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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养活着,居然也就这么乐此不彼了。
早上的时候一同用些素食,而后甄士铭开始抄书,他则出去帮忙。下午的时候一个看书一个写字,要么他在一边看甄士铭写着不知所谓的东西。
“怎么有我的名字?”贾环问。
甄士铭笑着又添了两笔,说:“因为在写故事。”
贾环很有兴趣的问:“倒不如说是小传?”
甄士铭一寻思,还真是,他从出生之时写起,一点点事无巨细记了下来,满满的写了一叠纸。这才刚写到他和贾环初次见面的时候。
贾环在一边看着,虽然有些东西看不懂,但他以为,做这个的都是这样,总有些会让人看不懂,只有本人和戏主才能明白。他指着白纸,说:“我记得,你见我第一次,送了我一朵花。当真是女儿姿态。”
不是女子一般肤若凝脂的手,却依然有着少年的秀长。他口气欢快,眼里盛满了笑意,身上还有着外头园子里的草木清香,甄士铭不觉心里一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温热的感觉一相触,双方都是一愣,贾环耳尖一红,却没有抽回手。甄士铭略有些尴尬的放开,继续写写画画,两人寂静无声,寒天腊月,却总有一种不知明的东西在流淌。让人浑身发烫。
贾环直起身,嘘了一口气,觉得有些热。便问:“宝玉那呆子又写了些甚么过来。”
甄士铭哦了一声,道:“不外乎是府里又来了两个妹妹,他却始终觉得林妹妹最是懂他,只可惜明明是最懂他,却也是吵架的最厉害罢了。”他说着轻笑一声,“纯粹是小儿女之间的打闹,前一刻吵了,后一刻便好了。大约越是想亲近,越是容易闹妖蛾子罢。”
贾环听了哧了一声,歪着头想了半天,却嘟嚷一句:“那也不是。”
甄士铭模糊听了一个大概,开始还不明白,啊了一声抬头去看贾环,谁知对方正好看过来,视线相对,一刹那就有如电火石花,他顿时脑子清楚无比的懂了。
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憋了半天说:“我记着宝玉身边有一个彩霞,同你似是很好。虽说不是青梅竹马一般,但也是真心可贵吧?”
贾环道:“终究是宝玉那边的人,也是难得有两个可心的。但愿日后她依旧待人以诚。”
“……”
然后甄士铭就不知道要说甚么了。他突然想起秦钟和琪官来,无意识的呢喃:“也不知他二人如何。落花流水再有意,只是萍水相逢。”
他在这边念叨,浑然不知外头的齿轮逐渐转动起来。
因是琪官同宝玉交好一事,北静王府客气的派人去了贾府。
贾政暴怒愤打宝玉,黛玉坐在宝玉那里无声垂泪,无语凝咽。宝玉同她痴痴相望,竟是此刻无声胜有声,再不需多说甚么。以往心结再没得,只作一腔相思泪。
☆、花开早时需好记
二月起头,正是花开的时候,贾环一早起来,就瞧见了院中一派好风光。如春时辰百年不变,天还是那个天,春还是那个春,可从这观中望出去的春景与他在府里看到的却似乎是有些不大一样。他想到过去的这些年间,他总是习惯于在起床后的第一时间内望向窗外,看外头白雪皑皑亦或是春花灿烂,再或是夏日里早间凉风透着暑气,但凡看了一眼,就似是一天有了一个好心情,不论这个好心情可以持续多久,然而在那一个瞬间他是开心而喜悦的。
他应该不是一个喜欢花的人,因为喜欢花的怜惜花的总是风雅人,怜惜人,必定有着柔软的情怀,细腻的心思,会在花落之时悲伤它的凋零。
林家的姑娘才是风雅的人,喜花的人。她会在花凋落过后拿帕子拾了埋起来,而他就不会,枯了的花,最多是扔了。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对那些年年岁岁总相似的东西少了些真爱惜的。之所以如此在意,或许只因为当年廊下那一场青杆绿叶的遇见。
大约他们就是那园子里怒放的花朵争妍斗艳,而他只能是零落尘下泥。不是甘心,不是不嫉妒,更甚至从而生怨。但这似乎是无法说出口的事实。事实就是他在众人眼中依旧如同尘下之泥。赵姨娘活的也很累,时时刻刻不在算计不在愤恨,同时还要怪自己儿子不争气,自己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然后这大约就是她一生的争斗了,她这一生,大约是无法不去争一些甚么了。
甄士铭从里间走出来,见这娃子难得深沉,不禁只觉大开眼界:“你这是怎么的。”
贾环转身说:“我在想,如此美景用来提词很好,只是大约你是不希望听到这句话的罢。”他嘲笑说,“去年宝玉好歹还对了一个整的,你却吭哧不出话来。倒真教人怀疑,老太太如何就放心的将那个呆货给你管教。想来她是不晓得你的造诣。”
甄士铭反驳道:“我造诣很多,哪里是一个对子就能定论的。”复而又得意,“老太太自然也是一个慧眼识英雄的人物。”
贾环一哂,转身复而看那窗外景色:“再看外头春光乍泄,原来又是一年了。每一年从白雪到开春,总是如此的快。谢老头说要给儿子娶媳妇,都说了好多年了。”
甄士铭一想,笑了:“也是,宝玉都是要娶媳妇的年纪了。他快了,你也快。”
贾环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并不搭理。倒显得这调侃的话很是无趣。
甄士铭搓了搓手指尖,他的字因为一直磨练的缘故,写的倒是好了不少,就是食指面有些疼,估计是太用力所致。当初心怀寞寞,只觉这半年素食布衣的日子很让人难捱,谁知这时光过起来果然是快,一个恍然不觉,竟是半年之期将至。
他走的时候,那大观园正是初初建工完不多久,如今,估计宝玉那屋都已经让人睡暖了。宝玉许久不来信,也不知他那里过的如何,家里的事也无人提及。说真的,如果这半年间不是有人陪着说话,他真是要怅然了。亏的他是如此,倘宝玉那个性子,闷他一年不得闹的天翻地覆。妇人之见,竟信些和尚道士的浑话,想来他是会这么说的。
