽然不是一脸橘子皮,可到底是一把年纪了,哭得可真难看。”轻巧的从墓碑上跃下,长发女子的脚尖却并没有落到雪上,而是诡异的悬浮着。偏头看了一眼新坟上写着君照影的简单木牌,女子伸出手似是想要碰触,手指却穿透了那木牌。收回手,女子看向吕洞宾,依旧是毫无表情。“既是天道如此,谁也奈何不得,哭又有什么用呢?被天道所束缚,不能在他们生死之际出手相护,还要等人都走光了才敢现身,除了节哀之外你还能做点什么呢?”
被如此直接的数落,吕洞宾却没有觉得恼怒,抬起手拿袖子胡乱擦了脸,黯然道。“你说得对,我什么都做不了,唯有一哭。可惜,哭偏偏是最没用的。”仰头看着夜空,吕洞宾觉得方才像是要淹没自己的悲痛一点点沉淀。“那你呢?你却连哭都不肯为他们哭。时至今日,我越来越不知道,你究竟是太有情还是太无情了。”
“有情如何?无情如何?情能免他们一死么?”冷冰冰的语调,可那女子眼底却流转着浓郁的嘲讽。
“不能。”老老实实的回答,吕洞宾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迷惑。看了一眼那女子,以及她背后的坟冢,终是转身。“到时候了,我也该走了。”
静静的看着吕洞宾向着他来时的方向走,看着那苍老的身躯逐渐隐没在夜幕中,女子心知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吕洞宾了。这位享誉江湖甚至在朝堂上都有一席之地的老人,此刻却是和一个普通的老头子没什么区别,面对现实一样的无能为力。不过,这样一场席卷天下的劫数,无能为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何况,吕洞宾也同样不能超脱,同样要变成一个淹没在历史中的名字。抬头,看着星光闪烁的夜空,轻笑。“天道之下皆蝼蚁,有情无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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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荒漠——
风沙渐狂,于睿同上官博玉并肩而行,领着百余弟子在荒漠里默然前行。身上的白色道袍早已不复洁净。有凝固的血迹,有尘土泥沙,独独没有泪痕。留在纯阳宫为他们争取时间的两位师兄会有怎样的结局,聪慧如她自下山那一刻起就已经猜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师门浩劫无法避免,师父的命令她不能违背,也必须有人将师父的心血传承下去。纵使心痛如绞,也必须昂起头挺直背脊带领着身后的弟子们向前走下去。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喊疼喊累,百余人就像是会移动的木偶,只知道往前走。不能停,不能后退,因为他们背负着整个纯阳宫的期望。努力的活下去,活到战乱结束,活到重返华山,这是他们必须做到的事。得把仇恨和悲痛都放在心底,深深的掩埋起来,直到有一天踏上重返师门的路。
于睿忽然想到,那时被驱逐的明教,是不是也曾这样在沙漠里默默的前行?逼迫着自己不去想死难的同门,逼迫着自己竭尽全力活下去,好为师门留下一线生机。呵,这算不算是天理循环?他们曾经是驱逐明教的一份子,而现在,却不得不踏上明教曾经走过的路。想起龙门血战时昏迷在黄沙上的卡卢比,于睿想,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于师祖,后面好像有人在追我们了。”忽然有弟子冲到于睿身边,带着焦急的神色,语气不安。尽管下山时已经将追赶的狼牙杀尽,可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追兵,毕竟山下到处都是狼牙的探子,保不齐就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距离玉门关还有很远的路,若是真被追兵围上了,那就真的祸福难料了。
停下脚步,于睿转回身。远处有沙尘滚滚,只能判断出来人有马,却看不出究竟有多少人。看了一眼身边的上官博玉,于睿拔出长剑。“清虚弟子随我留下,其他人继续走。”
“师妹!”一把抓住于睿,上官博玉一直高悬的心再一次狠狠颤抖。
“师兄,你是下一任掌门。”微笑着挣脱上官博玉的手,于睿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活下去的责任太沉重,而她,也许聪慧过人,并不是那么坚强。
于睿的理由太理智,上官博玉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可是,他已经丢下了两位师兄,难道现在还要丢下师妹吗?怔怔的看着于睿领着清虚弟子迅速奔向队伍最后,上官博玉拼命忍着即将滑落眼眶的液体。师父,为什么要是我?
“……阿睿!”
隐约间似是听到了什么,原本已经强迫自己转身继续走的上官博玉猛然顿住脚步,飞快的转过头望向沙尘飞扬的地方。
“阿睿!”
比起距离更远的上官博玉,于睿倒是终于听清了那被风传过来的喊声,霍然僵住。这……竟是卡卢比的声音!
一阵金色的光芒由远及近,瞬间成为荒漠里最为亮丽的颜色,也动摇了于睿原本决然的眼神。
一个白色的身影伴随着金色光芒落在于睿跟前,卡卢比看着近在眼前的心上人,长途奔波的辛苦一瞬间消失不见。“总算找到你了,阿睿。”
握剑的手紧了紧,于睿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前的人一脸疲惫,可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却满是喜悦,嘴角甚至还明显的上扬——明明是向来没有表情的人。心底里一瞬间涌上来的满足和酸涩,冲垮了苦苦支撑的理智,于睿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这么渴望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看到于睿脸上浮现出委屈、疲惫的神色,卡卢比慌乱得不行,疾走几步抓着于睿的手。“阿睿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猛然间发现于睿眼里有泪水打着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卡卢比更慌乱了。“阿睿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此时上官博玉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默默走过来招呼弟子们继续走。师妹和卡卢比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这么多年也该有个结果了。反正这荒漠里他们也走不快,师妹总能追上来的。
全然不知道自家师兄带走了弟子们,于睿满眼只有手足无措的卡卢比,对方眼里的心疼和关切直直的撞进她心里。这么多年了,这人在自己面前依旧是这幅样子,从未变过。自己逃避了这许多年,这人就傻傻的等了这许多年。如今师门蒙难,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前路如何,但这人却不管不顾的追了上来。怪不得师父总说,枉自己聪慧过人,却独独在情之一字上蠢笨得要命。“……卡卢比。”
“我在。”慌乱的看到于睿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卡卢比摸出手绢小心翼翼的替对方擦掉。碰触没有被拒绝,也没有像过去那样被呵斥,可现在他却感觉不到愉悦——他从未见过于睿如此脆弱的样子。卡卢比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于睿不哭。“阿睿,别哭,你这样子……我心里疼得很。”
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于睿猛的扑进卡卢比怀里大哭起来,再看不到半分睿智淡然。此时此刻,她再不是什么天下三智之一,不过是一个为师父师兄悲痛、为师门悲痛、为前路迷茫恐惧的软弱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