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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听说过,京城连日来死了两名朝中大员,实则背后大有文章呐。”
“……我听说,那鸿胪寺卿之死是遭人报复而亡。我有相熟的人在大理寺任仵作,回来说那死相啊,是真的惨……”
“我告诉您这话,可千万别与别个说。我听闻呐,那俩被烧死的大人有份参与贪墨。听说贪的还是皇家的东西,上面的弃车保帅,自个儿清理门户呢……”
“……我说怎弄得如此铺张,又是朱雀圣兽又是走水的,原来是想借鸟儿杀人。在下还听闻,那与节度使一同上京的阉人,也跟他们是一路货色……”
“哐。”捏住杯盖钮的手一抖,方才被提起的杯盖又重新盖回杯上。
身着常服的崔千裴把视线自杯盖上移开,转而投向描着金漆的屏风。只听那边安静片刻,才有人重拾话柄:
“没真凭实据你可别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话。”
显然是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紧接着是折扇一展,戏谑之声再起:“笑话,此处是茶肆,还容不得人说句话了?”
“你这是造谣,造谣!”
“即使是造谣,也问不到爷爷我的罪。兄台莫怕,既然你不愿听这风言风语,那我俩换个话题,继续吃茶便是。”
崔千裴垂目沉思。良久,才掏出几枚铜板付了茶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一出茶馆便招来马夫,使之牵来自己的坐骑。上马之后直往武皇后为他安排的临时住处而去,丝毫不作停留。
日暮时分,夕阳西斜,大理寺的青砖青瓦也因此镀上一层暖黄。
大理寺卿尉迟真金从自己卧房转出来,玄色披风之下早已换了一身劲装。他才踏出房门,便遭坐在回廊扶手之上的狄仁杰呛了一声:
“大人不必如此心急。”
尉迟真金阖门的手一顿,然后又转身去瞪他。
“本座此乃未雨绸缪。”
狄仁杰自扶手上跳下,笑道:“大人,此刻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说罢还往四周瞥了一眼。
尉迟真金瞥他一眼,嗤笑道:“本座不似你这般吊儿郎当,多说无益。”言罢抬脚就走,哪料教狄仁杰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腕,硬是把人带进屋里去了。
尉迟真金回过神来,两招便把狄仁杰反压在桌上,只见他怒目圆瞪,斥道:“放肆!”
“大人,大人恕罪。”狄仁杰动了动自己的肩膀,没想到教尉迟真金压得不能动弹丝毫,这下也难免腹诽尉迟过于认真。
尉迟真金知他难受,这才放了手,别开脸站在一边。
狄仁杰翻过身来以双肘支在桌上,长吁一口气道:“大人不枉再信我一回,等等吧,入夜了再行动也不迟。”
尉迟真金不语,只转了碧色眸子去瞥他一眼,然后一掀披风,竟坐下来为二人各沏了一杯冷茶。
城北一处人烟罕迹的冷清宅院,今日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人行色匆匆,以一件带帽暗色披风将整个身子都包了起来。行到门前才停住,伸手敲门,三慢三快。
未几,便听得嘎吱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细缝。而站在屋外之人则松了松披风,露出一头银丝。
应门之人让过身子使他进来,然后又迅速阖上门,走在前头带路。大宅里九曲回廊,廊腰缦回,内藏乾坤,绝非外头看着的那样朴实无华,光这回廊造的便不甚简单,一看便知这宅子的主人大有来头。
两人一路无言只顾低头前行,直到一处闪着幽幽烛光的房前才停了脚步。
“我家主子在里头等您。”说罢便一躬身退了下去。
崔千裴等那人走远了,才推门而入。
“拜见大人。”
那人斜倚在藤椅间,无力地抬了抬手道:“此般虚礼大可省去。”那人说罢,俯身凑近香炉,轻轻嗅了嗅,意犹未尽道:“这皇家的东西就是不同凡响,你说是吧?”
“卑职不懂,只怕扫了大人的雅兴。”
“怕?”那人‘咯咯’笑道,“你若是怕,便不会在这风声紧张的关头把我约出来。”
“卑职自知不应因此小事惊扰大人,只是……”
“哎,你不必多言,本官自有分寸。”那人又慢悠悠地缩回藤椅中去,“在此关头,本官也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知大理寺那帮人查到何处,又查到什么。你说这当子买卖,本来也做的好好的,怎能么突然就遭大理寺那帮人给闻到味儿了?晦气,真晦气。”
崔千裴垂首不语,不过垂在双腿旁的双拳倒是攥得死紧。
未几,那人又来了一句:“莫不是,是我们内部有鬼?”
崔千裴连忙跪下:“武大人,此话何意?”