外头小道士挪了几步,从树背后露出半个脑袋。
小道士自然不是内向到过了这么久还无法和人直视,只是,他是怕了一个人。怕了谁呢。自然是贾环。你当贾三爷一时好心同呆了半年便是善人心肠各种温和解意么,他本质依然是恶劣的。看到贾环眼尖的瞄到了小道士而后露出那个邪气的微笑。甄士铭觉得自己的心肝又碎了一次,纯粹是被折腾的。如此一来他很对不起小道士好么。
贾环喜欢恶作剧,一向喜欢。在府里的时候是如此,出了府更是像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原本就胆大如今不用再受人压制简直就是到了一片新天地。好在总算是无伤大雅,也并不会做出类似于烫伤宝玉的脸这种性质恶劣的事来,最多拿块小石头弹一下,跑到人背后吓一下,这也是甄士铭比较庆幸的地方。
贾环已经看见了小道士,却装着没在意,那道童略一犹豫,总觉得交差的事情比较要紧,便踌躇着挪步上前,不待贾环开口问话,直接溜到了甄士铭的面前把手中那信交给了他。
差事作毕,倒没走,说:“师父说,半年期未满。”
甄士铭莫名其妙,心中却想着,惯常来说,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是要跟手中那信有关的了。且还跟那半年之期有关,再者,许是跟他们下不下山有关了。
这么想着,他打开那信一看,面色变了几变,略一思忖,直言说:“既然观主知道了此事,那我便不亲自辞行了,有甚么事还请小道长帮忙同观主说一声。”
小道士便又诚实的说:“师父说,倘若施主如此行事,便要我再说一句,半年之期未满,一朝之差唯恐功亏一溃。”
甄士铭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开口道:“道长有了先见之明,便是知道我的回答的。烦请告之道长,多谢提点,然而事在人为或也未定。”
小道士吐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递与甄士铭,说:“果真同师父说的一个样。施主执意如此,便请带上这个锦囊,或许有用。”
贾环听了半日,一把拿过那锦囊。甄士铭尚未来得及拦,他已经是拆开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便道:“空的?古有云锦囊妙计,可你这空的是甚么个意思。去哪里唱个空城计?”
小道士作了一礼,说:“妙计需逢时,弟子虽然愚钝,却相信师父此举必有道理。”
贾环还想再说,甄士铭却把他拦了下来,只道:“多谢小道长,也多谢观主。我二人这便收拾东西下山去了,这些时日有劳了。”
道童看了一眼贾环,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来,这次是递与贾环的。
倒不是又一个空无一物,里头放了一张纸,叠的整整齐齐,贾环自然又是光明正大的打开来看,原来是一副水墨画,素月当空照沟渠,仅此而已。
他横眉一挑又要说话,忙被甄士铭拦了。甄士铭略有一些头疼,这一来二去总不过几番打趣,还是别玩到人家心意上去了。原这锦囊该当是着人无计之时才开,谁成想这三爷当着人的面拆了一个遍,可叫个甚么事。
东西收拾起来很快,加之观主似乎对他们的态度一清二楚,也便省却客套寒暄,甄贾二人便直接快马下山,直奔府中而去。
贾环到了山下方才问道:“你那信中写了些甚么,怎么就如此急着要走。方才我没问。”
甄士铭道:“信中只说府里出了事,让快些回来,具体如何倒没有说。言语间很是急促。”
“咦,府里能有甚么事。莫不是宝玉那厮闯了祸,让人去收拾呢。”
甄士铭只道别胡猜了,心中却想,这字迹并非宝玉,倒有些像是二小姐了。当年他同英莲与迎春一同玩耍的时候,英莲教迎春作画提字,他在一旁看着,这字也是有些眼熟的。只是不知到底是出了何事才叫迎春提笔写信,语焉不详。
他一边纵马疾驰,一边把各种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遍。莫非是贾府被抄了,还是有人出事了。难道宝玉丢玉了么?可这连个苗头也没有,才区区半年而已,怎么的就突然有了那些茬子。正因为只有半年的功夫,他当初才略一想就答应代宝玉于观中清修。
他想不明白,只求快马加鞭以弄明白事情真相。
道观就在城外,其实到贾府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就是这不算太远的路,他同这路之间,也有数月不曾见过面了。
刚进城里,先听说的是有人对贾家的闲事津津乐道。甄士铭耳边过的最清楚的就是薛蟠同柳湘莲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他当即就诧异了,怎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冷面郎君已经来了又走了么?有人道是那薛恶少强人不成反被辱,有人道是那柳二郎君骗人钱财后出逃。知情人说柳二郎做的好,然而总是各种的八卦充斥着人心。真相要听,八卦也要听。也有人说,咦,怎么就你说的跟真的似的,谁知道真相到底是如何。别说的跟亲眼见过似的。
自然有正义之事不满意,便有些人吵了起来。
甄士铭只瞧了一眼,便兀自走自己的路。
他们在城里,不好策马疾行,只能徐徐前进。
那些话贾环自然也听到了,他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了声愚昧,只不知,他说的到底是薛蟠,是柳二郎,还是那些八卦着的人了。
甄士铭问:“愚昧说谁。”
贾环道:“谁都说。”