武三思瞥他一眼,不耐道:“本官没说是你,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的。”
“大人!”崔千裴依然跪地不起,“你知张大人已遭厄运,但凶手至今仍未落网。在下虽暂时免于杀身之祸,但不知何时便会教有心之人杀个措手不及。而且张大人一死,必定会有新的节度使随卑职一同回去,若此人不是我们的人,那……”
他话未说完,武三思便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怕这个。本官也不是没听到近日以来京城里头的流言,你不消担心,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流言。不消你说,本官也会查个彻底,定会把造谣生事的鬼给揪出来。”
“可……”
“哎,你毋庸赘言。待雨祀一过,你便启程回去罢。有本官在,你必然不会有事的。”
武三思此言一出,那便是下了逐客令。崔千裴也不好自讨没趣,拱手再三谢恩便站起来走出门外,由方才的应门人带着离开了这幢宅子。
木门毫不留情地关上。崔千裴回过头来,重新用风衣裹着自己一头银丝。
依方才武三思的态度来看,毋庸置疑,他崔千裴在大理寺要求重查礼部的帐、且偏偏就查林邑的部分的时候已经成了一枚弃卒。必要时候,武三思定会把他推出去以堵悠悠众口。
可惜武三思定未料到他城府之深,绝非如此轻巧便可对付得了的。
看来,他是时候为自己做点打算了。
崔千裴独自冷笑一声,加快了脚步,一闪身便钻进了偏巷。
他的脚步越来越急,玄色的披风也因此飞扬了起来。
自方才出了武三思的私宅以来,便有另外一个脚步紧盯他不放,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容小觑的杀气。
崔千裴倏地停住脚步,不料就在他脚步停下的那一刻,忽地传来破空之声。
两发细长的暗器直直往崔千裴袭去,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破了他的披风。
崔千裴暗自运功,以内力弹开两发暗箭。孰料暗箭前带钩后牵线,被崔千裴以内力震开之后又快速勾住风衣,由身后一道蛮力直直往后扯去。任崔千裴内力深厚,马步扎实也抵不住如此蛮劲的拉扯,竟也被往后拉了好几步,原本套在头上的帽子此时也被扯了下来,一头银发让月色照得十分耀眼。
崔千裴被生生拉了好几步后才用力一踩,稳住身形后利落地解了披风,脱了牵制的暗器立刻勾着他刚解下来的披风原路折返。
此声才灭,彼声又起。
只听“咻——”的一声,月下寒光一闪,夺命的暗器又自四面八方朝他袭来。
崔千裴黑眉倒竖,手刚摸上自己的腰带,面前便闪进一道黑影,“叮叮当当”,刀光剑影,来人只挽了一个剑花,方才朝他袭来的暗器便被如数扫落在地。
好利落的功夫!
崔千裴缩在那人背后暗自叹道:果然今日不宜出门,也不知这四面八方的人都盯了他多长时间了。
“狄仁杰,你来保护崔大人!”只听那人喊了一声,又急急才自己面前跑开。
狄仁杰?
崔千裴听到这个名字,忽然犹如遭了当头一棒,先前一些不解之事如今似乎也有了解答。
狄仁杰持刀护在崔千裴身前,盯着尉迟消失的方向,急道“:“崔大人,请随狄某退到墙角。”
崔千裴忙道:“狄大人,狄大人?哎呦,怎么会如此……可吓死咱家了。”
狄仁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然后收刀蹲下:“大人在此处静候片刻,我去帮尉迟大人捉拿犯人。”
崔千裴慌张道:“只是,狄大人……”
狄仁杰失笑道:“大人不必惊慌,想必此等角色,大人一人也足以应对。”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尉迟那边跑去。
话说尉迟真金一到,方才攻击崔千裴之人便不再攻击,只管逃跑,看来此人并不想与尉迟交手。但尉迟真金却由不得他选择,只轻点地面便越到墙上去,轻易就堵住了歹人去路。
尉迟真金长刀刀尖一挑,寒光投在歹人以黑布蒙着的脸上。尉迟冷哼一声,道:“你还不束手就擒?”
那人默不作声,只快速垂目瞥了直逼自己咽喉的刀尖一眼,又迅速抬眼,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尉迟真金知他想耍小把戏,早在他想出招之前便以刀尖挑开了他蒙面的黑布。
“你断然想不到本座与狄仁杰会跟来此处吧?”尉迟真金说着,便抖落挂在刀尖的黑布。
黑布悠然飘落,月光通过刀面折射在那人脸上。
竟然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尉迟怒斥道:“樊卫!你身为我大理寺寺丞,非但不以身作则,反而知法犯法,蓄意谋害我大唐要员,制造流言,扰乱纲纪,你该当何罪?!”
樊卫的视线自地上黑布转移至尉迟脸上,忽地诡异一笑。
狄仁杰一赶到便看到樊卫被尉迟真金掀了面巾以刀逼喉,而樊卫背在身后的手则捏着某样事物,看似要袭向尉迟真金!
“大人小心!”
狄仁杰惊呼一声。
不料话一出口,樊卫手中捏着的几枚暗器却直往狄仁杰掷来。
狄仁杰一心只顾去救尉迟真金,却断然没想到樊卫这几枚暗器本来就是为自己准备的,此时看着直往面门打来的暗器,竟一时忘了挥刀打开,就那么直直往前冲去……
第46章 ■刮■开■图■层■兑■奖5月14
【37 火乱白象】
狄仁杰眼看那几根银钉就要钉入自己的眼珠子里去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叮”的一声响。
预期的疼痛并未到达;眼睛也没瞎。
尉迟真金脚尖着地的同时流星锤也收回了手中;站稳后甚至还忙里偷闲地瞥了狄仁杰一眼。
不过匆匆一眼,竟夹杂了责备与担心。
狄仁杰叫那‘惊鸿一瞥’击个正着;收速的步子磕磕绊绊,干脆就撞到了尉迟的背上。幸好尉迟并未分心;在狄仁杰撞上来的那一刻就抓住了他的领子,手上一使劲便提着人原地转了个圈;使狄仁杰站稳之后再次面对自己。
而另一边,方才情急之下被尉迟真金一个扫堂腿撂倒在地的樊卫则趁尉迟不备连忙自地上爬起;飞速遁逃。
尉迟真金斜眼一睨那闪动的黑影;又回过头颇有深意地看了狄仁杰几眼,随即便用仍搭在狄仁杰后颈的手轻轻拍了拍他,低声道:“追。”抽回手的同时,脚也离了地,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影子。
狄仁杰看了眼被尉迟真金打飞从而钉在墙上的几枚暗器,兀自笑了笑便迈开了脚步追了上去。
可惜天不尽人意,抓紧机会遁逃的樊卫没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